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足“欠薪门”

　　欠薪事件揭开了中国足球产业化道路的不堪一面，但“自上而下”对足球的重视，也点燃了资本的梦想

　　秦新安

　　7月26日(周六)晚10点，深圳宝安体育中心新闻发布厅。李毅——中甲深圳小牛资本红钻队主教练，黑着脸走了进来。

　　他拿起记者座位上的一张A4纸——那是一份王老吉[微博]赞助深足的新闻稿，看了看，叹了口气，撕烂了。

　　就在半小时之前，深圳队以2∶3的比分，输给了来访的石家庄永昌。而在赛前，李毅代表球队，接受了王老吉的100万元赞助款。

　　没有谁愿意跟钱过不去，但面对这笔不算小的赐予，李毅和他的小伙伴们却高兴不起来。他们已经有好几个月没领到工资了，这点钱，对俱乐部只是杯水车薪。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我们球队可能会更困难……我们谈了这么久的精神，还能谈什么？”李毅说。台下默然。

　　发生在世界杯热潮背景下的深足欠薪事件，揭开了中国足球产业化道路的不堪一面。但众所周知的高层对足球的兴趣和重视，也点燃了资本的梦想。

　　“高富帅”变“屌丝”

　　欠薪事件爆发于7月15日，因为刚好在世界杯决赛之后2天，所以格外引人注目。

　　当天下午的足协杯深圳主场比赛，深圳队员拉着写有“请求政府足协帮助，球员生活已无法维持，还我血汗钱”的横幅进场。开场哨之后，球员们则全部背对对手，面向本方大门静默一分钟。

　　媒体多以“闹剧”来形容这一幕，但球员们表示，如果不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又怎会作出这种“连自己都觉得丢人”的事？

　　时至今日，李毅和球员们手中都握着俱乐部金额不等的欠条，名目包括基本工资、津贴和奖金。球员张迅伟告诉媒体，他所有的欠薪加一起，已超过80万元，全队34个球员，“多的被欠几十万，最少的新来球员也有2万元。”

　　事件发生后，中国足协工作小组专程前往深圳调查，初步调查结果显示，欠薪总额达900多万元。

　　因为长期收入无着，球员们生活困顿。李毅说，有的球员向他诉起苦来，声泪俱下。中国网民近两年创造了一个广泛流传的新词——“屌丝”，而有一种说法称，李毅贴吧的粉丝正是“屌丝”的原型。没想到，李毅的弟子们，原本应属于高收入群体的职业足球运动员，却成了不折不扣的“屌丝”。

　　与欠薪相连的是整个俱乐部的窘境，最窘迫的莫过于训练场地。深足曾有一个传统训练基地笔架山基地，但在2011年被政府以举办大运会为由收走。从那以后，深足就再也没有固定的训练基地，“我刚到深圳时10天换了4个场地，今天练完了，明天就不知道在哪儿练了，还得打电话通知。”球员于乐说。

　　输掉上周六的比赛后，深足接下来将面临四个距离十分遥远的连续客场。去还是不去，面对手握一大堆欠条的队员们，李毅坦言，“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指望政府？

　　今天的深足球员成了“屌丝”，昔日深圳足球却并不“屌丝”。它还是2004年首届中超的霸主，也曾创造过亚冠第三名的辉煌，仅次于近年爆发后拿到亚冠冠军的广州恒大。什么原因使得这样一家成绩显赫的俱乐部迅速坠入深渊？

　　在与南昌队比赛前数小时，深圳红钻足球俱乐部(深足)董事长万宏伟接受了《第一财经日报》记者的采访。

　　万宏伟是2009年接手深足的。之前，深足经历了2005年的健力宝张海被抓风波，以及2008年的深圳足协托管。托管一年之后，并没有新的资本愿意接手。随着足协注册截止日期的临近，深足面临解散的局面。

　　这时，作为俱乐部顾问的万宏伟，“理想主义”情结上来了。按他的说法，因为对深足深有感情，他想为这个城市承担责任。加上在美国学习时曾了解到体育产业的光明前景，因此决定接下深足。重新注册后，万宏伟个人直接持股10%，通过控股公司间接持股81%左右。

　　接手当年，艰难保级。但足球江湖中的诸多“潜规则”，让万宏伟一度心生退意。到了2010年，足坛开始大力反赌扫黑，这又让万宏伟看到了希望。之后曾发生广州恒大希望收购的插曲，终因条件未谈拢而作罢。如此便延宕至今。

　　万宏伟坦承，目前俱乐部资金紧张，但最大的问题是一笔“三角债”——深圳足协托管产生费用691万元，是万宏伟接手后垫付的，但一直未获偿还。“如果这691万欠款加上利息共计900多万全部到位，欠薪问题就完全解决了。”

　　万宏伟说，接手深足5年余，总投入达三四亿元，不希望看到深足就此没落甚至消失。“这个时候，很需要政府出面帮助。”万宏伟说，在深圳，比如文化产业和高科技产业，因为有很多支持政策，带动作用很大，足球作为一个特殊的产业，短期内很难赚钱，但又很重要，所以也需要政府优惠政策的引导，这在国内其他很多地方都如此。

　　足球离“好生意”有多远？

　　万宏伟所言非虚，国内其他城市，政府支持本地职业足球的例子比比皆是。像北京，每年拿出数千万财政收入输血国安俱乐部，天津则以税收优惠来扶持天津队。更广为人知的广州恒大，更是广州市政府的力挺对象。

　　但足球显然不是一项公益事业，归根结底还要回到市场的轨道。国外多个成功的职业联赛如英超、西甲、意甲，也早已证明了这一点。那么，如果把足球当成一门生意，在中国，这究竟是不是一门好生意？

　　在资深足球记者、著名作家贾志刚看来，这个答案“至少在50年内”都是否定的。“这首先是文化和文明程度决定的，”他对本报记者说，“在足球产业发达的国家，足球已经融入人们的生活，那种爱，是真爱。而在中国，职业足球一上来就很功利，球迷看球也多为看热闹或发泄。职业化这么多年来，中国足球还是一片沼泽地，远远没有养成成熟的足球文化。”

　　官方数据似乎也印证了中国足球产业现阶段的尴尬。2013年11月，中国足协发布的《2013中超价值报告》显示，16家中超俱乐部中只有广州恒大和辽宁宏运盈利，其他俱乐部均入不敷出，少则亏几千万，多则一两亿。

　　一位国际知名传播集团的前体育行业高管的看法，则不那么悲观。他向《第一财经日报》记者分析，近几年，中国足球虽然在上层规划和比赛成绩方面进展不大，但在大规模打假扫黑之后，上座率在提高，俱乐部的资产价值在增长，球迷数量和联赛赞助商数量也在增长，所以总体趋势上还是看好的。

　　诚如其言，拿中超来说，随着今年2月绿地集团正式宣布接手上海申花，不仅中超16支球队的投资方全部涉足房地产业，也标志着市场资本对足球的热情达到一个新高度。

　　万宏伟显然更看好这一趋势。他告诉《第一财经日报》记者，深足陷入目前困境，其实有其特殊原因，主要是球队的重要资金来源——跟贵州茅台的合作项目，从去年开始受到“大环境”的影响，导致现金流大减。

　　他认为，前不久马云[微博]入股广州恒大，堪称中国足球产业迎来转机的标志性事件，2014年甚至会成为“中国足球产业元年”。这背后有三大支撑的理由：一是众所周知的高层对足球的重视，会带来政府对足球的实际支持，而政府手中掌握着强大资源；二是有关部委力推的校园足球项目，有望迅速壮大中国的足球人口；三是英超、意甲等发达联赛在中国的多年转播，培养了庞大的球迷基础。

　　“有了这三大支撑，随着更多有实力、远见的企业进入，国内的足球水平一定会逐步提高，球迷会重新回到球场，足球的商业价值自然会凸显。”万宏伟说，他对深足的脱困前景很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