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筑巢引鸟如今腾笼驱鸟

　　■本报记者万润龙尚启庄 见习记者陈虎

　　国内知名民营企业浙江吉奥汽车在安徽宣城的一个投资项目如今成了当地市长的“眼中钉”。企业甚至将政府告上法庭。

　　政府与民企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要对簿公堂？让我们把时间倒回到2007年初。

　　事件始末

　　2007年初，创始于浙江台州的吉奥汽车，受安徽宣城市政府招商引资政策的吸引，吉奥老总缪雪中率员到宣城考察多次后，决定到宣城投资发展，并与当时的宣城市政府领导形成共识：在宣城进行整车生产。随后，吉奥汽车与宣城经济开发区管委会签。

　　2007年中，国家整车生产目录审批政策收紧，虽然宣城有农用车生产资质，吉奥汽车与宣城政府也共同努力到国家部委申请整车目录，但最终未能如愿。

　　2007年末，宣城经开区管委会批复由缪雪中等5人设立宣城吉翔(微博)汽车有限公司，经营范围涵盖汽车配制制造、开发与销售等，而这5人亦是原吉奥汽车的投资人。

　　2008年，宣城吉翔汽车在原有1.2万平方米厂房(从其他企业转让而来)的基础上，投资建设1万平方米厂房从事“准整车”生产，即在该处组装皮卡车(大部件)。但由于没有目录，只能组装一部分零部件，再运回台州基地生产整车，导致企业成本高企、亏损严重。

　　2008年10月14日，在宣城政府相关部门的协调、安排下，办理了《国有土地使用权证》及《房屋使用权证》。

　　2009年末，由于整车生产资质最终无法办成，加上连续亏损，吉翔汽车将皮卡生产线停工，留下部分人员留守。

　　2009年末，吉翔汽车停工后，缪雪中等人提出改建汽车零部件厂，包括发动机、内饰、座椅、电子产品等，供应浙江吉奥汽车，但当地政府与企业间在最低投资金额、每年利税额度及政府优惠政策等方面没有谈妥，项目就此搁置。

　　2010年，宣城市政府提出收回借款和土地，理由是没按最初合同约定进行整车生产，政府有权收回土地。

　　2010-2011年，双方反复交涉，但无法达成一致，矛盾逐步深化。

　　2012年5月9日，吉翔厂区被停水断电；同日，宣城市政府部门在当地媒体公告，宣布废止吉翔工业用地土地使用证、房屋所有权证。

　　双方各执一词

　　宣城市长虞爱华(现已调任他职)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吉奥来投资就是个骗局，缪雪中牵头搞欺诈，“他来的时候，作为一个汽车产业业内人士，知道宣城没有汽车生产目录资质，你竟然欺诈骗宣城，在这里建整车厂，这不是天大笑话嘛？”

　　但虞市长也坦承，他2008年才上任，最初谈的意向并不十分清楚。而且后来宣城市政府有关部门确实和吉奥一起去国家部委申请资质，确实为整车生产资质努力过，“有当时的机票为证。”

　　吉奥控股集团参与投资事宜的代表俞兆洪表示，当时是想争取到资质，双方谈的也是整车生产意向，这并不难理解。不少民营企业最初生产汽车时，往往也是没有资质后来才取得的。由于国家政策原因，最终没能取得资质，这是事实，事实上在国家政策调控、限制整车生产能力的情况下，先以零部件立项投资同时双方共同努力争取获得整车生产资质，这是双方当时的共识，与欺诈无关。俞兆洪表示，吉奥控股旗下的原吉奥汽车，有东营、路桥、萧山三大生产基地，生产销售都很正常，还与广汽集团合资办厂，被业界誉为“国有民营合作典范”。因为在宣城投资受阻，吉奥控股不得不将发动机工厂建在其他地区。从招商引资角度看，这恰是宣城的损失。

　　另外一个矛盾，就是投资零部件为何没落地？

　　“开始说整车，就一些工人拿些铁皮在那儿敲敲打打，我一看心都凉了……后来说要搞零部件，他们哪怕生产一棵螺丝钉也行，可是没有。”虞爱华说。

　　“最开始，吉奥提出要改作发动机，但政府要拿出一定的资金支持，所以双方没有谈拢。接下来，双方也谈过别的项目，但都无疾而终。”宣城市开发区管委会党工委副书记潘晓昕称。

　　“比如投资座椅，开始只需要几千万投资，却非得要求投资额度达到多少，甚至要求最少投资3亿元，要求每年交多少利税才行，企业运营能保证一定只赚不亏吗？不仅设置投资门槛，而且这时候已经以吉奥不能生产整车为名要收回土地，政府都要收地了，我们还敢投资吗？”俞兆洪表示，第一，吉奥在那儿建了生产线，工人也在那儿生产，哪个企业会用亏损去做假投资？第二，当时吉奥拿到这块地时，也是政府运作从另一家企业手里拿的，现在找到更好投资者了，就想方设法要将吉奥撵走。

　　采访中，虞爱华承认，确实用地紧张，对不负责、难以为继的企业要清理，也确实有电子企业有在这儿的投资意向。

　　俞兆洪表示，因国家整车生产资质目录控制的原因，客观上无法在宣城开发区投资整车项目，因此《吉奥汽车投资协议书》并无实际履行。重新协商后，2007年11月2日，宣城经济开发区《关于同意设立宣城吉翔汽车有限公司(即申请人)的批复》，批准吉翔汽车公司从事汽车配件制造。“一方面批准我们可以生产零部件，另一面又说因为你不生产整车所以要收回你的土地。这是什么逻辑？”

　　滥用职权？

　　今年5月9日，宣城市国土资源局在当地报纸刊登《关于宣国用(2009)第2314号国有土地使用权证废止的公告》，理由是宣城吉翔停产2年且擅自改变土地使用性质，将厂房租赁给4S店。

　　同日，宣城市房屋管理局登报作出[房地产宣城数字(2012)第01号]《撤消房屋登记决定书》，理由是申请人以隐瞒真实情况、提交虚假材料的非法手段取得房屋所有权。

　　吉奥方表示，土地使用证是宣城吉翔合法取得，政府无权收回，宣城吉翔有实际的投资办厂行为，并没有将土地闲置。即使由于亏损将部分厂房租赁给了4S店，也只能要求企业补交相应的土地使用权出让金，而不是直接收回土地。

　　虞爱华对记者表示，登报公告后15天内就生效，但记者咨询过有关法律专家，无此一说。

　　事情的发展脉络并不复杂。当地政府认为，吉奥方无有效投资，投资收益与预期相距甚远，加上要吸引其他企业来投资，于是政府方就想收回土地与房产，使之产生更好效益。

　　而吉奥方则认为，到宣城办厂既有诚意，也已经有实际投资。整车项目未批准，随即调整投资零部件，并实际投资组装皮卡(大部件)，均可证实。此后发动机厂落户浙江桐乡，也表明吉奥方有上零部件的意愿和实力。合资受阻且出现争议，宣城方有一定责任。尤其是向企业征收每平方米18元的高额土地使用税。

　　《中华人民共和国城镇土地使用税暂行条例》规定，大城市、中等城市与小城市的土地使用税区间分别为1.5元-30元、1.2元-24元、0.9元-18元，宣城市确定的18元，显然已经属于上限。

　　著名律师、京衡律师事务所主任陈有西已经接受吉奥方的委托介入这起诉讼。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这场官司从某种意义上说没有对错。政府和企业都希望产生效益，但国家政策导致双方设定的规划无法实施。宣城政府不是不可以收回土地和房产，但你必须与投资企业方协商解决，现在毕竟是法治社会，腾笼驱鸟必须合乎法规。

　　这场博弈估计短期内难分胜负，但由此可以考验市场经济原则及法制精神。宣城吉奥最终是否会在“腾笼换鸟”过程中被驱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让飞走的鸟儿太受伤，因为笼外还有很多鸟儿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