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德医疗惊梦

　　实德系龙珠医院的部分贷款已经被列为“未结清的不良贷款”，余额为4亿元。“实德系”唯一的医疗项目成为了无人接手的包袱

　　【《财经》记者 鲁伟】背靠塘朗山，周边林茂水长，初看上去，宛若一片联排别墅；走进去，又仿佛置身于一个偌大的体育馆——这是深圳龙珠医院的一面。

　　另一面是，这个“深圳首家中外合资医院”，由于经营混乱不堪、连年亏损，如今正遭遇资金断流的窘境。

　　深圳龙珠医院的实际控制人，是实德集团董事长徐明。

　　2012年3月27日上午，深圳龙珠医院的物业公司在获知徐明与外部失去联系后，派出多名保安及保洁员将医院正门、西门团团围住，要求医院立即偿还拖欠的200万元物业费及200万元保证金。因诉求未及时解决，纠纷持续将近两个小时，医院交通一度陷入瘫痪。

　　不止物业公司，医药企业、装修公司等各路债主纷至沓来，医院目前已陷入“资金断流”的困境。据公司自查，医院还拖欠国投药业1600万的药品款及保证金、拖欠南方圣邦公司工程款100万元，而以上仅为“目前追讨欠款最急的几家”。

　　自2008年入主深圳龙珠医院以来，实德已投入了3亿多元的运营经费，算上银行4亿多元债务及当年控股医院所花的费用，实德在这个项目上投资不小。“只有付出，没有收获。医院这些年一直靠实德输血，输得我都不好意思了。”4月14日，深圳龙珠医院一位负责人对《财经》记者说。

　　21岁即开始创业的徐明，在过去20年间一直致力于打造一个庞大的“实德系”，医疗是这个拼图中的一块。2001年实德即决定进军医疗，到2008年才拿下龙珠医院，没想到入主的却是一个“烂摊子”。

　　“烂摊子”

　　头顶“深圳首家中外合资医院”的光环，深圳龙珠医院自成立之初就备受关注。2001年是中国民营医院发展元年。这一年，中国开放了医疗市场，大量社会资本进入民营医疗机构。深圳龙珠医院即是在2001年期间开始筹备。

　　2002年3月9日，深圳红十字会、亿仁实业有限公司(下称亿仁)、吉里医疗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下称香港吉里)三方签订公司合同与章程，新医院被命名为深圳龙珠医院。协议约定：深圳龙珠医院注册资本为1499美元，投资总额为2998万美元，在注册资本中，深圳红十字会出土地，折合360万美元投入，占股24%；亿仁以360万美元现金投入，占股24%；香港吉里出设备，折合779万美元投入，占股52%。

　　民企亿仁的创办人为孙启银，孙在1992年创建的山东万杰医院，是卫生部批准的国内第一家中外合资医院。孙希望把山东的经验复制到深圳。成立于1995年的香港吉里则是一家实力平平的私人公司，由张智平创建。深圳龙珠医院的创办主要由孙启银在张罗，香港吉里即由孙启银“招商”而来。

　　2003年1月27日，医院取得营业执照。按照合同，三方股东应在两年内将1499万美元注册资本全部缴清。但除了深圳红十字会以土地作价360万美元缴足外，亿仁与香港吉里均未能按期缴清注册资本。

　　深圳龙珠医院成立后不久，香港吉里及亿仁的股权被质押给深圳发展银行深圳中电支行，由后者提供3.58亿元贷款，用于医院的项目建设。不过直到2006年3月，这份最高额质押担保合同才获得有关部门的批准。

　　2007年，上述股权被辗转质押到了中国银行深圳分行，并于2007年11月遭法院冻结。

　　在资金压力下，医院建设异常缓慢，且风波不断。“香港吉里是控股股东，但医院运营主要是亿仁在做。”前述深圳市政府有关部门负责人表示，两大股东未能良好合作。

　　直到2006年年底，深圳龙珠医院才开始试营业。但2007年4月，两大股东甚至一度闹到法院，原因是双方对经营不满，认为彼此中饱私囊；与此同时，医院陷入停业状态，银行、项目工程商纷纷上门讨债。在此背景下，深圳市政府要求医院尽快恢复正常运作，否则将开始接管。实德嗅到了投资机会。

　　豪爽买家

　　早在2001年，实德即开始筹备进入医疗产业，并在2002年成立一个医疗项目投资小组，在全国范围内寻找投资机会。此后数年，实德在大连、上海等地接触了不少医疗项目，但均未能实现其投资的愿望。一直到2007年，实德遇到深圳龙珠医院项目。

　　各路资本在此时盯上深圳龙珠医院，实德是其中最积极的一个。2007年年底，实德开始和亿仁、香港吉里谈判入主事宜。一方面是亟需资金拯救的深圳龙珠医院，另一方面是对医疗项目渴求已久的实德。参与谈判过程的人士对《财经》记者称，仅用了几分钟，徐明即决定接手。

　　2008年3月，实德正式接管。其时，债务缠身的龙珠医院，全部资产遭法院查封冻结。多个消息源显示，实德通过将亿仁24%的股权全部买下，并控股香港吉里得以入主深圳龙珠医院，退出股东在银行4亿多元的债务均由实德承担。交易完成后，深圳龙珠医院的大股东变为实德，而深圳红十字会的股权未受交易影响，仍为24%。

　　“实德一进来，我们都松了一口气，认为医院总算有救了。”深圳市政府有关部门负责人表示。她曾当面问徐明，为何要花那么多钱买下医院？徐明表示，自己并不指望通过深圳龙珠医院赚钱。他补充说，可以赚钱的项目很多，希望把医院打造为自己未来慈善事业的一部分。

　　实德未能扮演“救世主”角色。2008年至今，龙珠医院发生十多起劳资纠纷，包括拖欠项目工程款、拖欠药品款等。“很多时候，我也不得不出面来调解。”上述深圳市政府有关部门负责人说。

　　2009年度龙珠医院的年检报告显示，资产总额6.63亿，负债总额7.19亿，其中流动负债5.15亿，长期负债2.04亿。2009年的营业收入1843万，亏损5500万。2007年、2008年的年均收入仅过千万，年均亏损都在5000万以上。工商资料未能显示龙珠医院2010年、2011年年检报告，但医院连年亏损是不争的事实。

　　虽然不指望赚钱，但持续亏损也是徐明无法容忍的。接下来几年实德都在为医院交着“学费”，徐明最终失去了耐性。

　　烫手山芋

　　深圳龙珠医院每天的门诊人数最多时也就100来人。胸外科一位主任医师说，虽然患者少，不过他每月6000多元的工资还是按时发放。“龙珠医院这个项目，在贷款上，只有减少，没有增加；在经营上，只有付出，没有回报。”4月14日，前述实德内部人士在接受《财经》记者采访时说。

　　2008年实德接手深圳龙珠医院时，医院只有6、7个科室能正常应诊，其它科室手续不全；11层的住院部仍是毛坯房，亟需装修。

　　接手医院后不久，实德就开始抱怨，没有想到运营医院会如此麻烦：一直到2010年年底，18个科室才走完全部程序；到今天，医院住院部也未完成所有装修，目前住院部仅装修完了1楼-6楼，7楼-11楼则仍为毛坯房——实德的解释是，没必要一下子全部装修完，患者住满一层再修一层，“循环发展”；而当时承诺偿还的银行贷款，实德也未付清。

　　深圳市政府有关部门负责人曾问徐明：“为什么不把医院债务还掉、装修弄完？”徐明直言，医院一直没做起来，他很失望。徐明称，只有让他看到了希望，他才会大投入。

　　在入主深圳龙珠医院4年多时间里，徐明甚至都没有找到一位合适的院长，其失望之情显而易见。实德于今年年初从医院内部提拔医务科主任陈崇喜为副院长，“在找到合适的院长之前，这一职位只能空缺”。

　　1995年8月，徐明曾“大胆”使用自己全部资金，并贷款1.2亿元引进了12条生产线，生产当时少有人用的塑钢型材以替代铝合金门窗。是役徐明得以起家。但这一次，在一位了解深圳龙珠医院内情的人士看来，实德因不懂医疗，贸然进入，终惹得一身麻烦。

　　接手四年后，徐明萌生退意。《财经》记者获悉，2011年10月，华润集团开始和实德接触。华润集团由深圳龙珠医院的债权人之一——中国银行深圳分行推荐，最初是为解决深圳龙珠医院在银行的债务。经过几轮谈判，华润集团除了有意承接实德在银行的债务外，也对实德在医院的股权有了兴趣。

　　3月12日，前述深圳市政府有关部门负责人还在短信中询问实德总裁陈春国谈判的进展。陈春国在短信中回复：“快了，很快就有结果了。”但3月14日之后，陈春国和徐明一起“失去了联系”。

　　“和华润的谈判，已经黄了。”4月14日，前述实德内部人士说。这个实德系唯一的医疗项目，成了急于甩掉、但无人接手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