改革的春天来了吗

　　——一场浙商读者会上的交锋

　　年会开始前，《浙商》杂志约请数位专家、企业家，举办了一场“浙商读书会”。很快，这场读书会从风花雪月中转入了改革的春天是否到来的争论。以下是读者会的相关报道。

　　本刊记者 │ 丁璐燕

　　经济再一次到了“混”不下去的时候，才会真正启动经济改革。这个混不下去的时期就是通货膨胀真正爆发的时候，也意味着过去十几年玩的所有经济游戏都到头了。

　　从根本上解决中国当下存在的问题，就是要我们走人类大同、全球普世的道路，总结起来就是“五化归一”：工业化+城市化+市场化+民主化+法制化=现代化。

　　改革春天有没有到来，要看高层的执行力，看他们能否同利益集团抗衡，看他们在抗衡中的取舍。

　　改革的春天来没来

　　从上而下的改革很难推动

　　张德生    浙江万马集团董事长

　　党的“十八大”召开以后，在政治、经济体制方面露出改革的苗头，让民营企业家感到欣慰。特别是“新36条”中存在的很多所谓“玻璃门”，金融、资源、通讯、交通领域、投资等，现在都有了一些改革动向，让我们感到再创业的时候到了。但现在改革的问题在于，不是自下而上，而是从上层建筑、顶层设计开始的改革。涉及老百姓利益的改革推动起来很快，但涉及利益集团的就很难。现在改革的焦点、难点在哪？在政府部门，所以国家要设立中央改革委员会，通过设立这一没有自身利益牵扯的机构，将会推动公共利益的实现。

　　屡盼屡失望

　　石钟韶    新中大软件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

　　我们多次盼望过“春天”，但许多次都让我们失望。邓小平1992年南巡时的激情没有重现，春天会来吗？

　　现在民营企业遇到的问题依然存在，没有根本改善。民营企业创新环境没有改变，房地产价格依旧在上涨，很多人还在投机。国家制定政策之前没做好深入充分的调研，导致政策不能很好地服务企业。比如营业税改增值税一项，改后人工、原材料没办法抵扣，企业成本不降反升，建筑企业受影响很大。因此，现在很难判断民营企业的春天是否真的到来。改革春天有没有到来，要看高层的执行力，看他们能否同利益集团抗衡，看他们在抗衡中的取舍。

　　创业的冲动已死

　　陈宝康    浙江越王珠宝有限公司总裁

　　1992年那才是春天，每个人都在蠢蠢欲动，要“下海”，要创业，要发大财。现在呢？创业环境恶劣，创业成本居高不下，每个人都在说创业艰难，说创业是找死。

　　这种创业冲动没了，何来的春天呢？

　　阻挡改革春风的“大山”

　　在谷底寻找改革的旗帜

　　李捷    加利利通信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

　　我很看好未来5-10年改革带来的红利。我们公司是诺基亚[微博]中国区核心战略合作机构，现在诺基亚市场份额一再缩减，公司已经在低谷了。2012年底全球智能手机用户达7亿，随着用户终端向手机转移，我们盼望今年能走出低谷。那么改革支撑点是什么？还是要靠体制、要靠制度。目前来看，包括厉以宁等专家作为高层智囊团提供意见，政治体制改革应该可以跟得上。

　　改革的关键在态度不在能力

　　孟宪坤    华坤道威整合营销机构董事长

　　如果是春天来了，那首先应有蠢蠢欲动、春心荡漾的感觉，但我没有这样的感觉。无论是政策环境，还是融资环境，依然没有多大改善。2011年，我去银行贷款3000万元，因为知道政府出台了支持文化创意类产业的文件，结果银行却问我，你没有厂房，拿什么做抵押？最后我只好把房子抵押掉才拿到贷款。这也是很多民营企业的生存状态。

　　两件事情让我深有感触。前段时间，杭州成立国家级广告创业产业园区，当时表彰两家企业，其中一家是华坤道威，政府拨款5000万元，还说很多领导要来，我们严阵以待，结果领导没来，园区连招呼也没有跟我们打，这太形式主义了；第二件事情，去年12月份，某区委书记到公司来，我们想好好接待一下，但接到电话通知说不许有红地毯、不许有鲜花等总共加起来有6个“不许”。习近平总书记“去繁就简”深圳视察还没几天，一个区政府就执行得这么好，这说明政府的执行力非常到位，也充分说明很多时候改革不是能力的问题，而是态度的问题。

　　改革值得期待

　　王克刚    浙江博宇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

　　临近年底时，各种答谢会、团拜会很多，企业家相互间都有交流，我对未来仍有期待，特别是对新一届领导班子雷厉风行的做事方式和改革力度的期待。事实上，这几年制造业企业转型升级很艰难，成本也比较高。但总得来说，企业家还是要克服这些困难，心存期盼和希望，勇敢前行。让行政霸道消失 企业才会好起来

　　徐力群    浙江佳华高分子材料有限公司董事长

　　现在劳动密集型企业遇到的最大问题是快速上升的人力、土地等成本。5年前是员工看企业的脸，现在情况相反，企业求员工。企业不仅要提升硬件，保证员工睡好、吃好，还要保证“90后”员工的休闲娱乐。我们现在做精细化管理，把人工效率最大化，另外能用设备代替人力就尽量用设备，减少劳动力成本支出。现在民营企业最需要的是加强“软”实力，“硬件”基本已经够了。

　　现在企业去买土地，已经不是价格的问题，而是能否买到的问题。上虞市某个镇一平方米工业用地，最低价格40万元，企业要买地，还要看领导脸色，要看跟镇上领导熟不熟。不喜欢应酬的企业家，在发展上就会受限，特别是小地方，这样的氛围很难改变。前段时间，有质量监督部门来公司检查设备，第一次来，我没有跟他们见面，第二次我没有接电话，第三次他们就派了8个人来进行大检查，拿着2006年市政府的文件，说企业设备有问题，要罚款，最高50万元，最低10万元。但这个文件企业从来没看到过。一周以后，我打电话道歉，最终没罚款。

　　改革劲风吹向何方

　　中国现代化的路径就是“五化归一”

　　刘亭    浙江省政府咨询委员会副主任

　　从现在吹来的风看，还是有春天要来的征兆，新一届领导班子也想从根本上干点事。过去的十年成绩有，问题也有，但总的来说，有一个“知行脱节”的问题。政府把人类社会所有正面的作为都叫做发展，一切都遵循规律来办，但实际操作过程中，阻力重重，有的做法甚至是反方向的，以至于一些深层次问题被不断加以积累。

　　中国的改革不好办，老百姓也不能太操之过急，期望值不要太高。现在一片赞扬之声，一年之后再看结果。第一任期内摸摸路子，真正有作为是后五年。我们还是要有信心，要给改革一个过程。

　　中国到底怎么发展？现在提的是城镇化，其实各个部委仍莫衷一是、众说纷纭。从根本上解决中国当下存在的问题：就是要我们走人类大同，全球普世的道路，总结起来就是“五化归一”：工业化+城市化+市场化+民主化+法制化=现代化。这是近现代所有国家、地区都在走的路，要按规律办事。

　　改革转机或来自于通货膨胀爆发时

　　王一江    长江商学院经济学教授

　　2010年，我出了一本书叫《民富论》，讨论民富的问题，首先要讨论国家究竟是干什么的？每个人来到世界上，就是发财致富，让自己生活更美好。掌握国家机器的人跟我们一样，只不过他们发财致富的手段不同，如果不利用这个手段为自己谋利益，你还来指望他干什么？为什么你非要他做不符合人性的事情呢？为什么你发财就有理，他发财就没理呢？

　　那么什么是春天呢？民营企业的春天就是权力机构“发财”发不下去的时候。历史上，中国曾出现过三次改革的春天，其体现就是实施放权，给经营者更多自由，市场化。第一次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因为发生自然灾害等一系列问题，中国被饿死的人不计其数，无奈要寻找新的生产出路，解决吃饭等问题；第二次，是上个世纪文化大革命十年，国民经济到了崩溃的边缘，正是因为这个烂摊子，邓小平随后启动的改革开放阻力才会降至最小；第三次，是邓小平1992年南巡，当时因为特殊的政治原因，许多跨国公司纷纷撤资，民营企业家跑路到国外，但同时也为民营企业的新一轮发展腾出了空间。

　　现在春天在哪里？有两种判断。第一种是中国应该走世界各国证明的成功道路，坚定地实现市场化。有这个认识高度后，还要有这个魄力和能力。然而，权势集团每个部门、环节都有人利用国家机器、各种手段为自己谋福利，这样的阻力怎么克服？这会是非常艰难的一个过程。第二种判断是，经济再一次到了“混”不下去的时候，才会真正启动经济改革。我认为，这个混不下去的时期就是通货膨胀真正爆发的时候，也意味着过去十几年玩的所有经济游戏都到头了。

　　过去较长的一段时期，是各种矛盾积累的过程。改革开放为社会创造了巨大财富，培养了一大批优秀企业家，让政府拥有坚强的生命力，其口袋也是满满的。这过程中如何不让矛盾爆发凸显出来呢？就是政府用花钱的方式买平安。最明显的特点是，国家的税收超越GDP增长一倍以上。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货币供应量超于经济增长一倍以上。

　　在过去相当长时间里，每生产1元钱实物就花出去2元钱。到今天为止，美国经济规模是中国经济总量2倍以上，美元作为世界货币，总量只相当于人民币的50%-60%。而美元是给全世界使用，人民币主要还是在中国使用。中国有这么多钱，为什么到今天为止还没有发生通货膨胀？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没有发生通货膨胀，可能有以下几个原因。

　　一个是CPI统计指标完全错误，设定这个指标根本就不科学。设定这个指标是以吃穿用为主，穷人花在吃穿用上的钱是有限的，买不起2元的菜还可以买1元的菜。以这个消费为主统计CPI，数字永远涨不上去。

　　第二个原因是相当一部分钱发出后，没有在市场中流动起来。谁手中拿了这些钱又不让它流动起来呢？这也是一个可怕的问题。穷人只能吃越来越便宜东西的时候，为穷人服务的企业怎么生存呢？卖咸鱼的活鱼用不起，就只能用死鱼；食用盐用不起就用工业盐。而穷人即便知道是死鱼做的，可是没钱买好的鱼，也只能买这种咸鱼。于是，整个工业体系就被破坏了。

　　还有第三个原因，钱是动的，但是动到哪里去呢？国外奢侈品和国内资产。房地产问题不可控，就是中央的货币政策造成的。房价涨一倍，必须有购买力，而工薪阶级是无法从银行贷款中得到的。货币造成资产价格的“保障性增长”，最终造成两极分化，也是工薪阶层绝望的根本原因。货币问题是万恶之源，这里面危机四伏、杀机重重。

　　这些钱去了哪里呢？去了鸟巢、高铁，无数个在建、已建的“世界第一”。中国人真的富到钱花不完吗？没有。但大家还在拼命花钱，为了获得更多钱。现在花出去将近90万亿元人民币，绝大多数都在项目上，产能严重过剩，全国到处是工地。

　　哪一天钱无以为继的时候就是灾难了。以前高层整顿“三角债”，全国三分之一的县连公务员工资都发不出来。谁说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现在差不多到了要发生的时候了。那为什么现在还没发生？因为，假如今年有10万亿元的缺口，那么只好明年超发20万亿元来补，这一轮一轮叠加上去，货币的轮子仍在高速运转，用更大的膨胀维持膨胀，就不会出问题。问题是，什么时候这种货币游戏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