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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工人苏丹被劫十日背后

http://www.sina.com.cn  2012年02月20日 14:02  国际先驱导报微博
2月9日晚,在苏丹遭劫持后获救的四川籍员工抵达成都双流机场。 新华社 2月9日晚,在苏丹遭劫持后获救的四川籍员工抵达成都双流机场。 新华社

  《国际先驱导报》记者卜多门、梁淋淋、廖雷发自北京 枪声响起,王延峰不以为然。毕竟龙年春节刚过几天,从未听过枪声的他,以为是哪位工友在放鞭炮。

  但随后发生的一切,却令他与28位同事在短短十天中历尽劫难悲欢。

  这一天,1月28日,农历正月初六,电气工王延峰所在的中国电力建设集团有限公司,位于苏丹南科尔多凡州的141公路项目工地遭到当地反政府武装袭击,47名中国员工中,29人遭劫持,17人及时分散躲藏到工地附近获救,1人失踪,后确定不幸中弹身亡。

  经过10天的跨国大营救,这29名被劫中国员工于2月7日安全获救。经辗转肯尼亚、卡塔尔,他们最终在2月9日下午乘坐卡塔尔航空公司的QR898航班安全抵京。

  在被劫持的日子里,他们发生了哪些鲜为人知的故事?又经历过怎样的峰回路转?获救工人王延锋、翻译马小龙及仅有的两名女性李艳和夏文琼接受了本报记者独家采访,细细还原他们的惊魂10天。

  被袭:机枪顶背、手机没收

  事实上,序幕从遇袭前一天就拉开了。1月27日,项目工地接到政府军方情报,一伙当地反政府武装力量可能将袭击工地。出于安全考虑,项目部当天撤往距工地约20公里的小镇阿巴西亚,大部分人入住当地民居,王延锋和部分同事则在车上熬了一夜。

  第二天上午,警报解除,员工一起返回工地。“回到工地时,有人已开始安排下午的工作,准备休息一会儿继续干活。”王延锋回忆说。

  在工地实验室工作的夏文琼前晚没有睡好,也正打算吃完面条后好好补一觉。

  时针指向十点,王延锋回忆说,“大约是上午10点到11点之间,我刚吃完方便面,营地外就响起了像鞭炮声的、零星的枪声。”

  王延峰和同事们正想出去看看,枪声变得密集起来,甚至可以清楚分辨火箭弹的爆炸声、重机枪的连发声……

  持续了大概二十分钟后,密集的枪声戛然而止,几个胆大的员工出去察看,发现对面山头有人头晃动。随后,枪声再次响起,但渐渐变得稀疏,离营地也越来越远,持续了一个小时左右。

  141公路项目部地处谷地,四面环山,营地前方有一座桥。“当时大家乱作一团,没有很好地观察,但感觉反政府武装是有计划地从三个方向包围袭击过来,如果是这样,顺着营地旁那条干涸河床撤离,就是唯一出路。”王延锋说。

  枪声停止后,从桥上走来十几个统一着装的武装人员,仍蒙在鼓里的项目员工还以为是政府军。

  “我们躲在屋里,阿拉伯语翻译马小龙下楼与他们交涉。”但没有想到的是,一番争执后,马小龙告诉大家如果再不出去,

  王延锋第二个下楼,刚走出来,就被一个扛机枪的士兵用枪顶住,示意举起双手。“然后他们就开始搜身,主要是搜手机,没收通讯工具,顺便把我们的随身财物也洗劫了。”当时王延锋还用中文大声提醒还没出来的同事:“不要带钱和手机,这是抢劫!”

  武装分子将29名中国员工集中在营地宿舍前的院子里,经过简单点数,将工人们分成两拨,然后他们被迅速转移到离营地不远的山谷中隐蔽起来。

  “当时同我们在一起的还有5名黑人雇工,他们也被武装人员控制了,但当第三天行至努巴山区时,他们就和我们分开了。”王延锋说。

  被带走不到半小时,王延峰就听见政府军的直升机飞到了营地上空,但因为员工们被武装分子隐蔽了起来,政府军没能发现他们。武装分子带着29名中国工人在山谷中一直隐藏到天黑。

  这才是劫难的刚刚开始。遭到武装分子扣押的王延峰以及同事们,从当天晚上起连续5天长途转移。

  徒步转移:缺水、疲惫、恐惧

  听说要连夜徒步转移,中国员工们告诉武装分子,如果不让带食物和水,大家无论如何也坚持不下去。武装分子的指挥官考虑一番后,同意让员工们返回营地,取走部分生活物资。王延锋说,当时他带上了方便面、饼干等干粮和水。

  “最初几天,我们与外界完全失去联系,我俩都吓坏了,特别害怕、紧张,也很焦虑。”24岁的英语翻译李艳回忆道。

  夏文琼说,巨大的恐惧感和沮丧迫使她几乎停止思考,以至于当时有多少人、武装分子穿什么衣服等细节都很难记清。

  王延锋的大脑也渐渐被连日奔走的疲倦和缺水缺粮的饥渴所占据。

  “第一天,我们走了二十来个小时,从天黑走到天亮再到天黑,中间只休息了几个小时。”一路辗转让工人们随身携带的食物和水消耗得很快,不久,食物和饮水的短缺逐渐成为大问题。

  接近赤道的苏丹南部正处旱季,白天气温最高可达摄氏四十度以上。广袤的非洲荒原上,不时有丘陵耸立,放眼望去,四下景致相当,没有明显的地标,只生长着低矮的灌木和一种类似骆驼刺的当地特有植物。在这样的气候下行走,“不一会儿人就会缺水,喉咙感觉难受,有的同事小腿还被刺划破了皮。”

  从营地取回的食物和水都由工人自己集中管理和分配,由于对后来的行程缺乏了解,加上紧张和恐惧,转移的第一天就消耗了大部分的干粮和水。

  “当时大家没有控制意识,一口渴就喝。到第二天,我们吸取经验,不到万不得已就尽量不喝,因为我们不知道下一个补水点在什么地方,有时走二三十公里也找不到一个补水点。”所谓的“补水点”,据王延锋介绍,就是非洲农村常见的水井。

  长途跋涉中,工人们也不断试探武装分子,斗智斗勇。“我们时常打探前面路还有多远,武装分子最初是用‘很快’、‘还有一会儿’来敷衍,引诱我们前进。”王延锋说。

  “印象最深一次,我已经六七个小时滴水未进,当时是凌晨三四点左右,我们身上所有的水都已喝光,体力消耗接近极限。士兵告诉我们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就有一个补水点,但我们已经不再相信,拒绝前进。他们就派了一个士兵取回一部分水,但量实在太少,不够大家都喝。我们于是让老弱者和妇女先喝,休息两三个小时后,天亮时分,我们又开始前进。”

  经过5天不分昼夜的行进,29名中国工人最终于2月2日到达武装分子的营地,此后他们在那里又待了5天,直至最后获救。

  羁押:营地、香烟与羊肉

  王延锋回忆,武装分子的营地看上去像一个村落,当时29名中国工人被安置到一个大院里三个不同的草屋中。院子大概五百多平方米,是用泥巴和树枝架起的篱笆围成;院子里有四五间茅草屋,是典型的非洲茅草屋,低矮、破旧,每间屋子大概十多平方米。

  “虽然住的不是很理想,但比之前路上好多了,他们的士兵也住在这样的地方。士兵有床,我们没有,他们给我们睡觉的地面铺了一层类似雨篷布的材料,一个屋子住六七个人。当时的气温还好,睡觉时不盖东西也不会受凉。”他说。

  到达营地后,武装分子逐渐放松了看管,并不限制中国人之间谈话。在划定的院子区域内,中国员工们甚至还可以自由活动。士兵们也没有想象中的凶神恶煞,其中两个负责看守的士兵还会简单的英语,甚至很愿意与这些中国员工用英语聊天。

  “我们也尽量让他们感受到中国人是善良可爱的。”王延峰说。“熟”了之后,士兵还给王延锋香烟抽。

  被扣押在营地的5天里,武装分子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大米,煮熟后拌上当地一种粗粮制成的糊糊,作为每天提供给中国工人的主食。在中国员工的努力沟通下,他们还在中国元宵节那天杀了一只羊给工人们改善伙食。王延锋回忆,被劫持期间,他一共吃了两次羊肉和一次猪肉。

  营救:“我听到最美妙的声音”

  “每过一天,我们都感觉情况在好转,但直到收到中国驻肯尼亚大使刘光源的一通电话,我们才真正感觉到,希望终于近在眼前。”王延锋的感受得到了其他工人的认同。

  接刘光源大使电话的,是10天里唯一与中国政府官员通话的阿拉伯语翻译马小龙。他在提供给记者的日记里这么写道:

  我清楚地记得第一次通话是在2月4号,也就是我们被劫持的第8天,一名武装分子的将军把我叫出去,我随他的车坐了很久,停下后,他拨通电话说了几句,不一会儿,刘大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相信这是我一生中听到的最美妙的声音!

  ……大使问:“你叫什么名字?”我说:“马小龙”。大使亲切地说:“小龙,你现在把大家的情况给我讲一下。”随后大使一一询问了我们的吃穿住行、安全状况以及武装分子如何对待大家等情况,然后说了一些安慰的话,保证在最短时间内救大家出去……

  和大使15分钟左右的通话,让我安心、轻松了许多。电话挂断后,我催促开车的人再开快一点,恨不得马上跑回去和大家分享这个好消息。当我传达完大使的话,大家心里悬着的石头都放下了,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中午饭量都增加了很多。

  2月7日凌晨两点多,我们坐车走了很远,那位将军说是去就近的机场,有人接我们回去,当时大家还半信半疑。直到早晨8点钟左右,刘大使又一次打电话来,我接过电话,当时所有被劫员工都在场。听了大使的话,确定大家期盼已久的时刻终于要来临,我心里不由自主地哼起刘德华的《今天》——“盼了好久终于盼到今天,忍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

  休息了一会,我们又出发了,这一次是奔跑着上去的。

  2月7日中午,这29名被劫持的中国工人在当地的机场登上了飞往肯尼亚的飞机。马小龙回忆说,接机的有3名中方人员,以及两名国际红十字会的医生,“他们立即为受伤的人员做了简单的检查和治疗,还为大家发放了补充体能的药品”。

  当天傍晚,29名中国工人乘坐国际红十字会的包机,平安抵达肯尼亚首都内罗毕,成功获救。

  归国:“每个人都是英雄”

  归国后,每个人说起这10天对自己的意味,各有不同。

  年仅23岁的马小龙,与同为阿拉伯语翻译的孙世伟担当起与绑匪沟通、为大家争取权利的角色,这是他们被赋予的前所未有的责任。

  马小龙在日记中写道:“我的勇敢都是大家给的,如果没有集体的力量,估计我早就崩溃倒下了。”

  每当他与武装分子谈完,大家都会为马小龙腾地方,递水,递衣服,“这让我感到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因为我是大家赖以观察的眼睛,倾听的耳朵,希望火把的传递者,那一双双渴望生命的眸子时不时地看向我,给我一股莫名的力量,让我唤起斗志,抛弃疲累,想着怎么样才能给大家带来更大的安慰、更多的舒心。”

  “大家时不时地调侃也减轻了很多压力,如果要论英雄,每个人都是英雄,真正的英雄。正是这种凝聚力,给了每个人继续下去的力量,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我们必须坚强。”马小龙说。

  10天来的惊险遭遇,也让李艳这个“85后”女生和夏文琼这个10岁孩子的母亲一路做伴,并结为挚友。当飞机降落在北京后,两人还形影不离,十指紧扣,仿佛什么都无法将她俩分开。

  而为了保护这两位女工友,工人们想了很多办法:行进途中她们被保护在队伍中间;不论去哪身边总有男同事陪伴;因当地风俗尊重已婚女性,大家还夸大她们的年龄和婚姻状况……

  被劫持时,29名工人一直无法联系另外18名工友,直到抵达肯尼亚当天,他们才得知一名同胞遇难。“本以为他会比我们更安全,或许早已离开苏丹,但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王延锋说不下去了。

  不过,这个典型的四川汉子性格仍然乐观、豁达。他说想渐渐遗忘被劫遭遇,“还是忘记好,过去的就过去吧”。但马小龙则选择了记录,“我要将这些天的事都写下来,这毕竟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经历,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生活。”

  目前,不少获救工人还没想好今后的计划,但其中一些人说,他们暂时不想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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