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劳动者的联合

　　根据一些供应商的反映，只有沃尔玛向他们索要产品合格的检验报告，但目前建立在黑工厂基础上的沃尔玛供货体系，究竟质量控制怎么样，可能只有用媒体曝光的产品质量安全问题和国家有关部门检查出来的问题作为注脚，只能用那些被沃尔玛店内商品造成损害的消费者的生命和健康作为说明。

　　众所周知，许多黑工厂生产的产品，已经严重影响了中国市场，他们让消费者受害，让同行业正规的企业利润减少甚至亏损，他们让政府管理部门头疼。而沃尔玛与这些黑工厂的合作，随着沃尔玛在中国的扩张，开店数量的增长，竞争的加剧，小商店会不断亏损倒闭，对中国正规的厂商究竟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

　　虽然沃尔玛否认了削减订单的传闻，但是作为一家跨国企业，是否削减在某一个地方的订单，是企业的自主权之一，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而我们熟知，虽然中国的人力资源便宜并成为许多地方政府炫耀招商引资的资本，但在世界上的其他地方，还有一些国家人力成本更低，工厂设备和管理也更差，但是那样的血腥合法，成本也更低。从利润最大化的角度来看，沃尔玛转移订单也是应有之意。

　　每个人在作为消费者的同时也是生产者，中国已经加入到WTO，关税总体水平已经大为降低，在有沃尔玛商场的地方，地方民众将有可能在自己2亿元的商品销售不出去的时候还要另外支付2亿元购买来自地球另一端的工厂生产的产品，而那些工厂有可能也是一个黑工厂，也许每一天都发生着合法的苦难和血腥。

　　每个消费者都喜欢价廉物美，在自由市场购买商品的时候都学会了砍价，货主只要有利可图就可以达成交易，这样的交易方式极大地支持了本地的产业。但是如果在沃尔玛消费，我们在享受来自遥远地域的产品和难以想象低价的同时，却让自己生产的产品放在仓库内，让自己最后变得一无所有。

　　消费者购买商品都希望能够保证安全、健康、有效，最不济也要找到承担责任的人，可是在沃尔玛店内，所购买的商品假如来自黑工厂，将找不到承担责任的人，找沃尔玛吗？需要拿出证据来！但已有的沃尔玛处理纠纷的方式告诉我们，沃尔玛是一家并不坦诚的企业，消费者要拿到沃尔玛承认的证据，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如果购买的商品来自地球的另一端，大部分的消费者将没有可能追溯那些商品的来源，我们就只能凭沃尔玛销售经理喋喋不休地介绍他们的标准，把命运押在那小小的不知来源的商品上。

　　从下游控制上游的产业链的角度来看今天的产业，消费者的权力最大，消费者的联合可以促使产业链的上游各环节公平交易，有利于消费者。但因为消费者的零散和各自为政，这个终端就根本不存在，就成了消费者的上游企业——沃尔玛之类的零售企业在发挥作用，用世界的眼光来看，沃尔玛不仅通过自己的商店控制了生产者，也控制了消费者。

　　有的人寄希望于政府能够解决沃尔玛等类型的企业损害消费者的问题，但我们发现，政府并不仅仅是消费者组成的政府，而是由生产者、流通商和消费者组成的政府，在小生产者逐渐被大型的流通商控制的背景下，消费者的各自为政，就注定了政府的难有作为。

　　从商品流通的角度来看，有四种方式可以建立生产者与消费者的信任关心，第一种是通过私人的关系，就比如亲戚、朋友、同学、同事这样的关系，可以对某一种产品完全信任，不足的是这种信任关系的成本太高；第二种通过组织与组织之间的合作关系，就比如固定的合作社与社区的合作，公司与公司之间的合作关系，可以构成基本的信任；第三种就是通过公司建立公司品牌，只要经过严格控制，品牌就能够被人接受，从而对公司产生源源不绝的利润和动力，这是当前世界上最流行的方式；第四种是自由市场上国家的一般管理，目前许多市场的抽检合格率达到99%以上比比皆是，但仍然出现了许多安全事件和人命问题。

　　相对于今天的主流商业模式来说，第二种模式即合作社与社区、组织与组织之间的合作模式能够让消费者和生产者之间建立直接的关系，并且能够让产品的生产和流通过程变得可追溯，能使生产者与消费者之间产生最基本的信任，能够让人们找到传统的人与人之间信任的感觉，虽然并不是目前所流行的模式，但已经悄悄存在了一百多年。

　　沃尔玛的模式属于第三种类型，虽然沃尔玛一再宣称有严格的质量控制，虽然沃尔玛一再宣传它的道德标准，但是沃尔玛作为一家不坦诚的企业，究竟是否依据这些标准执行，沃尔玛并没有主动公布并允许社会公众调查了解它的信息，发生在沃尔玛商店里的商品质量问题和记者调查了解到的黑工厂问题表明，沃尔玛并没有执行这些标准。

　　在中国加入WTO的背景下，中国所执行的关于产品质量、食品安全等方面的技术标准，也需要符合WTO成员国的最低标准，否则中国将会面临罚款或者永久性的制裁。作为WTO框架下最大型的世界最大跨国零售企业，执行国际标准是应有之意，究竟能够在多大程度上维护消费者利益和生命，目前仍然是一个未知数。

　　今天是一个全球化的世界，在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WTO的框架下，整个世界连接到了一体，在这个世界上，投资和金融、知识产权和进出口都能够畅通无阻，但是劳动却被限制在一个又一个的国界范围内。沃尔玛是这个世界里的优秀代表，正在以所谓的国际标准为标准，在全世界开店，复制美国的奇迹。

　　许多人发现，因为公司组织的全球化，沃尔玛这样的企业对整个产业链的控制越来越走向固定化和模式化，对生产者和消费者的控制也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人们的权利正受到严重威胁。

　　1995年9月，已经被赶下台的前苏联总统、诺贝尔和平奖得主戈尔巴乔夫在美国旧金山的费尔蒙特大饭店邀请了世界500名世界最重要的政治家、经济界领袖和科学家开会，将未来的社会简化为“20比80”的一对数字和“靠喂奶生活”的概念——全世界只需20%的居民劳动，即可生产出供世界享用的全部商品和提供它所需要的第一流的服务，他们将因此而积极地参与生活、挣钱和消费；而另外80%的人将会作为无用的失业者而没有固定的工作岗位，只能期待从邻里救济会、体育运动企业，或者所有社团组织那里获得慈善捐赠。

　　这意味着可怕的结论——在未来的社会里，80%的人将被排挤出局！那么，人类的问题出在哪里？是不是公司发生了异化并控制了今天的世界？人类的出路在哪里？有没有另外一种全球化，建立在人的平等和贸易的公平上，让生产者和消费者、市民和农民、知识分子和没有掌握知识的人，在沃尔玛这样的公司之外联合起来，建立一个民治、民有、民享的世界？

　　后记

　　期待劳动者的联合

　　《市民》主笔 黎光寿

　　超大型连锁零售超市这种从20世纪60年代以来产生并发展壮大的商业模式，已经成为今天城市居民日常消费主要选择。

　　沃尔玛公司由美国零售业的传奇人物山姆·沃尔顿先生于1962年在阿肯色州成立，以其严格的管理和卓越的经营能力和经营策略，经过四十多年的发展，沃尔玛公司已经成为美国最大的私人雇主和世界上最大的连锁零售商。

　　2006年底，沃尔玛以6956家的门店数量，3511亿美元的销售额、190多万名员工的规模，超越了世界上任何一家公司，连续第16年成为世界上最大的零售商，第五次位列《财富》世界500强之首。

　　今天，沃尔玛已经将自己的触角延伸到全球14个国家，每周光临沃尔玛的顾客1.76亿人次。从1996年登陆中国起，沃尔玛中国已在全国共46个城市开设了83家商场，2007年初，沃尔玛宣布收购好又多超市101家门店，开始了在中国市场上的新一轮扩张，在中国国民生活中发挥着日益重要的作用。

　　沃尔玛承诺的低价和质量保证让人流连忘返——节约是人的天性和美德，沃尔玛声称它的天天平价政策给人们节约了钱财，让人们可以用同样的钱办更多的事儿。

　　但也有人指责沃尔玛——说它破坏了市场竞争！侵犯了工人权益！控制了生产者和消费者，在天天平价的幌子下，赚取超额利润……

　　沃尔玛对人们的指责也有过申辩，但更多时候选择了沉默。由于沃尔玛在信息公开上的高度保守，沃尔玛中国发展的具体数据却由于种种原因远远不够完整。市面上出版的直接以沃尔玛为主题的图书不下十种，但鲜有对中国沃尔玛具体发展版图的描绘。

　　一个常见看法是沃尔玛中国行事比较低调，很少公布自己的有关信息，拒绝任何类型的调查。另一显见原因是中国本地中立客观成熟的调查机构尚未发展起来，对沃尔玛的研究还是限于对海外研究的传入和沃尔玛管理经验的解读。

　　我们对沃尔玛抱有浓厚的兴趣——我们想知道沃尔玛这样一个巨型零售企业的供应系统是什么样的；如何与代理商、生产商打交道；低价是如何实现的；供货商如何从低价的供货中获得利益；生产商为了保持低成本如何生产，是否降低了对产品质量的要求；供货商的工人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生产原料的农户是否受到影响……

　　从2006年底开始，广东人文学会与《市民》就开始了这项工作的准备，2007年1月份，我们开始进入沃尔玛超市进行一些前期了解和调查；3月份，我们终于踏上了寻找沃尔玛平价商品背后真相的道路。

　　我们最初想法是通过客观中立的调查研究，展开对沃尔玛在华十年发展的整体战略的了解，透视其在中国的扩张版图，了解沃尔玛中国供应链各环节运行。我们希望这项工作可以给国内研究者、商业从业人士和普通消费者认识沃尔玛提供一手的具体数据，也为在WTO架构下如何认识巨型跨国零售超市在中国的扩张路线提供方便。

　　2007年5月下旬，主体调查活动基本结束，我进入研究、整理和写稿的阶段。这时我进一步从互联网以及国家公开出版的一些书籍、统计数据和沃尔玛公布的资料中寻找可以采用的资料，经历了复杂的搜集、整理、提炼的半年工作之后，终于形成了这份报告。

　　在这份报告里，我力争对自己所希望了解的问题和所发现有一个客观的描述，力图揭示事情真相，希望读者能够从中得到裨益。值得说明的是，这次研究对象虽然选择了沃尔玛，但仅仅把它当作一个代表，以它为一个案例展开了调查研究，目的是要通过它了解整个行业的状况，任何问题并不针对沃尔玛，也拒绝事先设定观点。

　　在对沃尔玛这一家具体的跨国连锁零售企业的问题上，我们希望它不要忘记自己所倡导的企业社会责任，不要忘记它一直要求的供货商的道德标准，希望它在利用这些工具对待供应商的时候，能够时时刻刻严格要求自己，无愧于全世界给予它的荣誉和美誉。

　　我们深刻地意识到，全球化的时代已经来临，尤其是在中国加入WTO以后，中国融入到世界大家庭的速度更快了。在这个时代里，闭关锁国是一件愚蠢和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我们也看到，今天的全球化有两种全球化，一种是跨国公司的全球化，跨国公司在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WTO的框架下正在拆除一切国家的藩篱，将自己的势力向全世界延伸。

　　另一种是人民的全球化，可以说是劳动者联合的全球化，就是在跨国公司全球化的背景下，全球人民应团结起来，在应对跨国公司全球化的政策和方法上，应当步骤一致。这种观点更推崇联合国千年发展目标所表述的“消灭极端贫穷和饥饿”，倡导社区的自我服务和发展，倡导地区的小型企业和大型企业发展，地区经济能够健康循环。

　　政府在全球化中扮演的角色尤为重要，美国自从1876年以后的总统选举就已经被公司控制，故而美国政府在过去一百多年的政策和今天的政策主要为跨国公司服务。而中国是一种与美国完全不同的体制，公司的权利是在政府管制下的。我希望我们国家在全球化路途中走出特色，在招商引资促进经济发展的同时，把消除贫困、改善福利、发展教育和医疗、降低孕产妇死亡率和新生婴儿死亡率、促进环境的可持续发展放在工作首位，缩小贫富分化、构造和谐、发扬民主，保护好中国公民的利益。

　　值得说明的是，这一项调查研究活动只是将沃尔玛公司作为一个案例进行研究，我先后与沃尔玛公司的高静和董玉国先生联系过，希望能够采访沃尔玛的新任中国区总裁陈耀昌先生，可一直未能如愿，作为媒体从业人员，我已尽到了责任，只能对沃尔玛因为不合作造成的结果表示遗憾。

　　感谢广东人文学会会长郝元文先生和市民杂志社社长曹光哲先生，为本次调查研究活动能够顺利展开和完成，他们给了我特别授权，希望我们安心将调查顺利进行，倡导、深化和丰富企业社会责任的内容和内核，在报告一再拖延的时候，他们没有逼迫我让我放弃，仍鼓励我要把这份报告写好，给世界一个交代，给时代一个说法。

　　感谢与我一道工作并付出了艰辛劳动的同事吴飞，他负担了从广东汕头到上海的沃尔玛供货商查访工作。感谢参与这次调查的志愿者，他们分别来自北京、天津、贵阳、深圳、上海等地，因为他们的努力，我们对沃尔玛供货商的调查研究活动才得以在如此广泛的地域展开并坚持。感谢深圳市供货商联合会、中山市服装协会、汕头供货商协会、汕头市纱织服装商会、福建省国际采购促进中心等机构在我的采访中提供了方便。

　　感谢《公益时报》记者赵冠军，他主持了2006年对沃尔玛超市利益相关者的调查，这次报告里综合了他调查和撰写的内容。同时也感谢河南郑州锦荣商贸城企划部经理段淑文女士，她为我安排了采访，让我能用更多的企业来和沃尔玛的供货商进行对比。

　　还需要感谢山东莘县的史朝旭、山东利津县科技致富协会的会长王希军、山东鲁棉集团副总经理张共伟，他们在我们后期的棉农及棉花调查中提供了许多帮助。

　　最后感谢来自北京、天津、贵阳、上海、广州、深圳、汕头、杭州、福建等地一大批不方便透露个人信息的朋友们，有了大家的帮助，才方便了采访，有了今天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