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靠企业自觉是不够的。业内人士认为,现在的监管体制下,政府部门往往是在出事之后对快件的流程进行追责,这种机制难以保证快递服务的质量和安全。邮政法已经严重滞后于市场,必须修改
法治周末记者 周琦
发自湖北沙洋
从湖北省沙洋县寄出的一份快递,传递了几千公里之后,在山东引起了轩然大波。
几名山东的网购客户和山东潍坊圆通[微博]速递下属公司7名员工先后染病入院。11月29日上午,山东广饶县居民刘兴亮收到一件散发着异味的快递,当晚10点多,他在医院永远闭上了双眼。
这起惨剧共造成一死九伤,这已经不是快递行业发生的第一起事故。随着电商之间竞争的白热化,也催生了快递行业的激烈竞争,“夺命快递”也折射出了快递行业的监管缺失。
被隐瞒的禁运品
11月29日,广饶县居民刘兴亮收到了一个圆通速递,里面装着他网购的、准备送给女儿的童靴。
刘兴亮在快递单上留下人生最后一个收件签名,当日下午他因抢救无效死亡,医院出示的诊断死因为有毒化学液体氟乙酸甲酯中毒。
同时,在抢救刘兴亮时,其妻子焦女士也出现了呕吐、腹痛的症状,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事故的发生其实在一天前已有端倪。11月28日23时15分,潍坊捷顺通快递有限公司(圆通速递在当地的加盟公司)工作人员在卸载由武汉发往潍坊的快件运输车时,嗅到刺激性气味,两名员工发生呕吐。
29日,捷顺通公司与武汉发件企业取得联系,发件企业称该液体为氯乙腈,对人体危害较小。
事件的影响被低估,11月29日上午10点左右,该公司将同一车次的其他快件先后投出。
捷顺通公司于29日19点对通风放置的车辆再次进行快件处理,又有3名员工出现胸闷等症状,公司将3名员工送至医院观察治疗。
11月30日8点30分,捷顺通致电发件人询问寄递物品到底是何物,湖北寄件人终于吐出实情,是氟乙酸甲酯,而不是上次告知的氯乙腈。
发件人起初隐瞒的原因也已明了,氟乙酸甲酯属禁运品,圆通速递及下属的捷顺通都不具备运输资质。
夺命快递从加盟点寄出
这件“夺命快递”从湖北省沙洋县寄出,涉事的是沙洋运通物流公司,也系圆通速递在当地的加盟公司。
记者发现,沙洋运通物流公司位于沙洋县平湖大道边,招牌上写着“圆通速递”几个大字。网点的两扇卷闸门紧闭,两扇卷闸门中间,张贴着一张通告,上书:“沙洋圆通内部调整,停止营业。”落款为“沙洋运通物流有限公司”,贴通告的时间为12月3日。
据周边居民介绍,这个快递网点已经开了一年多,由当地一对夫妻在经营,男的姓王,30岁左右,网点平时一般请有两个快递员,生意好时会临时再请人。
“他们人还不错,哪知道会弄出人命。”附近一家商店的业主说,这几天,这家快递大门一直关着,不时有陌生人来。后来听别人说才知道这个快递网点出事了,“还是大事!”
据了解,经营该网点的这对夫妻系沙洋当地人。该网点负责人王星在受访时称,第一次寄件人来网点寄快递时,拎着一个蓝色的壶,壶里装着液体。寄件人拧开壶盖,让人闻气味,随后请网点的人帮忙将盖子拧紧。王星称,当时他问过壶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对方回答液体是氯乙腈,并称没有危害,无毒,如果不慎沾了一点在手上,用清水一冲就没事了。
据王星介绍,收下这快递件后,他们用隔水膜将壶包了一层,再用编织袋裹一层,放进纸箱后,又填充了一些纸盒,以防止壶体在纸箱内晃,最后纸箱外又套了层编织袋。
这不是寄件人第一次来寄这种物品,王星称寄件人一共寄了三次这种蓝色的壶盛装的液体,有时候是快递员接待的。因前两次寄平安无事,第三次即11月27日来寄时,就没有多问。
王星说他现在很后悔,没有仔细辨别查验就收寄,导致现在可能会从此退出快递行业。
据沙洋县业内人士称,该县城关大小快递公司一共有14家,但仅两家有证。快递行业准入门槛低,有的小快递公司,经常上门找不到人,因为公司就一个人,出去收货送货,把门一锁就找不到了。
涉事企业多次寄违禁品
投寄化学品的涉事企业是荆门熊兴化工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熊兴化工公司),这家公司位于沙洋经济开发区。
据了解,熊兴化工公司以生产硫酸为主,以生产肥料和精细化工为辅。氟乙酸甲酯属精细化工范畴,该项目去年通过验收后,今年才正式投产。氟乙酸甲酯为无色透明液体,用作医药、农药、染料中间体。
法治周末记者从沙洋警方了解到,寄件人叫杨溢睿,是熊兴化工公司沙洋精细化工厂分管生产的副厂长,荆州人。山东警方赶到沙洋后,沙洋警方提供协助将杨溢睿控制。沙洋警方透露,山东警方是以涉嫌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立案的。
熊兴化工公司事后表态,警方相关调查结束后,明确该公司负何种责任,该公司绝不推脱。“夺命快递”事件发生后,该公司全力以赴配合警方等部门调查,并依据安监、环保等部门的要求,涉事的精细化工厂已于11月30日起停产整顿,车间内就地封存了一吨多的氟乙酸甲酯成品。
熊兴化工公司相关负责人表示,包括涉事这次,该公司一共通过圆通公司往山东寄了三次氟乙酸甲酯样品。如果量在1吨以上,则由专门的物流公司派车辆配送。山东这家公司要的只是实验品、样品,量不大,他们前后三次给该公司发了样品,用的都是蓝色塑料壶装,一壶重量在20公斤至25公斤之间,前两次通过圆通速递寄了过去,都没出事。
据记者了解,并不是所有的快递网点都愿意接受这种货物,当地另外两家快递公司曾拒绝快递熊兴化工的氟乙酸甲酯样品。
熊兴化工称,他们找过申通[微博]快递公司,讲明所要快递的东西是什么,打开会有刺激气味等情况。申通公司工作人员在听说情况后,拒绝了这项业务。随后,他们又找了另外一家快递公司,同样被拒绝。
值得一提的是,涉事的熊兴化工公司声称只快递过3次毒样品,但据央视调查,该厂自今年6月起,从快递的登记来看,其中样品记录超过20次,涉及多家快递公司。
快递事故频频发生
国家邮政局发布的数据显示,2012年快递业务总量是57亿件,仅今年11月份,我国快递业务量就完成10.9亿件,同比增长61.9%,2013年快递业务将可能超过100亿件,也就意味着全中国每人至少会收到7个包裹。
然而,在业绩飘红的同时,快递公司存在的问题却一直饱受诟病。
这已经不是快递行业第一次发生安全事故了。
2011年8月14日,浙江省杭州市市中心区域的刀茅巷一圆通速递公司邮包发生爆炸事件,造成两人受伤。
去年10月,一架从上海飞往大连的航班,在落地之后发生了货物燃烧事件,经查明是快递公司运输禁运品——耐风火柴所致,事后中国航空运输协会就吊销了圆通、韵达、汇行、启昊四家快递公司的二类货运代理资质。
此次事件终于将快递业的安全管理问题推向了公众和监管者的眼前。
据通报,收寄快件的沙洋运通物流公司由于收寄验视不规范被依法吊销快递业务经营许可证。潍坊捷顺通有限公司被责令进行整改,被罚款2.8万元,全省进行通报批评。
国家邮政局也因此事启动收寄验视专项整治。湖北省邮政管理局要求全省邮政管理系统于12月5日至元旦前开展严格执行收寄验视制度专项大检查,对社会零散客户,须件件开箱验视。
在一系列处罚措施出台后,我们不得不审视,如何避免类似事件的再次发生。
武汉一名民警告诉法治周末记者,在假药、毒品等违法犯罪活动中,许多犯罪分子就是利用某些快递点把关不严的特点,通过快递进行违法活动。而这次事故中,圆通公司在潍坊和湖北的两个配送点都是加盟企业,而加盟店的把关意识往往较弱。
按照我国邮政法第七十五条规定,邮政企业、快递企业不建立或者不执行收件验视制度,将对邮政企业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和其他直接责任人员给予处分,同时对快递企业责令停业整顿直至吊销其快递业务经营许可证。而用户在邮件、快件中夹带禁止寄递或者限制寄递的物品,尚不构成犯罪的,也依法给予治安管理处罚。
邮政法和快递市场管理办法明确规定,任何组织和个人不得利用快递服务网络从事危害国家安全、社会公共利益或者他人合法权益的活动,并公布了禁止寄递物品的目录。《快递市场管理办法》第三十、第三十一条还特别规定,快递企业应当建立并严格执行收寄验视制度。对不能确定安全性的可疑物品,应当要求用户出具相关部门的安全证明,否则不予收寄。
“其实,只要严格执行收件验视制度,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故。”武汉一位资深业内人士认为,“然而,现在严格执行收件验视制度全靠企业自觉,政府的监管太少了。”
该人士认为,在电子商务的刺激下,快递市场发展过于迅猛,竞争激烈,再加上快递行业准入门槛不高,由此引发了野蛮分拣、监守自盗、物品丢失等一系列问题。
“仅靠企业自觉是不够的。”这名业内人士认为,现在的监管体制下,政府部门往往是在出事之后对快件的流程进行追责,这种机制难以保证快递服务的质量和安全。邮政法已经严重滞后于市场,必须修改。对快递企业的从业资格、人员素质、责任保险等内容进行明确规范,提高违法违规成本,促使快递企业提高服务质量,规范经营。
中国快递咨询网首席顾问徐勇表示,要杜绝类似“夺命快递”的再次出现,除了加强对快递企业的严格监督管理、落实收寄验视制度外,还应从发件人环节进行预防,通过立法加大对发件人违法寄递违禁品的处罚力度,并追究其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