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锋/文

　　问题是，为什么胡士泰们会无孔不入地刺探经济情报，为铁矿石巨头谋取更大利益，而中钢协和宝钢没有去向胡士泰行贿，刺探力拓的价格底限？

　　事实上，此次的商业间谍案，不只是胡士泰涉嫌向国有企业的管理层行贿，中国的民营中小钢铁企业也涉嫌向胡士泰行贿，以获得更多铁矿石进口配额。

　　民营企业家没有国家财政兜底，他们所做出的任何决策都必须基于自身利益最大化，用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收益，自有动力无所不用其极地去争取最理想的铁矿石价格。

　　中方在铁矿石谈判中处于劣势的根本原因是，不论是代表中国钢企谈判的宝钢，还是亲自操刀的中钢协，他们都只代表了局部的，或者说国有企业的利益。在现行谈判机制下，力拓们只要搞定国有企业甚至他们的谈判代表，就达到了强迫中国钢铁业接受长协矿价格的目的。而国企的委托代理责任，仍然是经济学理论及实践中难以解决的一个大问题。

　　因此，中国必须改变现行的以官员和国企主谈的铁矿石谈判局面，让民营企业在其中发挥更大作用。否则，只能整出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8月17日，中钢协与FMG签订了2009年铁矿石谈判价格，就是经典一例。

　　中钢协的鸵鸟政策

　　中国钢铁工业协会这大半年实在是有点累。杀千刀的必和必拓、力拓和淡水河谷竟然“不讲政治”，死活不肯把铁矿石价格降下来。

　　中钢协骑虎难下，只有另找出路了。2009年8月17日，中钢协宣布，已经达成2009年铁矿石谈判的目标，粉块降价35.27%，块矿下降50.42%，合同从7月1日开始至12月31日实行。

　　虽然与澳大利亚FMG公司达成2009年铁矿石谈判的目标同中钢协之前要求的40%的降幅有差距，但好歹总算达成了所谓的“中国价格”：粉矿价格，我们比日韩企业便宜2.33%，块矿价格，我们便宜5.67%。

　　可惜，Fortescue并不是现行国际铁矿石谈判机制中的参与企业，与Fortescue的谈判对三大矿业巨头并没有实际影响。Fortescue目前年产能仅4500万吨，而且每年必须提供2000万吨铁矿石给宝钢(宝钢与Fortescue签订了10年合作协议)，剩下的产能还不够中国钢铁企业塞牙缝。

　　中钢协无法与力拓等三大矿企谈妥铁矿石价格，只能拿Fortescue开路，但于全局并无太大帮助。有点像鸵鸟，被追急了，就把头钻进沙里，自以为平安无事。

　　Fortescue以极小的代价换来了近60亿美元的融资，而且，加上之前中国华菱钢铁的投资，Fortescue资金将会十分充裕。因为受到中国企业追捧的利好刺激，Fortescue在澳大利亚的股价也直线上升。

　　中国这次还是做了回冤大头。华菱钢铁现在拥有Fortescue 17.33%的股权，这也是它的投资上限，这就意味着，即便Fortescue从中国融到了这么多资金，但它的原股东还能保持住原有的控制权，中国企业仍然无法掌握Fortescue的实际控制权。

　　破解铁矿石谈判困局

　　为什么日韩钢企谈判人员迄今没有爆出收受三大铁矿石巨头贿赂的丑闻？

　　与中国国有钢铁企业国资占主导的股权结构不同，日韩钢铁企业的股权极其分散，因为股权分散，没有一股独大的股东，各股东的权力可以相互制衡，而管理层则必须对所有的股东负责。企业的利益同它的管理层的利益浑然一体。

　　中钢协代表的国有钢企是国资一股独大，由政府指定的管理层，亦官亦商，只需要向大股东负责。并且因为有行政权力兜底，国有企业没有动力以市场的手段“合纵连横”，甚至还习惯了以高溢价去海外收购。长协矿价格高，同它们的利益并不完全冲突，因为它们还可以更高的价格卖给规模小的钢企，即产能小于500万吨，没有资格成为中钢协会员的企业——主要是民营钢企，从中套利。

　　只有让更有争取利益最大化动机，也更有活动能力的民营钢企参与到铁矿石谈判中来，才能破解当前的困局。一个可行的方法是将中钢协改组为公司制，国内各种所有制钢铁企业都可以通过竞价方式，以发起人身份注资参股中钢协，将各所有制类型钢企的利益捆绑在一起，通过股东会投票的方式来决定中钢协的经营政策和方向。

　　改制后的中钢协达成铁矿石谈判目标后，各钢铁企业按照事先的申报量认购铁矿石。这样可以彻底消除原来因两种所有制差异导致的国内铁矿石倒卖市场，进而可以消除国内的现货矿市场。

　　以公司制运营的中钢协，自当尽一切努力实现股东利益最大化。作为激励，中钢协各股东单位完全可以同意，以高薪酬和高奖励将中钢协管理团队的利益与股东利益紧密地捆绑在一起。

　　为了股东利益最大化，中钢协工作人员作为职业经理人，完全可聘请专业人士担任，甚至也可以在澳大利亚聘请了解三大矿企运作的“胡士泰们”，“以夷制夷”。

　　打破二元体制

　　造成民营钢企无法参与铁矿石谈判的原因是国内钢铁行业的二元体制。有进口资质的112家大型钢企和众多只能在现货市场采购的中小钢企业，一直存在着不对等关系，前者往往是后者的铁矿石供应商。

　　当前钢铁行业的谬误是，不由分说地把“竞争力差”、“产能落后”的帽子扣到中小钢铁企业头上，然而，这众多的“产能落后”企业，在政府行政打压、铁矿石资源受限、各项成本都高于国有钢铁企业的情况下，它们为什么还能够生存下来？

　　中国的主管部门一直存在认识误区，只看到日韩和欧洲钢企通过兼并收购走向寡头竞争的格局，而看不到在这背后是各企业股东、各利益攸关方在市场竞争中，以各自利益最大化为基础达成的整合。中国简单地依靠行政权力强行推动大型国有企业兼并规模较小的企业，甚至采取野蛮行径。最终，这种依靠国家权力推动的钢铁业兼并重组，搞得整个行业怨声载道，加剧了各种势力的对立。

　　中国已经是一个市场经济国家，必须尊重国有资产以外的其它所有制企业，不应动辄以关停民营钢企为调控工具，辅以行政权力限制贷款、土地等手段来淘汰有竞争力的企业。

　　为什么不能反其道而行，扶持有竞争实力的民营中小钢铁企业，允许他们合法兼并竞争力弱小的民营中小钢铁企业，甚或是国有钢铁企业？

　　政府的作用是为企业发展创造公平的环境，以此消弭各种对立情绪，在最广泛的层面上形成利益共同体。

　　对于政府来说，目前真正要做的工作是，制订好基本的市场竞争规则，真正市场竞争的工作交给企业自己去做。至于产能过剩的问题，则交由市场去解决。只有国内的市场公平了，消除了体制之间的隔阂，才能理顺中国钢铁行业的基本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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