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幸运的“煤”

　　李伊琳

　　黄祥苗身板结实，脸盘黝黑，像一块厚实的煤。

　　现在，这是最幸运的一块“煤”。

　　虎年春节，黄祥苗不声不响地从山西昔阳回到温州苍南县老家过年。那时，这座拥有至少300名煤老板的小县城正被失意笼罩，许多人忙于躲债。过去的一年，全国瞩目的山西煤业国有化浪潮，已将大多数外省籍民营煤商席卷出局。

　　春节前一周都在沉闷中度过。到了大年初七这天，在一场饭局上，黄祥苗却忽然开口，向他那些沮丧的老乡发布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他居然得到了山西政府的批准，在昔阳组建一家丰汇煤业集团。而为组建这家集团，他甚至获得了兼并收购昔阳当地10家主要煤矿的权力。

　　老乡们一下全都呆住了，个个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按照山西方面的规定，山西煤矿并购主体均为当地政府指定的大型国有企业或省内民营企业，而黄祥苗竟然成了唯一一家拿到了重组令牌的外省籍煤商。这唯一的奇迹轰动一时，从苍南县城到中国的民营商界，黄祥苗一夜间成为耀眼名人。

　　“一开始我有两家煤矿被兼并，现在，我把当初兼并我的那家煤矿给兼并过来了。”2月25日，黄祥苗坐在即将飞往太原的航班上与本报记者通话说，“丰汇的10个煤矿年产值将在20亿元以上。”

　　神奇“翻盘”

　　一年前的现在，黄祥苗的命运还和别的浙江煤老板并无二致。“那段日子我过得胆颤心惊。”黄祥苗2月26日回忆说。

　　在这场被外界解读为“国进民退”的山西煤业重组运动中，由于煤矿并购主体均为山西政府指定的大型国有企业或省内民营企业，浙江籍民营煤商纷纷被排除出局。此前，有统计显示，浙江籍煤商拥有山西省中小煤矿采矿权中煤炭储量的65-75%。

　　重组在2009年4月启动不久，黄祥苗在昔阳的两家煤矿因为产能不达标，也遭到当地一家国有煤矿的兼并。那时，这两家煤矿的资产总额已达到2.63亿元，年产值1.5亿元。

　　黄祥苗来自人称“煤老板之乡”的温州苍南县。这个小小的县城里就有300多家矿山井巷企业涉足煤业。黄在去年成立的苍南县矿山井巷行业协会中担任副会长。2009年上半年，会员们碰到一起时，都免不了一番悲叹：“这回怕是真的玩完了！”

　　然而，大约在去年六七月间，黄的命运出现转机。

　　转折的端倪是，作为温州煤老板的代表人物，黄祥苗频频在不同公开场合为山西煤改说好话——

　　“此次煤炭资源整合，小煤矿退出，并不意味民营资本从煤炭产业的退出。”

　　“现在社会上所传山西整合重组大搞‘国进民退’的说法是不准确的，应该是‘大进小退’、‘优进劣退’，这样做，更有利于优质煤炭企业做大做强。”

　　“要赶尽浙商，只是一场误会。由于兼并需要资本，国资相对民资要有实力。”

　　....。。

　　这些高调配合重组运动的言论随着他那招牌式的“嘿嘿”憨笑流传开来，在其时浙江煤商们一片抱怨声浪中，显得格外另类。

　　不少同乡兼同行认为这是一种“亲权”行为，有人揣测这背后是黄祥苗正和当地政府接近达成某种合作。

　　果不其然。2009年10月27日，黄祥苗与昔阳县政府签定协议，成立丰汇煤业集团，按照山西省政府于去年5月出台的《山西省煤炭产业调整和振兴规划》，全权负责昔阳县内煤矿并购事宜。昔阳县的这一决定也得到了山西省政府的批准。

　　黄祥苗成功“翻盘”。

　　昔阳闯荡

　　现年44岁的黄祥苗，20岁那年离开苍南县腾洋乡的家，在河南灵宝一带矿山替人打短工、做小包工，干了5年。1991年和1996年，黄祥苗两次进山西，瞅准机会投资入股，与人合作经营煤矿。2002年，他进入当年以大寨闻名的昔阳的煤业圈。目前，黄的矿业版图已横跨内蒙、河北、山西、广西、陕西等地，并拓展到金矿、铜矿、房地产等领域。

　　一位熟悉黄祥苗的知情人士认为，黄在山西多年经营的人脉，以及和昔阳政府的密切关系，帮助他一次次地在地方政府操作的煤业游戏中获利。

　　事实上，在以往山西政府的几次煤矿整顿中，黄不仅安然无恙，而且每次都反而获得了新的机会。比如2005年8月，当山西取缔关闭1304个非法违法煤矿时，黄祥苗在昔阳政府支持下逆势扩张，以巨资兼并了昔阳县森隆煤业公司。

　　黄祥苗善于顺应地方产业政策意图的经营方式，是他获得政府赏识的重要原因。

　　“他的煤矿多年来没有发生过一起涉及人员伤亡的生产安全事故，他的从业经验、安全管理意识强得到了政府的充分认可和信任。”3月1日，昔阳县政府一位工作人员在解释为何授权黄祥苗进行当地煤矿的整合时说。

　　黄祥苗在2002年初到昔阳时，便以1200万元买断了当时效益不佳的国有铁炭窑沟煤矿，从而帮助地方卸除了一个财务包袱。

　　家人和朋友都反对他的豪赌。黄祥苗到银行打出200万元订金时，是颤抖着手填好这张汇款单。在宾馆里，他焦虑得两天两夜吃睡不安宁。

　　大概就是这种“千万不能输”的焦虑和压力，使黄在接手铁炭窑沟煤矿后小心谨慎地谋求生存。他吃住在矿，不分昼夜地工作，亲自带领工程技术人员下井解决一线难题，改革采煤方法，两年之间就把铁炭窑沟煤矿的年产能从3万吨扩大到30万吨。

　　这和政府鼓励的规模化经营相切合。他从大型国有煤矿中挖来60多名高级技术人员，“类国企”的实力增加了政府对他的安全感。

　　甚至黄提出的一些口号也让当地人喜欢，比如“学习大寨，创业昔阳”，还有去年就山西煤改发表的一系列言论。

　　因此，在一些苍南籍的煤老板看来，当有必要时，黄祥苗这个“正面典型”被树立为宣示某种政策态度的标杆，也就可以理解。

　　事实上，与黄祥苗在煤业重组中挣扎和翻盘相同时，山西煤改一直处于舆论争议的巨大压力之下。浙江省官方就浙资大量被迫退出山西煤业一事与山西方面的交涉，也一再升级。

　　浙江民间组织也加入到游说中。今年1月9日发布的一份“致浙商资本投资促进会会员及全球浙商的公开信”，对“2010浙商投资预警区域”进行了提名，在仅有的两个提名区域中，山西省赫然在列，另一个则是迪拜。

　　公开信的发布者浙商资本促进会还在去年秋季以公民建议书的方式上书国务院，对山西煤改中的“国进民退”倾向提出异议。此次上书后不久，经国务院批准，国土资源部等部委于2009年10月26日下发《关于进一步推进矿产资源整合的通知》。“通知中似乎可以模糊看到对山西煤矿整合的一种纠偏。”浙商研究会秘书长徐王婴说。

　　而黄祥苗也正是在通知下发的第二天——10月27日获得山西煤炭重组的特别令牌。

　　于是，黄被部分人士视为浙晋两省的这一轮权益博弈中的得利者。

　　从被兼并到兼并

　　迄今尚不清楚黄祥苗是唯一的特例，还是山西煤改政策松动的开端。而此时，黄祥苗主导的昔阳煤业重组已经开局。

　　在去年10月27日协议签订后，黄祥苗联合五六位亲友，一个月内募集资金15亿元，展开兼并行动，并在去年11月24日按照山西省政府的相关规定，支付了80%的并购款。

　　经过兼并重组后的丰汇煤业集团拥有10个煤矿，3500名员工，煤炭储藏量1.8亿吨，以目前的产能，开采年限可以达到50年以上。

　　“预计今年8月1日，最大的矿将正式投产，产能为120万吨，其余4座主要煤矿也将于年底完成基础建设。”黄祥苗说，“10个煤矿全部投产后，集团年产值将在20亿元以上。”

　　关于黄祥苗操盘煤业重组的资金来源，则有不同版本说法。

　　“有6名股东。”一名知情人士透露。

　　“丰汇实际上是我独资。”这是黄祥苗本人对本报记者的说法。

　　根据本报记者了解，黄祥苗去年8月在国家工商总局注册成立了一家晋祥投资有限公司，注册资本金1亿元。虽然公司股东名单上不止一人，但实际上也是由黄祥苗独资。

　　据一位接近黄的苍南籍煤商透露，晋祥投资如同黄祥苗支持他在全国各地的矿业项目的一个资金发源地。它的背后，可能是一种民间资金新型的集结模式。

　　“温州民间资金丰厚，投资欲望强。尤其在煤炭领域，民间资本通过股份拥有方式层层缔结而成。”这位人士说，比如，投资公司表面上是三个股东，但在三个股东后面还有N个股东，但这N个股东并不拥有投资公司的股份，只是参与分红。如此层层类推。

　　这位煤商推测黄祥苗重组昔阳煤业的资金可能也是通过此种模式筹集。但黄祥苗向本报记者否认了这种说法。

　　“我的资金是自有的，来源不是这样的形式。”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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