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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奶与李途纯的诺言
李途纯羁押期间,文迪波和高科奶业实际上已成为太子奶破产重组的“惟一操盘者”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傅天明 | 湖南长沙报道
2012年2月13日,沉寂许久的太子奶集团传来一则消息:被拘禁15个月的李途纯无罪获释,恢复人身自由。
接近李途纯的人士向《望东方周刊》介绍,李告诉他,株洲市一名主要领导已经向他道歉。
李途纯的无罪释放,是否给太子奶的未来增加了变数?李途纯是否会在“新太子奶”提出股权要求?对此,李途纯的律师翟玉华告诉《望东方周刊》记者:“李途纯的首要目的是进行休养,但他应有的权益,法律还是应该给他一个交代。”
从100万元起步到最高峰50亿元的辉煌,再到负债27个亿身陷囹圄,到如今重获自由、再次起家创业,李途纯与太子奶一起经历了“过山车”式的大起大落。
失去控股权
1996年3月,用贩卖毛泽东诞辰挂历赚来的100万元,李途纯在湖南株洲创立太子奶集团前身太子牛奶厂。1998年,李途纯以8888万元标得央视黄金时段广告,豪赌为太子奶带来了8亿元的订单。太子奶的销售额从2001年的5000万元跃升到了2007年的30亿元,连续6年业绩翻番。
太子奶曾在一篇对外的资料中提到,以太子奶知名品牌和遍布全国的网络优势,带动了千家万户农民脱贫致富,为贫困地区经济圈注入活力。2004年,太子奶就一次性与湖南省泸溪县签订了3年1000多人的用工合同。如以月工资850元/人次计算的话,1万名工人年收入可达1亿多元,解决了1万个家庭、4万人口的温饱。 集团还在全国拥有100个销售分公司,3000多个一级经销商,10万个二级批发商,400万个终端零售商,间接带动就业及脱贫人口数百万人。
与此同时,李铺张的做派也在太子奶员工中传播,一名不愿具名的中层干部告诉《望东方周刊》,曾经的太子奶办公楼投资过亿元,房间水龙头5万元一个,廊柱上镶嵌着宝石。豪华办公楼建成后,李途纯忽然起意在顶层加一个游泳池,手下多方估算,算来算去,最后因为不切实际而终止。
李曾经说,拿5000亩,放上一批牛,用几十匹纯种的马来放牧,让牛喝啤酒和吃菠萝,这样会产出啤酒奶和菠萝奶……李途纯的一名同乡告诉本刊,他在李途纯的办公室汇报工作,走进去有些站不稳,起因是地毯太厚。
2007年初,太子奶集团引进英联、摩根士丹利、高盛等风险投资7300万美元,并签了一份对赌协议:在注资后的前3年,如果太子奶集团业绩增长超过50%,就可调整(降低)对方股权;反之,李途纯将会失去控股权。
2008年,因高速扩张,导致资金链断裂,随后盈利下滑,李途纯逐渐失去了对太子奶的控股权。
湖南一名熟悉太子奶的政府人士向《望东方周刊》介绍,在对赌事件之后,太子奶资金完全断裂,太子奶分布在全国各地的经销商开始断货,焦虑的经销商纷纷前往太子奶集团讨要货款。
正在为太子奶感到忧心、惋惜的株洲市政府并不愿看到当地龙头企业因此破产,同时,为了浇灭一些经销商的怒火,株洲市政府主动提出,帮助太子奶寻找合作伙伴。而株洲市政府的穿针引线显得有些一厢情愿,国内多家奶业巨头先后同太子奶谈崩,因为李途纯不愿放弃股权,李坚称自己能够解决资金问题。
该政府人士介绍,重组失败后,李并没有给株洲市政府一个满意的答案。其时,外界不断传闻,李途纯准备带领自己的团队另起炉灶,在北方建立另外一个相似的奶业基地,将会与株洲太子奶成为对手。
担心事态进一步扩大化的株洲市政府此时进入了太子奶。
2009年1月,株洲市政府注资1亿元,成立株洲高科奶业经营有限公司,时任株洲市天元高新开发区管委会原副主任文迪波,兼任高科奶业董事长,代行株洲市政府使命托管太子奶。
“拯救者”的操盘术
“太子奶必须救,可以救,能够救!”赴任前文迪波承诺。
两年半后,文迪波从“拯救者”沦为“阶下囚”。2011年7月,文被湖南纪委“双规”,后被警方正式批捕,现该案已移送郴州市人民检察院。
2010年2月1日,高科奶业已经在株洲市工商局进行了股权变更。上海明观、北京商络分别投资1000万元,各占高科奶业31%的股份,株洲高科集团有限公司股权稀释至21%,株洲市国有资产投资经营有限公司股权稀释为15%。
高科奶业因此由“国有控股”变身“民营控股”,其法定代表人仍为文迪波。
李途纯似乎发现了问题,曾多次向株洲市政府领导提出风险问题,希望将太子奶重新交给创业团队管理,他表示,自愿对太子奶债务终身负责,挽救太子奶,企业一旦好转,马上离开,分文不带。这个提议被拒绝。
2010年3月,李途纯决定带领太子奶创业团队再创仙山奶业,但是命运随后开始转变。
2010年5月31日,太子奶对外声明,高科奶业租赁合同早已到期,经确认的租赁费为2000万元,租赁期间五大核心条款已全部违约。
2010年6月14日,李途纯被株洲市公安局直属分局刑事拘留,涉嫌罪名为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一个月后,李途纯被株洲市天元区检察院批准逮捕。同时被抓的还有李途纯的儿子、弟弟以及其他几名公司高管。
在李途纯羁押期间,文迪波和高科奶业实际上已成为太子奶破产重组的“惟一操盘者”,太子奶商标权也悄然转移。
高科奶业的身份开始复杂起来。起初是“国企”,引进民营资本控股后,文迪波对媒体表示,高科奶业被其个人控股。2010年8月,高科奶业宣布“自负盈亏”经营太子奶资产。
这预示着,高科奶业完成了“有偿租赁经营”到“无偿经营”太子奶资产的转变。
其间,不断有人举报文迪波:坐头等舱、以太子奶老板自居,外出要求经销商奔驰专车接送;身为国家公务员在“拯救太子奶”的过程中存在利益输送,涉案资金或达4000万元,多份举报材料被送至纪检部门。
李途纯的代理律师翟玉华说,他将“李途纯案”存在的多个疑点诉至湖南省检察院。经株洲市检察院检察长批准,该案于2011年5月31日第一次退回公安机关补充侦查。两个月后,太子奶托管公司高科奶业董事长文迪波被湖南省纪委“双规”。
无罪释放
“李途纯案结论很光明,但过程曲折。”翟玉华透露,这起案子是他数十年律师生涯中,最为特殊的案例。2010年6月12日,李途纯因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被株洲市公安局直属分局刑事拘留。5天后,株洲公安局成立了 “李途纯案”专案组,调查持续1年多。
被捕前的李途纯曾多次反映文迪波的问题。李当时已揣摩出文迪波高调进入太子奶的幕后深意,双方心生罅隙,逐渐交恶。
李被拘前,太子奶在湖北黄冈的工厂有一天涌进了200多名债权人,工厂被迫停工,担心公司倒闭的员工在鄂黄长江大桥聚集造成交通拥堵,同时,太子奶在北京密云的工厂也发生类似事件。
据翟分析,文迪波向株洲有关方面打报告,称是李途纯煽动债权人和员工闹事,借此达到羁押李途纯的目的,为太子奶破产、实现其私有化“铺路”。另一原因是,怕暴露自己在接盘后经营管理的“黑洞”,只有申请破产才好脱身。
在李途纯被拘的15个月里,翟与李共见了6次面。李坚称自己无罪,并坚信司法机关终会将案件调查清楚。李本人及家属也多次申请“取保候审”,未被受理。
2011年8月14日,李途纯案第二次退回株洲市公安机关“补充侦查”。2011年9月14日,李途纯被“取保候审”,人身暂获自由。
在同一天,株洲公安机关以“株公直变诉字(2011)A10号起诉意见书”变更了移送起诉意见,将李途纯涉嫌的罪名变更为“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挪用资金和职务侵占罪”,试图重新立案、起诉李途纯。
翟玉华说,此案“翻身”成功,一方面与最高检察院关注有关;另一方面,湖南多位高层人士做出批示,明确“实事求是办案”、“积极纠错”;时任湖南省副省长、公安厅长刘力伟曾亲自找到湖南省高检检察长龚佳禾,两人就此案做了深入交流;湖南省检察院多次派人到株洲查阅案卷,研究案情,并向最高检察院做专题汇报。
2012年1月20日,李途纯无罪释放。湖南省株洲市天元区人民检察院《不起诉决定书》说:“李途纯涉嫌的挪用资金罪、职务侵占罪,经本院审查并两次退回补充侦查,本院仍然认为株洲市公安局直属分局认定的犯罪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不符合起诉条件。”
未完的债
如今,在一手创办的太子奶面前,李途纯已经是个外人。随着破产重整的结束,他在太子奶的股份已经不复存在。
在李无罪释放前夕,新华联控股、三元股份与太子奶集团在北京签署协议。新华联控股与三元股份组成一个联合体,出资7.15亿元获得重整后的太子奶株洲三公司的100%股权以及太子奶的全部重整资产,并偿还太子奶三个公司债务。
在接受本刊采访的数名太子奶员工看来,李途纯固执、喜欢“认死理”,将一手创办的太子奶视为生命。在太子奶被高科奶业托管后期、尽管债务缠身,李途纯还一直在坚持收回太子奶经营权,表示他个人以及太子奶公司要对21亿元债务终身负责。
事实上,目前李途纯已无法分享太子奶的股份---连同几年前从高盛、摩根、英联等外资股东投入的7300万美元,也早已化为乌有。
李途纯曾豪情万丈地对他的临湘同乡们宣布要在五尖山建立中南地区最大的跑马场、最大的鳄鱼养殖场、最大的超市、最大的高尔夫球场。如今的李途纯,离这个诺言还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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