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哈哈达能10年合作：除了钱什么都没有

　　□本刊记者 孙凤忠

　　“除了钱，什么都没有”

　　全国人大代表、娃哈哈集团总经理宗庆后在今年的3月很是引人注目：10年前率先为中国饮料业引进外国战略合作者的他，却向全国两会提交了一份“加快立法限制外资并购”的议案。

　　宗氏所以提此议案，想必是源于其对与外资合作的深有体味。他总结娃哈哈与达能10年合作的话非常直白：除了钱，什么都没有。一直牢牢掌控着娃哈哈控制权的宗庆后，尚且如此满怀感触，人们不禁要问，那些对自己的企业已经丧失控制权的“中方”，内心是否更得是五味杂陈呢？

　　类似宗庆后这样的企业家，早已在感叹：当初“以市场换技术”的美好愿望，不过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除了钱，自己什么也没得到”；可有的人却大不以为然，他们似乎“除了钱，什么也不想”，至今依然沉醉在“被外资整合有利于自身更好发展”的春秋大梦里拒绝醒来，并以此论自欺欺人。

　　于是，我们看到，“两会”内外，到底要不要立法限制外资并购与反垄断，依然争论不休；于是，我们发现，许多行业、许多领域，外资并购中国资产的交易正不断提速。

　　好好的，干嘛非要卖给外资？

　　目前正处于审批过程中的美国凯雷集团(Carlyle Group)并购中国徐州工程机械集团(简称“徐工”)案，绝对称得上外国资本并购中国资产史上最经典的案例。

　　这不单是因为在其审批过程中因引发了民众大讨论而具有了标杆性意义，更是因为，徐工无论是资产总额、年销售额，还是汽车起重机等主要产品的市场

竞争力，多年以来，在中国机械工业中一直名列前茅。2006年，徐工集团以200亿元的营业收入名列中国工程机械企业第一；2007年，该企业的计划目标为：营业收入248.3亿元，同比增长22.5%；产品销售收入205.2亿元，同比增长17%。到2010年末，企业将继续保持国内行业的领先地位，成为国际市场的重要参与者和著名品牌，实现营业收入500亿元、销售收入300亿元、出口创汇10亿美元，进入国际工程机械企业前10名。

　　“好好的，干吗非要卖给外资？”人们心头产生这样的疑问，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

　　可耐人寻味的是，并购者凯雷集团方面，虽然心情急迫，但还远不如被并购者徐工方面表现得更急迫。徐工董事长王民甚至还如此这般质问媒体与有关专家：“如果不与凯雷合作，第一，银行的欠款如何还？第二，2万多职工怎么办，谁来帮我安置？”

　　也许在王民看来，反对徐工被凯雷并购的人，俨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甚或是“空谈误国”了。

　　与中国企业家迫切希望“外嫁”相对应的是，多年来中国企业尤其是大型国有企业改制俨然坚定不移地秉持了这样的主导思想：只有卖给外资，才算改制，才称得上改制彻底，才有希望，才有前途(估计应是“钱图”)。

　　这样一来，对于“好好的，干吗非要卖给外资”一问，也许就找到了一种最合理解释。

　　记者以此向青岛社科院经济所所长隋映辉教授求证。隋映辉说：“必须承认，长期以来，的确存在这样一种极其错误、极其可怕的思潮，而且它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国企改制和招商引资的整体思路与行为方式，竟将吸引国外战略投资者当成(企业改制)最主要甚至是惟一的途径。”

　　隋映辉分析说，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或许就在于，“发展是硬道理”被某些人片面地理解为“增长是硬道理”，“将吸引外资作为地方政府的主要政绩，至于是否有利于技术创新、产业升级和就业需求，也就看不到、顾不上了。”另外，这或许也与国人长期以来严重缺乏民族自信心不无关系--有的人总认为中国缺技术、缺资金、缺先进的经营管理经验，什么事情也不如人家外国做得好，似乎不投向外资怀抱就什么也干不了、自己就没法活了。

　　隋认为，对这些思想和观点，的确是到了需要反省的时候了。

　　控制权旁落也不打紧？

　　“一些跨国公司的目标是必须控股、必须是行业龙头企业、未来预期年收益率必须高于15%，这三条目前成为一些跨国公司在中国并购活动的基本要求。如果听凭发展，将十分危险。”国家统计局原局长李德水在2006年3月4日召开的政协经济联席会上语惊四座。

　　可跟这种“危险论”大唱反调者，在时下的中国依然为数甚众。“外资控股行业龙头企业从而控制整个产业只是暂时的”，“政府不能试图去控制、更不能压服，否则，就是开历史倒车，政企分开也将变得有名无实。”反对的同时，竟连“危害”都给指明了。

　　作为一名经济学者，隋映辉对跨国公司对中国企业越来越多的并购以及中国本土品牌的存续，明显有着比常人更多的忧虑。他对记者说，中国一些企业与外资重组时，常常是空有美好愿望，却不能站在全球化的战略高度看问题，缺乏长远的战略规划和有效的谈判线路设计。

　　隋映辉认为，由于担心优质子公司被总公司其他劣质企业拖垮，有些企业对重组往往表现得尤其迫切，迫切到饥不择食的程度，而这无疑正中外资下怀。结果是优质资产被跨国公司并购，债务、劣质资产、冗员、历史包袱等却留给了中方的母公司。而在将优质资产与跨国公司合资时，生怕外资不乐意而跑掉，就轻易放弃对合资公司的控股权，认为控股权并不重要、即使旁落也不要紧，认为让人家控股可能还有利于合资公司的经营管理。殊不知，这直接导致中方母公司未来的生存发展之路越来越艰难，未来企业的技术路线与技术研发都得听命于跨国公司的安排。当初设想的“以市场换技术”，结果成了——市场倒是让出去了，人家的技术却未能换来，而且不仅如此，还失去了自身原有的核心技术，连同品牌也被吞噬掉了，更有甚者，有的不仅没赚到钱，反倒亏了不少。

　　“既然控股了，外资为什么还不愿意把已经属于自己的品牌做大呢？做大了，他们赚得利润不是大头吗？把公司做坏了，他们不是跟着赔钱吗？”对记者的这一疑问，隋映辉答道：“这恐怕就得看外资究竟是出于怎样的战略考虑了。”

　　外资并购的官方表情

　　国务院研究发展中心宏观部曾发表报告指出，当前外资在国内各产业三资企业总投资中所占的比重已具有绝对优势，外资趋于强势而内资趋于弱势的局面正在国内形成，在中国已经开放的产业中，前5名的企业几乎都由外资公司控制着，在中国28个主要产业中，外资在21个产业中拥有多数资产控制权。“这已经危及

中国经济安全，亟需规范。”

　　就在前不久，国家发改委宏观经济研究院的官员透露，一个旨在规范特定行业外资并购行为的条例将于4月底讨论完毕，随后会上报国务院办公厅争取尽快发布。这或许意味着，外资并购在中国将有制度加以约束。

　　记者了解到，该条例初稿从国家经济安全方面，界定了一批将受到重点保护的行业和企业，明确提出，造船、发电设备、输变电设备、齿轮、石化通用设备制造等领域的重点企业不允许外资控股，对这些领域内的合资与并购，国家将进行重点审查。

　　不过，记者也注意到，

商务部等有关部门对规范外资并购提出了不同意见和担心。一位商务部官员就曾明确表示，从《反垄断法》到规范外资并购，都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损害中国对外开放的形象”。许多地方官员出于自身政绩考虑更是大加抵触，认为，这将为招商引资、拉动地方经济增长平添障碍。

　　对此，隋映辉反驳说，改革开放的形象，是建立在国家利益不受损失这一前提下的。“外国不也对重大的并购案例进行审查吗？中海油希望并购在美国仅排名第9的尤尼科公司，就因为所谓威胁到美国国家经济安全而宣告失败，试问，中国为什么就不可以审查？”他告诉记者，西方国家对重要行业的跨国并购一直实行严格的管制，包括制定法律和审查程序，实行积极的行政和法律干预，美国更是全球第一家对外资并购进行管制的国家。

　　“确保国家经济安全、国防安全和产业安全，防止垄断，是世界各国政府都必须履行的责任，这与改革开放的形象毫不相干。至于阻碍地方经济发展，则更是荒诞——有谁允许，地方上可以为了单纯的经济数字增长，就可以不顾国家产业安全、不顾国计民生？”隋映辉说。

　　记者还注意到，商务部部长薄熙来在人大新闻发布会上曾这样表态：“我们认为，外商通过并购方式实现投资，既是一个重要方式，也是一个好的方式。只要我们能够规范这种投资行为，我相信这是很有发展前景的。”

　　而就今年的两会上，政府工作报告亦有这样的清晰表述：要加强对外资并购的引导和规范。这被外界普遍解读为，在一些关系到国家经济安全、国计民生的关键性行业，国家将针对外资并购进行严格审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