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乳业市场沉浮多年、经历多次波折的江西英雄乳业正在艰难地挺过这次奶荒。

　　上周，当农业部人士告诉翘首等待答案的公众，奶源紧张的情况将在春节后缓解的时候，在奶荒雾霾中多次出现断奶停产的英雄乳业却来不及松一口气。

　　新金融记者 孙瑞丽

　　奶荒蔓延

　　这是一家在江西省拥有近50年历史的老牌乳企，随便问一个在江西南昌生活过的人，都表示对江西英雄乳业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英雄乳业”)非常熟悉。

　　“它原来是江西最大的奶粉生产企业，近两年，与江西阳光乳业等乳企的竞争非常激烈，有稍显落后的姿态。”一直关注江西乳业市场的冯先生告诉新金融记者。

　　乳业奶荒的声音是从今年下半年开始的，来自乳业界的奶荒呼声由弱变强，逐渐成为了公众的焦点，随之而来的涨价更是让大家感到，乳业的严冬来临。不过，在行业人士看来，真正的严冬并没有蔓延至所有乳企，虽然蒙牛、伊利、光明等全国性企业高调宣布涨价，但不少中小型企业才是真正的“奶荒重灾区”。

　　“在这场奶荒中，区域性企业因‘断奶’而停产的企业不在少数。”上海铭泰铭观咨询公司高级合伙人、资深乳业研究员侯军伟告诉新金融记者。在他细数的几个因奶荒而停产的区域性企业中，英雄乳业是其中之一。

　　据英雄乳业订奶户反映，关于英雄乳业停产，来自市场的最早的反应是在10月16日前后。当时，有不少英雄乳业的订奶户表示，不知道为何，突然收不到英雄奶了。

　　“奶荒嘛，厂里没有奶源了当时，谁都没办法。”正在忙着理货的英雄乳业经销商张晓(化名)告诉新金融记者。

　　10月16日，他突然接到来自英雄乳业内部的断奶通知，第一反应是怎么面对自己辛辛苦苦维系的客户。据他回忆，当时怕有客户退钱，他赶紧跑到厂里面去问，得到的答案却是“要奶没有，要钱也没有。”

　　无助的张晓只好先回到自己的奶站，等消息。

　　其实，当天断奶的不仅是他的奶站，据了解，英雄乳业在南昌有200多个奶站，所有奶站都在10月16日前后出现了断货。

　　“没奶了，又不退钱，后来很多订奶户情绪都比较激动。”张晓说。为了应对订奶户的质问，南昌铁路某奶站还贴出了告示：“因新装封口机没装好，暂时供应不上，请谅解！”并表示，11月1日有奶。

　　对于外界的质疑，英雄乳业曾给出的解释是，前段时间曾有孕妇在喝英雄奶时，被瓶中的玻璃碴扎到了舌头。所以，为了提升奶的质量，公司要在10月25日至28日进行设备检修。

　　而一位南昌当地消费者反映：“看见英雄乳业在小区门口订奶，我义无反顾地帮我儿子订了两份英雄乳业的酸奶。送奶员早上经常晚送，有的时候不送，第二天补送。10月21日发个信息说机器发生故障送不了奶，第二天就简单的几个字说，‘今天没有奶’，第三天什么音讯都没了。我打的电话从来都不接，打到他们总公司也是没有人接。”而这样的结果只能是：“以后再也不定他们的奶了。”

　　虽然英雄乳业的回应并没有提到奶荒，但是在江西省奶业协会秘书长娄佑武看来，奶荒导致断奶的可能性最大。

　　奶牛数量减半

　　11月1日，焦急等待了整整半个月的张晓终于等来了通知，公司恢复生产了。然而，他却一点也兴奋不起来，因为苦苦维系的订奶户已经流失了一大半。

　　“老客户还行，比较信任我，新客户我就没办法了，闹得太凶，一大半都退了。”张晓很无奈地表示，“我也是受害者。”

　　然而，表面恢复了供奶，但事情却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张晓告诉新金融记者，自11月1日恢复供奶至12月7日，英雄乳业又连续断了至少4次奶，本来所剩不多的客户，又开始出现了动摇。

　　“这简直是我的噩梦啊。”张晓说。如今，英雄乳业的供货非常不平稳，这让此刻的他内心非常纠结，英雄乳业已经让他受了伤，然而再往前，他也不知道英雄乳业还能撑多久。

　　12月5日，新金融记者发现，英雄乳业所公开的公司电话一律是空号。

　　张晓的难题也许仅止于客户不断的流失，但英雄乳业的困境，却远远超出了这些。

　　据英雄乳业内部人士反映，公司眼下资金十分短缺，前几个月还曾出现拖欠员工工资的情况。

　　英雄乳业一杨姓导购员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她从今年1月份至今都没有发工资了，9月开始，其所负责的专柜也断了英雄奶粉的供应。

　　“英雄奶粉现在等于是没有了，因为所有的卖场都撤掉了。”她说。但是撤场后他们依然没有拿到工资。10月，他们曾得到通知，月底会发，但是找到企业时，连人都没有了。

　　对此，英雄乳业相关负责人回应称，英雄乳业眼下确实有些困难，但是，奶粉停产并不是不生产了，而是为了应对明年的年检，暂时停产。

　　关注江西市乳业市场的冯先生告诉新金融记者，他曾到访过的奶牛场，因为养牛成本上涨，规模都缩减了一半。而整体上，目前南昌市的奶牛数量不到1.3万头，较之5年前，也缩减了一半。

　　“但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减少。”他说。眼下的江西乳业市场，奶源争夺战早已打响。

　　英雄乳业的网站上称，其拥有上万头奶牛的生产基地，占据了江西省奶牛存栏数的70%以上。

　　按照娄佑武的说法，现在的江西省多家乳企，同样饱受奶荒的困扰。因为奶荒遍及全国，本地奶源本来就在减少，现在又加入了一些外来企业抢奶。

　　河北一位奶牛养殖基地负责人表示，抢奶企业多数来自外地，每公斤出价要比正常高出一两块钱，如果养殖基地把奶提供给抢奶企业，一年能多挣六七十万元。

　　“英雄”遇暮年

　　英雄乳业今日的窘迫让其经销商张晓很感慨。4年前，考察完江西乳业市场的张晓决定选择英雄，“因为当时英雄的供货很稳定，在当地的口碑也好。”他说。

　　然而，4年前，真实的英雄乳业并非如张晓所说的那般平静。

　　据知情人士讲述，英雄乳业在10年前曾是江西省鼎鼎有名的大品牌，有包括设备、口碑等很多优势资源。在中国乳业市场风云刚起的年代，诸多较大的乳企都曾想收购英雄。但英雄“择良木而栖”，在2002年选择了跟光明联姻，组成了江西光明英雄乳业公司。当时的光明和英雄各有所长，光明的优势在液态奶，英雄的优势则在奶粉，表面上门当户对、两者形成了优势互补的局面，然而，事实却并不如此。

　　英雄被光明收购重组之后，出现了连年亏损。据其内部人士透露，主要是因为双方在管理上的不和，引起摩擦，英雄曾在短短6年的时间内，多次更换高层，元气大伤。相关数据显示，2003年至2005年，江西光明英雄乳业公司累计亏损高达5000多万元。

　　英雄的“良木”让其挫伤，曾一度停产，在江西的市场和口碑大打折扣。2009年，光明竟然提出了1元价格转让英雄51%的股权。接手英雄乳业的也是有英雄情结的江西民营企业江西华恒公司。

　　而现在，英雄乳业是以江西华恒实业有限公司、江西同生物业有限公司、江西金牛企业集团公司、江西丰物实业有限责任公司等股东为主。

　　再次被转手的英雄经历过三聚氰胺事件的震荡，曾在当时考虑投资原料基地，打造了专门的牧场养牛，还培育了饲料基地。

　　名震一时的“江南乳都”就是在当时背景下，由英雄乳业与蒙牛乳业[微博]集团共同提出的。

　　据了解，当时英雄和蒙牛达成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在原有的“英雄牧场基地”的基础之上，共同投资打造占地面积100亩的“英雄大型生态音乐示范牧场”，保证牛奶的高品质，以适应现代化生产技术的需求和满足高端乳制品生产的需要。并在行业中率先开展“公司+农户”的运营模式。

　　当时，英雄相关负责人面对媒体还曾表示，“未来8年，我们牧场自养的奶牛数量将从当前的1万头扩充为10万头。”“我们现在特别鼓励企业建奶源基地。”娄佑武曾告诉新金融记者。所以当时来看，英雄是明智之举。

　　英雄乳业最光辉的历史也在那一刻诞生，据了解，当时的英雄还曾计划分步骤进入湖南、湖北、安徽、河南等市场，实现“北有蒙牛、东有光明、南有英雄”三足鼎立的市场格局。

　　“三聚氰胺后，当时不少地方乳企，都在趁格局未形成的时候，走进全国市场。”中国乳品行业观察人士告诉新金融记者。然而，在市场的竞争角逐中，英雄乳业再次折戟。

　　抢奶何时休？

　　各种原因之下，无论是对英雄乳业还是中国乳业，不规范的市场竞争下，抢奶源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江西省另一乳企相关负责人对此深有同感，他表示，每年到供需紧张的时候，总会有某知名品牌潜入他们的供奶基地，高价购奶，抢夺奶源。因为他们自己的企业建立的供需机制比较完善，所以目前奶源勉强能保住需求，但是英雄乳业就不一样了，出现断奶在预料之中。

　　一位行业人士向新金融记者指出：“在乳业界，总有一些企业做这种事，自己不建牧场，没奶就抢别人的，市场一差就撤，留下一片烂摊。”据他透露，他所指的这家企业在中国乳业界排名靠前，但是因为抢奶，行业名声非常差。

　　新金融记者从相关部门拿到的一份资料表明，近4年，我国的原奶供需矛盾越来越大。数据显示，2010年我国原奶供给总量3748万吨，需求总量3920.2万吨，供需缺口为172.2万吨；2012年我国原奶需求量达4359.6万吨，而供给量仅为4000万吨，供需缺口达到了359.6万吨。估计2013年，我国原奶供需缺口将突破400万吨，将达到402万吨。

　　上海铭泰铭观咨询公司高级合伙人、资深乳业研究员侯军伟告诉新金融记者，他了解到的企业，因为没有原料，大多作出两个选择：一是停产；二是调整产业结构，即减少纯奶生产量，增加花色乳品、乳饮料的量。

　　如今，英雄乳业断断续续的生产现状令人担忧。现在看来，其与蒙牛共建的示范牧场也没有给其带来奶源上的优势。

　　一些没有稳定奶源基地的小型乳品企业是此次“抢奶潮”的发起者，而且往往是跨区域突击，防不胜防。伊利集团相关负责人说，辛苦建立的奶源基地频频遭到邻近省份的小企业“骚扰”，仅在内蒙古锡林郭勒盟，伊利就损失了8个养殖小区的奶源。

　　河北省奶业协会秘书长袁运生说，要从根本上杜绝抢奶现象，就需建立奶价协调机制和第三方监测机制稳定市场、规范秩序。

　　面对断奶给行业带来的危机，12月6日在国新办召开的记者会上，农业部总经济师毕美家表示今年生鲜乳供不应求的情况比去年突出，主要有三方面原因：一是新西兰恒天然事件影响，二是今年极端气候影响，三是今年一些养殖户大规模地淘汰一些产奶低的奶牛。几点原因叠加，导致今年生鲜乳市场的供求出现缺口。

　　而行业大背景是，从2011年到今年6月这两年半的时间，中国生鲜乳价格一直保持在每公斤3.2元左右，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变化，但是在这期间，养殖户的饲养成本上升了20%。

　　除了奶农承担过高风险不愿意养牛，还有部分企业因为节约成本不愿意投建养殖基地。以蒙牛为例，2012年的养殖基地投入只占收入的0.5%，集团支出的8%。而伊利2012年总收入410亿元，但是投在养殖基地的资金也只有89亿元。而据行业人士分析，它们的这些投资都远远跟不上市场的需求。

　　业内人士表示，2008年这个时间点之后，到2013年，每次乳业出现大的问题，都可以追溯到源头建设上。可以想见，源头有多么重要。但是大企业的投资都这么少，乳业问题还是没有从根本上解决。

　　另一方面，加大奶源基地的建设已经成为行业共识。2012年是国内很多乳企加大奶源建设力度的一年，比如伊利投资12亿元加强奶源建设，辉山、现代牧业也都投资建设了新牧场，连恒天然也来华建设了两座牧场。

　　但是，从牧场投资建设到投产需要一个周期，这些2012年投资的奶源基地今后将逐渐投产，生产潜力将逐步释放出来尚需要一段时间。对英雄乳业和它的同行们来说，断奶的子弹还要飞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