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郑文浩

　　总会有人质疑“山寨”背后的创新内容，但是在军事工业上，技术的高度复杂隐藏于外形之下。一种无人机外形相似的背后，是中国军事工业在材料、动力、电子控制、信息传输等一系列领域的进步。这种进步，对于自己而言就是“创新”—— 这些尖端领域涉及国防安全的技术积累，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愿意与人分享

　　11月13日开幕的第九届中国国际航空航天博览会上，既有“冯如号”、“列宁号”等“文物飞机”，更有诸多新机型公开亮相，吸引军迷追捧。有媒体评论，一届届耳目一新的“珠海航展”，见证了中国空军不断飞向新高度。

　　树梢上的“黑旋风”

　　本届珠海航展最闪亮的明星，无疑是首次向外界公开亮相的中国两种新型武装直升机：武直十和武直十九。

　　在两年前众多网友爬墙“谍照”证实这两种新型武装直升机的存在之后，参加本届航展的中国军事爱好者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选取最佳拍摄角度，和同好分享中国科技的最新成果。

　　有意思的是中航工业对这两种武装直升机的命名，武直十：“霹雳火”，武直十九：“黑旋风”。这两个名号显然来自《水浒传》。相比从前北约对中国武器似是而非的命名，中国近年来在抢占军用装备命名“话语权”上反应越来越迅速。从歼八II“空中美男子”到歼十“猛龙”，从外销的枭龙到刚刚露面的“鹘鹰”，确实体现了“中国风”特色。

　　而武直十九这种重在争夺一树之高制空权、近地支援的轻型武装直升机，和“黑旋风”这样的绰号联系在一起，多少有点穿越感。

　　从这样的称呼中，我们看到了研制方对新型装备的一种期望。而从部队发展来看，武直十和武直十九的出现，标志着我军陆军航空兵走进了一个崭新的历史时期。

　　从前我军没有专门设计的陆航武装直升机。在60年国庆阅兵式上出现的武直九直升机，虽然有侦察和武装型，但系从直九轻型直升机改装而来，能挂载火箭弹、反坦克导弹、空空导弹等对地对空武器，但从航程、武器挂载数量、驾驶品质、座舱环境等各方面来说，都与专用的武装直升机有较大差距。

　　而美俄法等国陆军早已装备了专门设计的武装直升机，例如美国的AH-64阿帕奇、AH-1Z“超级眼镜蛇”、米-28“浩劫”、“虎”式等等。

　　武直十的出现，标志着我军陆航部队终于拥有了一种专用武装直升机。和以往我们看到的国产武装直升机相比，武直十最典型的特征就是采取了两名飞行员前后梯次布置的串列式座舱布局，并在机头安装有大型光电瞄准装置和机关炮。

　　从对地支援的角度看，目前已经发展到了远中近不同距离、固定翼、旋翼、火炮、导弹多种平台、空地一体的联合精确打击时代。武装直升机成为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央视在介绍这款武装直升机时，节目标题就叫“火力支援、使命必达”，充分说明了武直十的意义。

　　武直十九的身世则更为“传奇”。老底子追根溯源，仍是我军上世纪80年代从法国引进的“海豚”直升机。也就是说，武直十九可算是中国直九直升机庞大家族的最新成员，但由于外形已全然改头换面，因此采用了一个新编号。由于武直十九的串列式座舱布局和美国“眼镜蛇”武装直升机极为相似，又是基于“海豚”的基本设计，因此被网友戏称为“眼睛豚”。

　　在珠海航展的展示名单上，武直十和武直十九也是历经几次变动，最终才得以公开露面。这既说明我军在装备领域日益自信的态度，也从侧面印证了中国陆航部队的迅速成长与成熟。

　　同时，中航工业展示新型装备也证明了中国直升机工业的进步。鉴于直升机在通用航空领域的巨大应用价值，武直十和武直十九也为中国企业打开巨大的中国通用航空市场奠定了基础。有媒体报道，本届航展上中航直升机出品的AC-352已达到当今世界6吨级直升机的最高水平，对中国未来参与世界直升机市场竞争具有指标性意义。

　　“山寨”蕴含创新

　　媒体对珠海航展上中国展出装备的一个流行的报道角度，就是“山寨”。无论是记者还是军迷，总能在航展上发现众多“山寨”品。

　　例如航天科技集团的彩虹-4无人机，就和美国的“捕食者”无人机极其相似；中国航天科工集团的CM-501G导弹武器系统，和美国研制中的“网火”导弹系统雷同；而中航工业展出的“旋风侦察兵”无人侦察机，则直接和美军一种小型无人机“撞脸”。

　　中国军工企业在接受采访时，则多强调“自主创新”。那么在“山寨”和“创新”之间，是否存在矛盾？

　　“山寨”首先是外形上的相似。而在航空工业领域，飞行器外形接近很常见。例如典型的第三代或三代半战斗机上，就有大边条、翼身融合体、鸭翼等共有特性。对于先进国家在飞行器外形优化设计上的成果，拿来主义不可或缺。

　　正如航天科技集团的专家所说，彩虹-4和“捕食者”在外形上有相似之处，是因为“捕食者”的气动设计比较成熟，彩虹-4无人机的研制过程中适当借鉴了其中合理的部分。

　　其次，“山寨”体现的是国际军工产业技术壁垒的残酷现实。就像LV、爱马仕等品牌想保持巨额奢侈品利润一样，外国军工企业巨头同样有强烈的利益诉求。引进技术或者许可证来生产武器装备，费用十分高昂，而且吸收的往往是落后技术。而对中国这样一个大国来说，全面引进技术花费大不利于本国军事工业，同时国外对中国实行严密的技术封锁，很多时候是想引进而不可得。

　　在这种情况下，通过外形的模仿，再加上本土技术创新，中国武器装备的“山寨”之路成为必经之途。

　　总会有人质疑“山寨”背后的创新内容，但是在军事工业上，技术的高度复杂隐藏于外形之下。一种无人机外形相似的背后，是中国军事工业在材料、动力、电子控制、信息传输等一系列领域的进步。这种进步，对于自己而言就是“创新”——这些尖端领域涉及国防安全的技术积累，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愿意与人分享。

　　而且，随着这种积累的增长，产生具有重大战略意义的技术创新也是量变到质变的必然结果。从展出的先驱一号高速直升机等概念机型上，我们已经看到了中国创新的实力。

　　过分纠结于“山寨”，是一种对军事工业复杂性缺乏了解的表现。在戏谑和玩笑背后，“山寨”见证的是中国乃至世界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工业化进程。这必然对未来的世界格局产生深远的影响。

　　解决中国航空“心脏病”不可能一蹴而就

　　在航空领域，航空发动机的先进与否，既在商业上决定着经济性和安全性，也在军事上制约着作战飞机的速度、航程、机动、武器挂载等关键指标。中国的航空发动机工业，长期成为航空工业整体发展的顽固瓶颈。冲破这一瓶颈，已经成为中国航空工业乃至国家战略决策部门的全面共识。

　　11月初，路透社曾发表分析文章说，中国将耗资1000亿元人民币，对航空发动机产业大力扶持。而在本次珠海航展上，中国更是展出了总共9型涡扇、涡轴、涡桨、燃机等军用、商用发动机系列产品，不但将公布“岷山”、“九寨”等新型发动机产品，而且还展出国产大涵道比涡扇发动机全尺寸金属模型。

　　理性地看，我们还不能对中国航空发动机有过分乐观的展望，一蹴而就来解决中国航空的“心脏病”问题极不现实。

　　十多天前的11月2日，美国通用电气(GE)和普惠公司获得了价值超过6.8亿美元的演示验证变循环战斗机发动机合同，启动了第六代发动机研制的序幕。相比美国这样的航空发动机顶尖国家，我们缺的不仅仅是经费投入，还要有对未来50年发动机技术前瞻预测的能力和清晰、稳妥的发展路线图。

　　从指标上看，“岷山”、“九寨”等发动机肯定不是中航工业最先进的航发产品。上届航展曾经有“太行”发动机模型现身航展。本次航展上，中航工业集团副总经理李方勇明确表示，“太行”已广泛装备部队，并在不断改进之中。而俄罗斯的一些报道同样显示，中国仍在大量进口俄罗斯发动机，来满足单发战斗机、大型运输机以及轰炸机的需要。这说明在安全性、系列化和产能上，国产军用航发尚不能完全满足中国建设战略空军的需要。

　　歼20等第五代战机肯定要使用与之相配的第五代发动机；国产大型军用运输机、各类无人机，也都需要先进发动机。虽然这些计划未见于航展，但肯定存在，因为一些产品向国外买都买不到。在现有涡扇技术接近极限的情况下，对于变循环发动机、脉冲震爆发动机、冲压组合发动机等新领域，我们该如何选择方向进而后来居上？考验中国航发工业乃至整个工业产学研配套学科的一道道难题，仍横亘眼前。

　　相比军用航发，国产商用航空发动机受到的阻力可能更大。除去技术差距，国外航发巨头在巨大利益面前，肯定会在技术、标准、安全等方面对中国航发疯狂围剿。因此，未来中国商用航发还应该立足国内市场。

　　中国成为可提供现代化作战“一揽子”解决方案的国家之一

　　纵观历届中国航展，一个明显趋势就是精确制导武器种类越来越多。2006年珠海航展期间，就已有观点认为，这些种类齐全的精确制导武器的展示，证明中国空军已经进入了精确化打击时代。

　　精确制导武器严格意义上分两类，一类是有动力推进的导弹等制导武器，还有一类是无动力高空投掷依靠滑翔组件和GPS、惯导、光电等导引头组合来实现打击的精确制导弹药。无论是对空、对地、对海，还是不同制导方式，精确制导武器是打击链条中的最后一环，而另外的关键在于投射平台和目标搜索侦察体系—— 打得准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向哪打和怎么打。

　　本次珠海航展上，中国飞腾系列激光制导炸弹，已成为拥有基本型、滑翔增程型、末制导型等多种型号的庞大家族。此外中国北方工业展出了天戈1000公斤重型激光制导炸弹和天雷航空布撒武器。

　　但是和美国在航展上展出的琳琅满目的制导武器一样，没有空天一体的C4ISR体系，没有可靠的空中作战平台，它们几乎无法发挥有效作用。从珠海航展上我们可以看出，中国与美国相比虽然还有相当距离，但已初步具备了为国外提供现代化作战体系的能力。

　　对于经验丰富的外国军事分析家来说，通过观察珠海航展可以发现很多非同一般的“内涵”。例如中国研制的精确制导弹药，可由歼轰七、歼十等战机携带，由日益扩展的“北斗”导航定位系统导航；空中战场指挥可以借助预警机；战场通信和侦察可以向中国购买卫星并由中方负责发射——中国确实已经成为屈指可数的、能够提供现代化作战“一揽子”解决方案的国家之一。

　　而且在技术上，中国也在逐渐接近世界先进水平。在这次珠海航展的中航工业展台上，出现了一架与刚刚网络曝光的歼31战机极其类似的五代机模型。尽管中航工业官方否认该模型与歼31有任何关联，但这具所谓“先进战斗机概念”模型出现在航展上，就意味着在F-35、T-50之外，又出现了一种可供选择的第五代战机。这对于一些发展中国家意义更为突出，也有助于减少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日益悬殊的军事实力，维护世界的战略平衡。

　　军事装备出口是大国影响世界的通行方法

　　据珠海航展官方网站介绍，其作为中国唯一由中央政府批准举办的国际性专业航空航天展览，属“国家行为”，以实物展示、贸易洽谈、学术交流和飞行表演为主要特征。

　　珠海航展从1995年举办至今，国际国内环境已经发生了较大变化。对于公众来说，吸引他们的主要是惊心动魄的飞行表演和千奇百怪的装备展示。不过珠海航展还承担着贸易洽谈功能，其中也包括军用产品贸易。也就是说，珠海航展也是防务贸易类展览。但是这方面的功能，珠海航展似乎稍显不足。

　　飞行表演作为吸引眼球的项目，更多承担的是“飞行文化”的普及功能。珠海航展在某种程度上弥补了中国人对飞行的心理渴求。而随着国民收入的快速增长、通用航空市场的逐渐开放以及对国家安全的关切，公众对航空的关注度和参与度会迅速上升。

　　从国外经验看，这种普及“飞行文化”、展示空中力量的职能，更多是由单纯飞行展示的航展或者空军部队开放日来承担。例如世界真正意义上规模最大的航空展——英国国际皇家老虎会(The Royal International Air Tattoo)，单纯以展示世界军用飞机文化和历史为主，除了喷涂上各种美丽图案的飞机静态展示，就是各国飞行员们各不相让的飞行表演。这类纯粹的航展，和以贸易为主的巴黎航展、范保罗航展，相辅相成。

　　近年来，八一飞行表演队在国内已进行过多次公开飞行表演，在张家界等地也举办过国外飞行队的飞行表演，国内飞行爱好者的数量正在迅速增加。因此在国内提高空军部队对公众的开放程度，以及每年再增加1~2场以静态展示和飞行为主的定期航空展，是完全可能的。这不但不会冲淡珠海航展，反而会持续培养庞大的观众市场，进一步刺激国内通用航空产业的开发。

　　瑞典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SIPRI)发布的最新一期全球军火贸易报告显示，中国2007~2011年武器出口总额位居世界第六，居于美俄法德英之后。这个排名明显和中国的经济规模有相当落差。对正处于产业升级的中国来说，象征高端精密的武器出口，应该成为未来努力的重点方向。因此在中国已经建立比较完备军工体系的背景下，单纯的航空展已经无法满足中国的需要，在珠海航展进一步突出专业性和军售贸易的同时，中国可以依托国内军工企业，定期举办具有相当规模的地面武器、海上武器专业展览会。中国作为东道主，将有条件充分展示地面、水上武器装备的最新成果，积极开拓国际国内军工市场。

　　可以想象，当国产坦克在地面飞驰，国产军舰在水面游弋，这种震撼的广告效果，远远超出中国装备在国外防务展上的静态模型展示。

　　一些人对军工出口存在某种道德上的敏感。然而现代国际政治的运作显示，和平安详的生活离不开武力保障，力量平衡才是防止战争的最有效手段。军事装备出口已经成为大国影响世界的通行方法。就像航展上被网友指认为歼31的“先进战斗机概念”模型，其本质正象征着中国为世界提供的另一种国家安全手段。

　　胡锦涛在十八大报告中指出，中国将继续在国际政治和安全领域发挥积极作用。这句话远远不是一条口头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