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成、刘弘毅

　　编者按/从去年底以来，中储粮河南分公司及下属直属库已经有多位负责人被双规调查，不过，这一被外界称为中储粮河南窝案的事件真相到现在还不为外界所知。

　　其实早在窝案公开之前，中储粮河南分公司内部即已查实多个直属库存在私设小金库、任人唯亲、违规采购等问题，其中用“亏库”“质价不符”“转圈粮”等手段套取国家收储资金的情况最为严重。新近被调查的驻马店直属库主任郭玉林，实则早已成为系统内被举报次数最多的粮官，且其中不少问题均被内部查实。但此前对其处置仅为“诫勉谈话”。

　　中储粮作为掌管中国政策性粮食收储大权的央企，在这一系列案件中所透露出来的积弊尤其让人担忧，如果国家储备粮所托非人，那还何谈一国的粮食安全？我们期盼有关方面继续彻查，并寄望通过此番调查，改革积弊，铲除粮仓硕鼠。

　　调查一

　　啃食中储粮

　　2012年7月11日上午9点钟，中国储备粮管理总公司(以下简称“中储粮”)驻马店直属库会议室，许多工作人员拿着笔和本子等着开会，但是粮库主任郭玉林一直没有出现。后来大家才知道，原来他被鹤壁市检察院的两名工作人员带走了。事实上，在那前后几天里，和他一样被带走调查的还有安阳直属库主任李守根、商丘直属库主任魏显龙。

　　之后的8月16日，中储粮河南分公司党组成员、副总经理、纪检组长杨宏杰也被检察机关带走调查。这是继去年底中储粮河南分公司总经理李长轩被双规后，河南粮官又一次较为集中的被查，亦被舆论判断为粮仓窝案出现较大进展的标志。

　　李长轩被中纪委双规后四个月，驻马店假酒事件经群众举报“事发”。又过了三个月，驻马店直属库主任郭玉林才被采取强制措施，“李长轩被双规后那么久，与他直接相关的人和事，经群众举报才被调查，这说明什么？”河南省粮食系统一位人士说，“这一过程反映的，恰是窝案背后早已存在的积弊。”

　　《中国经营报》记者从中储粮河南分公司获得的多份资料显示，早在“假酒事件”之前，即已有多份匿名信举报郭玉林违规违纪、作风等问题。且内部调查后发现，部分问题“属实”和“部分属实”，并对其进行了“诫勉谈话”。

　　此外，这些文件还显示，仅2012年上半年，至少有十二位直属库主要负责人被内部核查存在“属实”或“部分属实”的问题，这些问题多为违规违纪、作风问题。这些举报的处理过程，均有兼任纪检组长的副总经理杨宏杰参与。

　　据知情人透露，目前三位直属库主任李守根、魏显龙、郭玉林，均牵涉收储资金问题，背后或将牵出大量代收企业。三位直属库主任被采取强制措施月余，当地粮食系统不少人断言，如若彻查，中原粮食系统原本沉静的水面，必将掀起巨浪。

　　假酒事发

　　假酒牵出的驻马店直属库主任郭玉林，早已有多个举报直指其存在诸多问题，但此前内部核查称仅一项属实，三项部分属实，仅对其进行诫勉谈话。

　　郑州，郑东新区商务内环路28号，中储粮大厦沉默伫立。这栋楼里除了正处风波中的中储粮河南分公司外，还有多家粮食企业办公。2011年12月9日，中储粮河南分公司总经理李长轩被双规后，便鲜有关于这位粮官的官方消息。

　　新近三位与其有密切关系的直属库主任、一位副总经理被调查，系统内传言此四位粮官均与李长轩案密切相关，而李身后近12年的“总经理史”，以及外界所称的“中储粮河南窝案”或许即将上演大揭秘和大结局。

　　中储粮河南分公司工作人员私下如此向记者描述，据他了解，这次窝案与两年前登封之事有关，更与今年四月份发生的驻马店直属库假酒事件有关，“酒是粮食精，假酒是害人精，粮库买假酒是发神经。”核心人物正是去年底被双规的李长轩。“登封那些事是火药积蓄，驻马店是导火索。”

　　2012年4月，有群众向河南省工商局、驻马店市工商局和五粮液酒厂举报，称中储粮驻马店直属库购进大批假五粮液酒，而该直属库不仅将假酒用于招待，还加价向下属分库销售。当地工商部门检查该直属库仓库发现，当时存放的假酒价值超百万元。

　　知情人士透露，这批假酒系分公司总经理李长轩命令驻马店直属库领导在郑州一商店购得。且奉命购假酒的情景也同样上演在其他直属库。

　　记者在中储粮河南分公司获得的文件显示，仅今年上半年，针对驻马店直属库及该库主任郭玉林的举报数量远多于其他直属库。其中两封匿名信分别详列出12条和10条问题。

　　在分公司审计监察室记录文件中，第一封匿名信反映的12个问题中，“质价不符问题”后标注为“属实”，而“关于2010年托市小麦霉坏有1万吨问题”“关于托市小麦拍卖出库费超30元/吨规定收到50~80元/吨不等的问题”和“关于郭玉林在驻马店有3套房、郑州有2套房的问题”则标注为“部分属实”。此外反映其私设小金库、吃回扣、挪用政策性补贴等问题均标注“不属实”。

　　而另一封匿名信中，除反映上述问题外，还举报称郭存在非法集资、隐瞒事故等问题，其中第9条便反映了假酒事件。审计监察室原文记述为“驻马店直属库购进几百万元的茅台酒及五粮液酒，叫分库招待用了，余下价值两百多万元的酒存放在物流公司……”

　　中储粮总公司8月4日发布针对该事件的说明称：“原中储粮河南分公司总经理李长轩要求驻马店直属库下属一物流公司向郑州锦展实业公司采购白酒用于自营销售……目前，假酒事件已被有关部门一并列入李长轩案件调查，由检察机关侦办处理。白酒采购企业也已对郑州锦展实业公司提起诉讼，法院正在受理之中。”

　　该说明还称，总公司已就此成立专门工作组，督促河南分公司立即对辖区内直属企业开展全面清查。但宁陵直属库、平顶山直属库向记者透露，近期并未听闻有相关具体动作。

　　登封旧事

　　分公司的业务扩展，实则多采取“收编”来进行，代价则是赋予对方经营便利的同时，削弱监管，甚至将监管也一同送给对方，而收编过程往往存在很多利益输送。

　　假酒事件发生地驻马店，亦是李长轩出生地。李自从郑州粮食学院毕业后即在粮食系统工作。1999年，粮食系统开始管理与收储分离。时任河南省粮食局巡视员的李长轩率16人参与中储粮河南分公司组建，并任总经理直至被中纪委双规。

　　李任总经理近12年中，治下中储粮河南分公司扩展迅速，业绩颇受粮食系统瞩目。但进入2010年以来，许昌直属库及其襄城分库、安阳直属库滑县分库，相继发生贪污腐败案件，涉及金额数千万元。而2011年，周口直属粮库主任乔建军侵吞巨额公款潜逃国外的消息传出后，舆论哗然。

　　但记者从河南省纪检部门了解到，李之所以被双规，与一桩曾颇引关注的登封旧事有关。

　　2008年时，河南省银监局、河南省审计厅分别出具的报告显示，登封市粮食收储有限公司涉嫌以虚假销售骗取收购价差、骗取小麦托市收购资金等总计达9亿余元，实际控制人王国顺已于6月15日被检察机关采取强制措施。

　　其中河南省审计厅的审计报告称：登封粮食收储有限公司自2006年至2008年不足三年时间内，涉嫌非法违规使用国家粮食收储专用资金总额达9亿多元；涉及骗取、贪污、挪用和不明去向资金达2.45亿元之巨。

　　此后，登封市纪委与受省公安厅指派调查此案的洛阳经侦支队在此事上并未配合，前者反而以正在调查为由拒绝提供账目。最终此事悬置。

　　中储粮河南分公司工作人员透露，登封市粮食收储有限公司原为民营企业，但后期由中储粮河南分公司购入其股份，该公司随后挂牌为中储粮河南分公司登封收储有限公司。

　　其实际控制人王国顺早前为登封市粮食局党组书记兼局长，后被任命为中储粮河南省公司(中储粮河南分公司代管的子公司，主营业务是粮油生产、加工、贸易等)副总经理，兼驻登封监管办主任。

　　“其实王国顺就是我们一个合作伙伴，但他自己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说得很大，做得也有点过。但和我们没有多少关系。”中储粮河南分公司某部门负责人称。

　　登封一位举报人认为，在李长轩的“收编”之举后，将登封粮市的收购权与监管权均赋予王国顺，岂能说没有多少关系，而收编过程是否存在重大利益牵扯，更应查明。

　　而多位举报人向记者证实，在过去几年中，一些非直属库为获得“直挂”(即变为直属库)，领导在会议中都会宣称要花钱，焦作直属库某分库领导就为此花费了170多万元。

　　而“直挂”带来的除了收购粮食份额的增加外，更有相应补贴金额的增加和对当地粮食收储监管权力的增加。

　　错失整治

　　像李长轩一样，多数直属库领导均来自当地粮食局。粗放经营、任人唯亲等问题较为凸显，但却长期缺乏相应整治。

　　记者对两份源自中储粮河南分公司审计监察室的“信访件统计表”分析发现，仅在这两份统计表中，即有12位直属库主要负责人(主任、副主任、书记)被分公司查实存在问题。而处理方式则多标注为“诫勉谈话”，极少数标注为“立案调查”。且对中储粮系统外问题查实数量多于系统内。

　　统计还发现，无论是举报内容还是最终查实问题中，干部违规违纪、企业治理类居多，具体则指向“转圈粮”“质价不符”“亏库”“任人唯亲”等问题。

　　据中储粮分公司工作人员透露，这些信访举报的处理过程中，均有副总经理、纪检组长杨宏杰参与，且这些问题并非首次被反映到分公司，有的举报实则在多次投递未被处理后，最终由举报人送往总公司，总公司再将其发回责令分公司查办。

　　一位举报人称，其反映的焦作直属库获嘉分库的三项问题，虽然在记者看到的文件中两项标注为“属实”，另一项“基本属实”，但这些问题迄今并未有任何实质改变，当事领导亦未受任何惩处。

　　在被查实的诸多问题中，有些问题颇引人注目。如濮阳国家粮食储备库第五经营部竞拍濮阳直属库中原库点4100吨小麦，最终出库亏库1400吨；许昌直属库仅中层干部就多达36人；南阳直属库存在私设小金库问题；三门峡直属库将公款借予私企做生意；鹿邑直属库部分职工三个月没有领到工资；虞城国家粮食储备库收购商品粮出现亏库；尉氏直属库负责人的多名亲属进入粮库工作，且一人领取多份工资……

　　记者了解到，李守根出事后，分公司将综合处处长吴平礼调往宁陵直属库主持工作。而分公司方面，原审计监察室人员几乎全面更换，目前负责该室工作的申建邦，此前曾为安阳直属库主任。

　　9月10日，与李守根共事多年、现任宁陵直属库副书记的张艳玲告诉记者，李守根在当地成绩颇丰，系统内亦颇受认可。但她表示，迄今为止，尚未有监察部门前往宁陵直属库就李守根事问询或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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