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航上海图谋

　　当东航与新航的谈判已到最后阶段时，中国最大的航空公司国航突然以罕见的阻击方式冲入上海，中国航空业格局会出现怎样的变化？

　　文/本刊记者 杨婧

　　5月10日，当东航(600115.SH，0670.HK)连续涨停，持有东航股票的股民们沉浸于狂欢时，东航董事会秘书室的工作人员却在接受《中国企业家》记者采访时愤怒地反问道，“你说国航的目的是什么？”

　　4月20日至5月3日短短数十个交易日内，国航(601111.SH，0753.HK)母公司中航集团，通过其在香港注册的全资子公司中国航空(集团)有限公司四次增持东航H股，持股比例高达8.26%，成为东航第三大股东。5月11日，东航H股股价上涨至3.19港元，比前一个交易日再次上涨13.52%。

　　此时正值东航引入战略合作伙伴新加坡航空公司(简称新航)关键时刻，又值三大航空公司重组的流言未平息之际，而中国内地第一大航空集团增持第三大航空集团东航股权，真如国航所言，仅仅是一名投资客？

　　5月10日，一位民航界资深人士向《中国企业家》透露，国航与上海航空股份有限公司(600591.SH，简称上航)高层私下表示将进行深度合作。“不排除未来国航将以大比例参股上航。”这位人士用词谨慎，语气坚定。

　　国航何以突然发力上海市场，并将目标同时指向上海两家基地航空公司？

　　2007年1月30日，国航总裁蔡剑江在一次内部工作会议上用“上海国际门户和货运枢纽”来形容未来上海在整个国航版图中的地位。这次“双管齐下”是否意味着国航将通过兼并重组航空公司来达成这一目标？国航图谋上海能如愿以偿吗？这是否意味着中国新一轮航空公司重组的序幕已悄然拉开？

　　“鲨鱼”来了

　　在中航集团的战略史上，2007年4月是一个重要的时点。4月初，国航开始实施“三步”计划。第一步，国航启动“上海国际门户”战略，向各地分公司招聘空乘和机务，甚至不惜从浙江分公司调集兵力开始在上海组建华东分公司和华东客运营销中心。在上海过夜、经停和中转的飞机总数由去年的20架增加到目前的30架。

　　在加大航班密度方面，国航正在向民航总局申请每30分钟一班的“京沪快线”。“国航的目标很明确，未来在上海的市场占有率从现在的12%增加到15%。”国航董事会秘书局相关人士对记者说。

　　与此同时，国航在资本市场上对东航实施“蚕食”政策——也就是第二步——中航集团分别在4月20日、23日、27日和5月3日，以每股2.31港元、2.25港元和2.39港元和2.32港元连续四次增持东航H股，持股比例达到8.26%。

　　受国航增持影响，摩根大通也在4月27日以每股2.45港元，增持了东航522万股，持股比例增至5.12%，美林同时发表研究报告将东航的评级由“沽出”调高至“买入”，将目标价上调至3.3港元。此后东航H股在经历“数次不寻常振动”后，截至记者发稿日(5月14日)上涨至3.23港元。

　　分析人士认为，增持东航对国航来说是一步可进可退的妙招。进，意味着国航可能成为东航的战略伙伴甚至于控股；退，作为一个财务投资人，分享东航未来收益，国航依旧是一个大赢家。关键是与此同时，对于正试图以战略投资者的身份进入东航的新航，国航此时抬高股价，将增加新航的谈判难度，甚至可能会令新航知难而退。

　　不仅如此，为了加大攻势，国航的第三步策略是参股上航。上文提到的民航界资深人士称，国航和上航高管就合作已进行了数次接触。“最后的局面很可能是像国航参股深圳航空对南航形成的威胁一样，上航将是国航放在东航心尖上的一把刀。”一位东航人员神色悲观地向《中国企业家》表示。

　　显然，这“三步计划”意味着国航将从内涵式的发展转向规模扩张。这既是对国航极大的考验，又是国航必然的选择。

　　翻看国航2006年财报，这是一份令股东们满意的答卷——营收达到470亿元，同比增长17%，净利润达到31.91亿元，同比增长86.7%。而东航和南航的净利润分别为-27.80亿元和1.18亿元。但是细细看来，2006年国航的投资收益高达32.3亿元，2005年这项财务指标为0.7亿，增加了46倍，超过了全部净利润总额。这其中的28.9亿元来源于国航与国泰航空进行资产重组时的股权投资处置收益。2007年,如果没有此项收益,国航如何维持其业绩增长？

　　去年8月底，在国航与国泰资产重组获得批准的第二天，《中国企业家》记者专访中航集团总经理、国航董事长李家祥，提到上海市场是不是国航下一个目标？李的答复采取了迂回策略，上海的商务客源集中，国航的发展目标是做主流旅客认可的航空公司。“国航每一次选择都要以此为目标。”他说。

　　其时，这个航空界的“大鲨鱼”已开始筹划其“上海国际门户”的意图，但是如何在东航和上航——中国第三大和第五大航空公司的蛋糕上狠狠地咬上一口，在上海市场深耕3年的国航依然深感吃力。2004年国航将上海营业部升级为国航上海基地，时至今日，才辛苦开辟国内航线10条，国际航线12条，而上航拥有国内外航线140多条，通达60多个国内外大城市。在市场份额方面，国航在旺季可以占到12%，而东航这一数据曾达到40%。

　　差距就是希望吗？对于国航而言答案是肯定的。也许情势逼迫国航只能这样作答。早在2006年3月，国资委曾向民航界业内、业外征询三大航空公司重组方案。当时，民航界一位重量级的专家提出‘三合二’的格局——将深陷亏损泥潭的东航按国际和国内航线进行分拆，前者并入到中航集团，后者则并入到南航集团。

　　事隔一年后，今年2月，国资委发布了《2007年国资工作重点——产业布局调整》文件，文件中将民航业工作重点概括为建立以一两家大型企业为主导、以数个中小型航空公司为补充的市场竞争格局，并加大中央航空辅助企业的改革重组，推动中央航空公司与地方航空公司的重组。

　　这与国航提出的“上海国际门户”的战略定位似乎暗合。“作为央企，有时要被情势推着往前走。”国航一位高管总结道。

　　两大阵营初现

　　国航的上海图谋似乎是一个占尽天时(东航2006年亏损近28亿)、地利(上海旅客吞吐量仅次于北京，货邮吞吐量占全国首位)、人和(国资委和民航总局的大力支持)的方案。而对于东航和上航来说则不亚于一次7级地震。而这一地震加速了上海市场的两大竞争主力向两个阵营裂变，东航谋求新加坡航空(以下简称新航)援助，而上航则有意结盟国航。

　　对于国航这条大鲨鱼进入上海将形成的震动，东航在最初错估了震级。“东航没有想到国航还在资本市场上对其狙击，更没有想到上航也是其觊觎的囊中之物。”分析人士说道。

　　4月底，东航一位高管曾对《中国企业家》称，横亘在东航面前最大的困难是如何说服国资委向集团注资。其时东航正在紧锣密鼓地引入境外战略投资者新航。东航对于新航的进入寄予了巨大期望，东航方面曾对外表示，东航和新航的合作将为东航提供很大的帮助，这种帮助并不仅仅是钱的方面。新航首席执行官周俊成曾于3月份表示，新航与东航讨论的问题包括商业合作及员工转移等。如果两家公司能够达成交易，不仅包括新航可能收购东航约25%的股权，还有人员、航线方向更深度的合作，最重要的是对东航产品和服务的改进。

　　东航计划先说服国资委向其母公司东航集团注资，随后，东航将向东航集团定向增发A股，向新航定向增发H股。增发完成后，集团公司将持股东航51%，新航持股25%。交易对价以20个交易日的股票均价的90%作为下限。“技术方面已经不存在分歧了。”彼时，这位高管信心满满。

　　但形势突变。5月8日以后，受到引资预期的刺激，东航的股价节节攀升，这使得新航变得犹豫不决，接受采访的东航高管为此深感不安。“与新航的合作能否达成，交易对价的确定是最后一环。”他反问《中国企业家》说，“中航集团四次增持，可不可以理解在狙击新航进入东航？对东航引入战略投资者形成障碍？”国航负责投资者关系的一位人士则轻描淡写地表示，这只是国航集团公司的投资行为。

　　在事实面前这一解释当然无法说服人们，一些分析师认为，“东航一旦引入战略投资者失败，将是中航集团对其进行重组的最佳时机。”

　　但这并不是东航希望的方向，“绝没有近亲繁殖的可能性。”上述东航中层管理者坚定地说，“东航现在要造这样一个局，每个人进局之后，都难以撤出。而且进局后，大家的目标只有一个——东航重新崛起。”“东航必须造这样一个局。”“国航大大刺激了东航必须谋局成功，必须加快步伐。”

　　相比于东航急切寻求新航援助的焦虑与急躁，上航反而平静许多。对于与国航的接触，上航鲜有评述。“如果有(合作)，我们会出‘安民告示’。”一位上航人向《中国企业家》说道。上文提到的民航界资深专家告诉记者，上航从来不是别人可以编排的一枚棋子，以前东航不可能，未来国航也未必能。”

　　作为中国第五大航空公司，上航一直不隐藏自己的野心。在2002年民航业大重组前夕，为避免兼并重组，上航联合中国6家区域性航空公司组成新星联盟，并且自封为盟主。

　　2002年，民航业重组后的中航、东航、南航三大航空集团占据了中国民航总资产的80%。地处海南的海航在完成了对新华航空、长安航空以及山西航空的收购重组后，已被业内列为国内第四大航空集团。同时，南航对厦航、川航进行了参股，国航对山东航、深航进行了渗透。彼时上航，成为惟一没有被三大集团染指的地方航空公司。“独立发展”是上航董事长周赤一再强调的企业发展方略。

　　但是，这并不包括去兼并别人。2004年，上航收购了以北京南苑机场为基地的中国联合航空公司(简称联航)，彼时，周赤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称，收购联航，为上航开辟了一个全新的市场。由于上海-北京两个机场的联动效应，收购之后的第二年，上航在长三角地区的市场份额达到18%。彼时，正是东航发动“上海保卫战”之时，东航通过一个中介机构找到周赤，希望未来“二家合一家”。周赤对此的回答让这个中介机构的负责人记忆犹新：“合作可以，未来新公司我来做主。”当时东航占上海地区的市场份额大约为36%，如果合并上航，东航将拥有5成多的市场份额。东航也不至于兴师动众地从分、子公司抽空兵力支援上海。

　　如今，上航的这段独立发展道路似乎面临着新的考验：国航对上海市场志在必得，东航选择了联合新航以巩固自己的市场地位，上航仍将继续坚持“独立发展”道路吗？据上文提到的民航官员透露，国航与上航已就“更深度的合作”展开沟通，“不排除未来国航将大比例参股上航。”他解释说，显然，上航占据上海近20%的市场份额，加上国航基地公司12%的份额，双方一旦联手，在上海乃至长三角地区，市场地位将不可撼动。

　　国航、东航和上航实力对比

　　比较项目 资产总额(亿)   运输飞机(架)   航线   员工人数(万)

　　国航  817    225    339    3.5

　　东航  601    205    423    3.8

　　上航  112    50     140    0.45

　　资料来源：《中国企业家》根据公开资料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