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市场人士认为，只有打破现行的石油垄断体制，放宽成品油进口权，自由流通的成品油市场和市场化的定价机制才有可能形成。而民企最渴盼的也是成品油可以进口与流通。

　　本报记者 王静宇

　　公开报道显示，从1999年开始，我国将成品油产业链的主要经营权“特许”给了中石油和中石化两家企业，以确保国家能源安全。石化“双雄”由此进军全国成品油批发市场，并迅速确立寡头垄断地位。

　　从上游的勘探开采到中游的炼油，再到下游的批发零售以及进出口贸易、产品定价，无不在政府部门的牢牢管制之下。而事实上的管制主体，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中石油、中石化这“两桶油”。有质疑声甚至称，“两桶油”对油料生产供应的垄断经营造成油价飙升、“批零倒挂”等现象，其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着成品油市场化进程。

　　民营加油站的生存烦恼

　　王明是北京一家民营加油站的经理，和加油站打了半辈子交道，他见证了这些年民营加油站的风云变幻。

　　“现在大不如以前了。 ”王明长叹道。

　　他告诉记者，1993年开始，许多民营企业进入石油行业门槛最低的零售环节——加油站，民营企业因此成为销售主渠道。特别是1999年前后，全国民营加油站的数量曾一度占到全国加油站总量的90%左右，加油量占到了60%左右，“当时好像民营加油站有差不多8万座。那时，有的国营加油站每到周末、节假日或者深夜就不加油，员工还能享受假日。在民营加油站越来越多之后，他们才改成24小时营业。 ”

　　在王明的记忆里，曾经让他兴奋的事情很多。

　　“有一次，我要进油，可是资金周转不开。如果我借不到钱，油就会被别人买走，因此我到处借钱。那个时候还没有民间借贷机构，为了借到钱，我就承诺给高息，一番周折之后，好不容易才借到20万块钱，然后才进了油。 ”大概一个月以后，王明连本带息还清。靠着20万元的借款，王明还赚了钱。 “当时民营加油站都缺钱，因为油卖得又好又快，根本不担心销量，就是担心资金跟不上。 ”

　　不过，1999年之后，市场出现了一些变化。王明至今还清楚地记得这一点。

　　1999年5月和2001年9月，中石油、中石化先后获得了成品油批发零售业务的垄断经营权。王明称：“当时真的接受不了。眼看着中石化、中石油的加油站数量不断增加，可我们民企的数量却在骤减，经营情况紧跟着下滑。当时很多同行都不干了，转行做服装、建筑、餐饮等，我所联系的客户也越来越少了。 ”

　　2006年12月，商务部发布《成品油市场管理办法》，民营企业不得从事批发业务的禁令解除，但准入门槛出乎一些民营企业的意料：注册资本不低于3000万元，油库容量不低于1万立方米，同时拥有接卸成品油的输送管道、铁路专用线或公路运输车辆或1万吨以上的成品油水运码头等设施。

　　“这些条件连中石油的一些批发企业都达不到要求，民营企业怎么能达到呢？ ”王明深感不解。

　　他认为，就算有些民营企业能达到要求，进而取得成品油批发资质，可是经营起来并不自主。 “油源被两大集团垄断，民企想要油，就得向两大集团张口，两大集团控制着油量、价格、渠道等。 ”

　　在王明从事的加油站业务领域，民企同样要被“牵着鼻子走”。 “按照规定，取得经营资质的前提条件是 ‘与具有长期、稳定的成品油供应渠道的批发企业签订三年以上的供油协议’，而这样的批发企业在民企里基本没有，几乎都在两大石油集团旗下。 ”

　　无奈之下的民企只好另寻投资门路。

　　“既然批发、销售都赚不了钱，那就干租赁。那个时候两大集团的仓储较少，大部分民企就把仓储用于油库租赁，靠收取租金来维持公司运转。另外，如果和两大集团控制油源渠道的人搞好关系，就可以做零售业务，但这里面的猫腻就复杂了。 ”王明说。

　　“小站承包经营”的争议

　　今年11月底，中石油销售公司向32个地区销售公司下发的 《小站承包经营指导意见》(以下简称《指导意见》)就一周年了。

　　一年前，中石油销售公司下发此文称，将对年纯销量3000吨以下的加油站实行“四承包”、“三放权”。根据这一划分标准，中石油将有近万座加油站适用 《指导意见》，约占中石油1.9万座加油站的一半。这无疑是销售系统的一场革命。

　　王明告诉本报记者，“中石油的承包改革，实质在于利用承包制带来的灵活性，抢占小型加油站的市场，扩大中石油在终端市场上的份额。最大的收益群体仍然是中石油内部。具有更强关系资本的一部分员工，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

　　此前，中石油曾经给外界几个关于“为何小型加油站不对外承包理由”。

　　中石油的理由有三个。首先，加油站是特殊危险行业，易燃易爆，作业安全要求高，所以十年甚至更长时间的从业经验和管理能力才能达到准入门槛和安全标准。其次，内部承包不会带来大的内部职工的就业问题。再次，出于品牌考虑，中石油不希望承包制度实施之后，小型加油站承包人坑蒙拐骗，所以也需要选择内部职工。

　　对于这些 “理由”，王明有很多不解。“首先，加油站的技术、运作、安全责任和实际出资、承担经营责任的人是可以分开的，就比如一些地方规定，民营诊所、医院的技术负责人和法人代表可以分开。其次，不管任何资金进入，都是为了利润，挣钱得通过员工干活实现，不单单解决就业问题，还会留住员工，这是最根本的。再次，近万个分散承包的小型加油站，每个都是独立谋利的中心，就管理而言，宽度过大，层级过于扁平，并不利于管理，也就不利于品牌建设。 ”

　　“如果有大量的资金进入，中石油在油品销售终端面对的管理，就能建立起适当的层级，管理对象也会大大减少，这反而容易管理。更何况，分散、单个的加油站，由于机会和信誉成本都小，行为不可控。稍具规模的资金，机会成本更大，信誉也会更强，反而有利于中石油的品牌建设。 ”王明说。

　　民企遭遇石化业“玻璃门”

　　2001年10月，原国家计委调整成品油定价机制，从紧盯新加坡一地成品油改为紧盯新加坡、鹿特丹和纽约三地成品油价格。 2009年5月，国家发改委一改之前紧盯国际成品油价格变动的模式，规定实行盯住北海布伦特、中东迪拜、印尼辛塔三地原油的政府指导价格，并以22个工作日移动平均价格变化幅度作为调整参照指标。

　　无论成品油定价机制如何调整，政府定价的模式始终未变，民营油企遇到的难题尚存。全国工商联石油业商会人士曾指出，只有打破现行石油垄断体制，放宽成品油进口权，才可能真正建立自由流通的成品油市场，市场化的定价机制才有可能形成。

　　“我们民企最渴盼的就是成品油的进口和流通。如果成品油可以自由进口与流转，我们就可以彻底摆脱两大集团在油源与批发价格上的钳制、摆脱批零倒挂。 ”王明说。

　　2012年6月，国家能源局发布《关于鼓励和引导民间资本进一步扩大能源领域投资的实施意见》。

　　王明认为，政策基本上仍停留在原则层面。 “我们民企最关心的进口权放开和定价机制放开均未提及。既要写清楚准入条件，也要写清楚监管要求，这才是真正的开放。 ”

　　在谈及 “为什么民营加油站的油价比中石油、中石化便宜”时，王明说：“民营加油站大多都是直接从地炼企业下属的石油公司进货，进货后可以直接销售。而中石油、中石化从地炼公司进货后，必须进入自身系统的油库，各加油站从油库再进货，然后才能对外销售。在这一过程中，民营加油站省下来的资金完全可以用来降价促销。此外，民营加油站没有那么多人员配置，运营成本也比国有大油站少了很多。 ”

　　放眼未来的加油站市场，王明认为：“在以两大石油公司的核心加油站和延长壳牌等合资加油站之外，出现中石油承包加油站这样新的一层，进一步挤占民营加油站的生存空间。 ”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王明用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