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倪志刚 成都报道 2012年2月21日下午，凯撒站在它生命中最大的一块领地里，低头挖洞，过一会儿又跑到水池边洗它的熊掌。这头被解救时身穿铁马甲的棕熊，此前一直困在几乎无法动弹的铁笼里，每日两次被人定时抽取胆汁。

　　这里是位于成都市新都区龙桥镇的亚洲最大黑熊救护中心，已经解救277头铁笼中的胆熊(喂养用以抽取胆汁的熊)，目前有156头胆熊在这里安度余生。

　　绝大多数胆熊的命运都是这样：从出生或被捕获开始，它们通常被禁锢在狭小铁笼子里，不得不把脸紧贴在窄小的方形食槽口上进食，铁栏杆把它们的口鼻磨得到处是伤疤。胆熊一天被抽取两次胆汁甚至更多。它们自残，发疯，生病，直至老去，有的还要成为人类的盘中餐。

　　A　解救 熊朝着解救人员吼叫，眼神充满了愤怒和仇恨

　　饲养主管王善海经过安德鲁的雕像时，习惯性地去摸了一下它的熊掌。安德鲁是救护中心解救的首批黑熊中的一只，编号001。

　　这个占地200亩的黑熊救护中心的成立，与一个英国女人谢罗便臣有关。

　　在亚洲动物基金2月21日北京的媒体沟通会上，谢罗便臣介绍说，1993年，当时供职于国际爱护动物基金会的她在广州的养熊场参观时，她突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触碰了一下，原来是一只被关在铁笼里无法转身的母熊伸出爪子摸了她。这次经历让她感触很深。从此她把解救黑熊作为工作方向，1998年在香港成立了亚洲动物基金会。

　　据亚洲动物基金会中国区对外事务总监张小海介绍说，全国有超过一万只熊在肮脏不堪的养熊场里忍受着抽胆以及病痛的折磨。

　　胆熊多为黑熊，因脖子处有一弯月牙形白毛，它们又被称为月熊。1999年，四川省林业厅、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和亚洲动物基金会确立了三方合作机制，开始救助黑熊。2000年，亚洲动物基金会成立了四川龙桥黑熊救护中心。按照协议，亚洲动物基金会计划救助500头取胆熊，并把“淘汰养熊业”作为合作的最终目标。

　　亚洲动物基金与熊场谈判，用“转业补偿金”换取那些面临死亡的黑熊和他们的执照。

　　王善海已经跟熊打了12年交道，从2000年四川龙桥黑熊救护中心成立开始他就在这里工作，最开始的职务是饲养员。此前，他也在同一片地上工作，不过那时这里是一片苗圃。后来黑熊救护中心租下了这片土地，王善海便转岗到了中心。

　　他回忆，第一批被解救的熊是3头，其中一头三条腿的黑熊被编为1号，取名安德鲁。

　　刚刚来到救护中心的安德鲁身体虚弱，腹部插着金属导管。当时卸载它时大家发现，身体虚弱的安德鲁居然悠闲地用它残存的一只熊掌玩弄着笼顶的一根绳子。工作人员形容它有“狗一样的温柔眼神”。这一幕令工作人员至今记忆深刻。高大、和善的安德鲁成为救护中心的明星。

　　在王善海的回忆中，被解救的熊，大多已病入膏肓，面临生命危险。凯撒是2004年在天津解救出来的。它和另一只棕熊被分别关在两个笼子里，养在大炕上。为了防止它们抓挠伤口和抽胆导管，在成为胆熊的9年里，它们还穿上了特制的“铁马甲”，终年无法低头。

　　凯撒从幼年就开始被收养在屋里。解救它的时候，工作人员为了抬它出来，只能拆掉门。因为脾气暴躁，它被取名凯撒。救护中心后来还专门腾了一块场地安置它。

　　工作人员王帆回忆2010年赴山东解救胆熊的情景时说，胆熊被关在联排的笼子里，笼子下方是个排污槽，接着熊的屎尿，发出阵阵恶臭。熊冲着王帆发出狂躁的吼叫，眼神充满了愤怒和仇恨，这让他记忆非常深刻。

　　一头后来取名为“洛克”的熊，刚解救时颈部和腹部伤痕和伤口非常明显，插管附近有一个气球大小的疝气瘤，脓液、脓血和胆汁不断地从抽胆口渗出滴在地上。

　　绝大多数胆熊的命运都是这样：从出生或被捕获开始，它们通常被禁锢在狭小铁笼子里，成长受到铁栅栏的限制，不得不把脸紧贴在窄小的方形食槽口上进食，铁栏杆把它们的口鼻磨得到处是伤疤。胆熊一天被抽取两次胆汁甚至更多。它们自残，发疯，生病，直至老去，有的还要成为人类的盘中餐。

　　谢罗便臣至今难忘2002年末解救的弗兰西：它被残忍地锯掉了犬牙，剁掉了爪尖，下巴底下有一个巨大的脓肿，腹部的孔正在流着胆汁和脓液，身上光光的，没有什么毛。它有一个正常大小的熊脑袋，身材却很小。在铁笼被抽了20多年的胆汁，弗兰西彻底没了“熊样”。

　　2000年至今，四川龙桥黑熊救护中心解救了277头胆熊。有些熊最终在这片天地得以善终，而另一些，却没有挺过去，很快死去。

　　B　治疗 所有的胆熊只能切除胆囊，成了素食熊

　　“刚来时的手术治疗至关重要。”王善海说，由于插管导致病变，所有的胆熊都被手术切除了胆囊。这一手术的后果是，它们此后只能吃素食。

　　据救护中心工作人员介绍，这些黑熊刚刚抵达救护中心时身体状况都非常糟糕。它们不仅身体上瘦骨嶙峋、病情严重，而且精神上也惶恐万分。很多黑熊伤病缠身，如关节炎、腹积水、伤口溃烂等等，有的黑熊因趾甲长年得不到磨练而倒长入手掌引发感染，有的还因多年嗜咬铁栏杆磨坏了牙齿。1/3的黑熊四肢有残缺，所有的黑熊的精神都受到了极大创伤。

　　“熊解救出来后，治疗和康复是有步骤的。”王善海介绍说。

　　第一步是隔离观察，然后对每头熊针对性地治疗，治疗后再次隔离，正常恢复的就转入康复区进行康复训练，等到康复好后再转入正常的熊舍。有些仍然不好的熊，只能转入特护区。

　　被解救的黑熊抵达救护中心后，兽医会马上为它们进行紧急体检，并喂食营养丰富且混有急救药物的食物。

　　修复养熊场给黑熊身体造成重创的手术可以长达8个小时。接着它们会被安置在宽大的康复笼里接受观察和后期治疗。

　　一头叫做弗兰西的熊到达救护中心一个月后，仍存在持续的呼吸障碍，肺部也有问题。兽医对它担忧不已。但是令人吃惊的是，经过治疗后，7年之后它仍然安然地活着，直到最后心肺衰竭，被中心施以安乐死。

　　但对很多黑熊来说，救助还是来得太迟。救护中心前些年统计，将近27%的黑熊还是不得不在手术台上被施行安乐死或在拯救后的短短几年内相继死亡。而这个数字，如今已经上升到43%。

　　C　康复 第一步就是从鼓励它们走出铁笼开始

　　在治疗过后，恢复较好的熊会被放入康复区。

　　黑熊的康复一般耗时数月。由于它们的生理和心理都遭受了严重的摧残，要通过各种游戏帮助它们恢复身体正常机能和信心。

　　“重建信心，第一步就是从鼓励它们走出铁笼开始。”王善海至今记得安德鲁走出铁笼时的胆小样子。

　　为了鼓励它“走出笼子”，他做了精心布置，吊床上有苹果、葡萄，轮胎圈里装着南瓜、白菜，地上洒满了浓浓的牛奶，墙上插着涂有蜂蜜、果酱的树枝。

　　安德鲁先是探出头，然后不断仰头，向上举前肢。后来王善海才明白，它是在试探周围怎么没有铁条压迫了。“大多数的熊在刚出铁笼时都会有这种反应。”

　　王善海说，迈出第一步时，安德鲁的右前爪刚触到水泥地，瞬间像触电一样弹回，迅速缩回笼子，不停摇头， 20分钟后才进行第二次尝试。几个小时后，安德鲁摇摇晃晃地完成了它的第一次行走。

　　安德鲁还算顺利的。有的熊一整天要反复无数次，有一头熊足足花了24小时，才跌跌撞撞地走出笼子。

　　王善海记得编号为98号的熊，出笼时一直不敢走出去，不断在笼子里做摇头动作，饲养员用苹果涂了蜂蜜去引诱它也没用，直到两天后它才走出第一步。草地本是它们的家园，此刻却如此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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