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海国际 迷雾重重
是一家怎样的民营企业，能够无视法规，顺利通过环评与安评，把危化品仓库建在了离最近的居民区不到600米之处
编辑整理 法治周末记者 张舒
8月12日深夜，天津滨海新区两声巨大的爆炸声，惊醒了天津市民，也震惊了国人。
在这起后来被称为天津港“8·12”特别重大火灾爆炸事故中，截至8月18日上午9时，发现遇难者114人，失联人数为57人。此外，有数据显示，1.7万户民居、1700家企业、675户商铺房屋受损。
随着事件的不断升温，质疑的声音也开始繁杂蔓延。爆炸的事故核心区域——天津港瑞海国际物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瑞海国际”)危险品仓库正逐渐暴露在媒体聚光灯下。
据公开资料显示，瑞海国际现有员工70人，年货运吞吐量达100万吨。在成立初期，许可经营项目并不包括危化品存储，直至2013年5月，瑞海国际关于危化品仓储业务的申请才被有关部门批准。
对此，天津港物流园内某物流企业负责人表示，危化品(运营)的好处在于利润非常大，但同时对公司资质的要求也严格许多，需要消防、安监、海事等部门的审批，缺一不可。
就在舆论焦点越来越多地聚集在这家神秘的公司身上时，有媒体爆料称，瑞海国际此前曾涉嫌多项违规操作，在改造、安全距离、许可证等方面均存疑点。
危化品运营资质过期悬疑
据工商资料显示，瑞海国际成立于2012年11月28日，注册资本1000万元人民币。
2012年年底，瑞海国际开始租用天津爱兰德物流有限公司(下称爱兰德)位于天津港的堆场，从事集装箱仓储业务。2014年获得危化品存放资质后，仓库开始仓储危险化学品业务。
天津港物流园内某物流企业负责人透露：“普通货物装20箱，装箱费600多元，但危化品装20箱的话，装箱费起码1000元起，甚至达到几千元。”
因为利润丰厚，其他物流公司也曾尝试将经营范围由普通货物扩大到一般危化品，但审批无一通过。
令物流园区内同行不解的是，区内有40多家物流企业，瑞海国际只属中下等规模，如何能够突破资质难题？
法治周末记者查阅资料发现，2013年5月，天津市交通运输和港口管理局公示《关于天津东疆保税港区瑞海国际物流有限公司港口经营资质的批复》，同意瑞海国际在港区内从事危化品仓储业务。
2015年6月23日，瑞海国际先后拿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港口经营许可证》(津)港经证(ZC-543-03)号及《港口危险货物作业附证》。
根据相关法律规定，要想从事危险品作业，只有两种途径，一是取得以上“两证”，抑或是拥有《危险化学品经营许可证》。
而据媒体调查，尽管2013瑞海国际已获得危化品仓储业务资质，但在2015年6月23日之前，上述两个必备条件，瑞海国际都不具备。
但事实是，自2013年拿到批复起，在无证的情况下，瑞海国际已经开始从事危险品作业了。
违规埋下祸根
事故发生后，法治周末记者在查阅2014年9月公布的《天津东疆保税港区瑞海国际物流有限公司跃进路堆场改造工程竣工环境保护验收拟批复公示》时发现，瑞海国际为推进危化品仓储项目，先后投资810万元用于仓库改造。
对此，有媒体提出质疑称，要建成占地4.6万平方米的危化品物流堆场，所需资金至少超过千万元。
“除非他们使用不符合标准的材料，才可能低成本建成这些设备。”上述报道指出。
同时，按照我国相关规定，危化品运营者必须要对周边单位履行告知义务。
“当时，瑞海物流有来告知过，他们有5-6类危化品的运营项目。”位于堆场隔壁的中联建通副总经理杜维回忆。
但仅凭口头告知，瑞海国际实际运营的危化品级别是否真的属5-6类，杜维并不可知。
由于5-6类危化品属于低级别，危险程度不高，所以中联建通员工最初虽有些担心，但未特别留意。以致于爆炸发生之前，撤离中的中联建通值班经理方志强还在电话中和杜维玩笑道：“有没有听到噼里啪啦？是不是感觉在放鞭炮？”
此外，园区内一名物流企业员工还留意到，瑞海国际经常在白天温度最高的时候还进行危化品装卸，而且装卸时的颠簸、摩擦、碰撞，工人也并不在意，“这些恰恰是装卸危化品需要特别加以避免的”。
“自从瑞海国际进场后，周围经常可以闻到一些化学气体的味道。”上述员工表示，由于担心危化品爆燃泄漏，物流园区内的许多企业曾到相关部门举报，但一直未果。
另外，由于起居生活中的各种明火暗火对仓储货物存有影响，天津港一直明令禁止职工居住在港区内，以消除安全隐患。
据当晚身在爆炸现场的瑞海国际叉车工人张华(化名)介绍，他在堆场库工作的近1年时间里，食宿都在院里，不常外出。
“仓库办公楼位于堆场东北角，与爆炸地距离大约100米。一共5层，4层是员工宿舍。”张华回忆称，这里平时至少有40人长期居住于此。“没听说过港区内不让居住的规定。”
他还透露，瑞海国际的仓库平时发生小事故是常有的事，比如气罐泄漏或是小的火灾。因此，这次爆炸大家最初都没当回事，连隔壁“中联”“环发”的人都涌到路边看热闹。“谁知道危险这么大呢？”
离最近居民区不到600米
事实上，早在2001年，中国国家安监局就颁布了《危险化学品经营企业开业条件和技术要求》，明确规定大中型危险化学品仓库应与周围公共建筑物、交通干线(公路、铁路、水路)、工矿企业等距离至少保持1000米。
瑞海国际危化品仓库占地面积46226.8平方米，根据上述规定中9000平方米即属大型仓库范围的要求，瑞海国际仓库的建筑距离应严格执行1000米红线规定。
但从地图上看，发生爆炸的仓库周围1000米内，竟有超过5600户住户。其中距离爆炸点仓库500多米处，就是公路主干道海滨高速、津滨轻轨。
据事发后媒体记者探访，与仓库直线距离最近的万科清水港湾小区与仓库仅有560米之隔。而不远处，万科海港城、启航嘉园等小区也屹立其中，明显违反国家“至少保持1000米”的规定。小区开发商与居民住户直到爆炸发生之前，都不知晓自己就住在“火药库”旁边。
而法治周末记者在查阅资料时也发现，瑞海国际的危险品仓库改造是在2014年，在此之前，周边的海滨高速路、万科海港城、津滨轻轨等项目均已竣工。
因此，有人质疑，瑞海国际的堆场改造过程，从选址开始就涉嫌违规操作。
如何通过“环评”与“安评”
那么，瑞海国际离最近的居民区只有不到600米，不符合相关规定，又是如何顺利通过了当地的“环评”与“安评”的？
所谓“环评”，即环境影响评价，是指对规划和建设项目实施后可能造成的环境影响进行分析、预测和评估。
法治周末记者在天津市环境保护科学研究院官网的公开资料中发现，2013年5月，“天津东疆保税港区瑞海国际物流有限公司跃进路堆场改造工程”曾进行过两次环评公示。据环评报告显示，项目不会对环境和周边人员产生显著影响。
该报告介绍称，在环评发放的130份调查表中，成功回收128份，发放主要对象为项目周边环境保护目标。调查结果表明，100%的公众认为项目位于北疆港区内，选址合适。
从环境保护角度，51.6%的公众对拟建项目持支持态度，48.4%持无所谓态度。
然而事故发生后，此份“环评报告”遭到公众广泛质疑。多名万科海港城业主向媒体反映，此前从未收到过任何调查问卷，也从没在小区内见到过相关公示信息。
而相较于“环评”，“安评”报告则更为神秘，迄今为止瑞海国际没有对社会公开过。
据法治周末记者了解，“安评”即“安全评价报告”，是由第三方机构为企业作出的相关评价报告，唯有安全评价报告通过、安监部门审核后才可获取建设许可证。
资料显示，为瑞海国际提供安评服务的机构，是一家名为天津中滨海盛卫生安全评价监测有限公司的企业(以下简称“中滨海盛”)。
在其官方网站的公开信息中可得知，该公司系原天津市海橡安全科技发展有限公司和公安部天津消防研究所共同组建成立。
尽管如此，公众对于安评“走形式”的质疑声依然不绝于耳。
中国地质大学安全工程专业教授罗云也介绍称，中国安评机构有几千家之多，不同级别和行业都有，“除了甲级由安监总局审批资质以外，乙级都是由地方来审核”。
“其中不少安评机构有一定的官方背景。”罗云坦言，“一些安评机构也存在权力寻租的问题。”
对于瑞海国际危化品仓库的“安评”是否存在问题，有业内人士表示：“不好说。”
“安评的问题太多，水太浑了，承接安全评价业务的中介机构很多是由政府部门指定，大家也就都默认了。”上述业内人士指出。
公司住所与注册信息不符
与此同时，法治周末记者还发现，在工商注册资料中，瑞海国际的注册所在地为天津东疆保税港区亚洲路6975号金融贸易中心南区1栋1门5012室-45。而在事故发生后的媒体探查中，并没有在该注册地发现瑞海国际的身影。
该金融贸易中心的值班保安及物业人员表示，从未听说过中心有瑞海国际，并且“亚洲路并无6975号这个地址，我们从来没有这么大的号码”。
针对这一疑问，一位从事交通运输和港口工程多年的从业人员向媒体解释道，目前爆炸的堆场地处港外，按规定应归安监部门管理。但由于瑞海国际登记的经营场所并非港外爆炸场地，其危化经营许可由交通部门批准即可，可以规避安监局的检查。
“这很奇怪，公司可能打了监管的擦边球。”该从业人员称。
危险品氰化钠暂存量或超70倍
就在事故发生后两天，更加令人揪心的是，河北一家化工企业的工作人员匆匆地赶到天津港，向公安部天津港“8·12”特别重大火灾爆炸事故现场指挥部工作人员反映，自己公司有约700吨的氰化钠正存储在爆炸的仓库里。
据法治周末记者查阅资料得知，氰化钠是一种剧毒化学品，易溶于水，皮肤伤口接触、吸入、吞食微量可中毒死亡。
对此，有媒体质疑，700吨氰化钠的存储，瑞海国际涉嫌严重违规经营。
根据瑞海国际于2013年准备进行危化品仓库改造工程时报批的材料显示，其建设的危险品仓库，只是一个小型仓库。
同时，项目环评报告也显示，该仓库氰化钠的最大暂存量为10吨。
“如果有700吨的话，就是最大暂存量的70倍了。”天津一名环保官员日前表示，单从数量上看，瑞海国际已涉嫌擅自扩大规模。
除此之外，瑞海国际危险品库里究竟还存了多少东西，都是些什么？
针对这一问题，法治周末记者了解到，事故发生后，瑞海国际负责人和各管理人员曾提供过一份仓库存储清单，然而这份清单所提供的信息与其海关报关单数据并不吻合。仓库究竟存储何物至今仍旧疑云重重。
实际控制人到底是谁
“在天津港，瑞海国际拥有非同寻常的实力。”一位熟悉瑞海国际作业流程的物流人员介绍，在天津港，只有三个危化品仓库，其中一个就在瑞海国际旗下。
另据媒体报道，瑞海国际近年的发展速度可谓飞速，在4万平方米的占地空间上，作出了一家对手公司13万平方米的业绩，且背后“隐现红顶背景”。
据工商资料显示，瑞海国际股东李亮持股55%、舒铮持股45%。
爆炸发生后，媒体能找到的瑞海国际负责人一度只有舒铮。但舒铮称，自己是代人持股，至于是代何人持股，他表示并不清楚。
上述物流行业的知情人向媒体爆料称，李亮和舒铮并非瑞海国际的实际控制人，该公司的真实股东之一是一个叫董蒙蒙(音)的人。
董蒙蒙何许人？
上述知情人表示，其乃天津港原某高官之子。董蒙蒙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介入到这个行业中，该公司有多名实际控制人，董蒙蒙也只是其中实际占股很小的一个。
有报道显示，董蒙蒙已经被有关部门带走调查。
8月18日，又有媒体跟进报道：被警方控制的人包括瑞海国际实际控制人于学伟、董事长李亮、总经理只峰等人。
报道中，一位知情人透露，至8月13日7时，警方就已经控制了10人，其中4人在医院，6人被刑拘，关押在天津市第一看守所。
(来源：法治周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