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客的博弈论困境

　　特约评论员 王尔山

　　这个星期对于尚未投入营运的全球最大客机A380是一个新的考验，因为它的一个客户，德国汉莎航空公司，打算让它搭载接近500名客人和机组人员，从法兰克福飞到纽约，转道芝加哥，再回到法兰克福。这是它在美国本土的首次亮相，空客希望有助于吸引美国客户的兴趣。不过它的考验并未结束，星期三晚上又要从法兰克福起飞，完成从法兰克福到香港的一个来回，并在抵达法兰克福不到3小时以后，再度起飞，前往华盛顿。这是因为汉莎想看看它能不能在3小时以内重新启动，完成越洋飞行。

　　从美国报纸的热切关注来看，这个星期的宣传效果相当不错——最起码，多数文章都没有提到空客眼下面临的改革难题。实际上，这个摆在欧洲各利益攸关国家面前的难题越来越像一面镜子，照出人性的一个弱点，那就是人们往往倾向从自己的得失出发考虑问题，忽略超越自身的整体利益。这也再次证明博弈论从一开始就把研究对象限定在只奔自己目标去的所谓“理性主体人”，确实很有道理，这也是它的成功基石。

　　按照目前已经公开的信息，不难看出，摆在我们面前的这个代号为A380的难题到底有多大：一方面，A380一再推迟交货日期累计达到两年之久，不仅直接拖累空中客车公司的业绩，并且导致其母公司欧洲防空航天航空公司(EADS)在2006年的利润大幅减少86%，2006年也因此成为EADS有史以来“最糟糕的一年”。另一方面，由于A380这个巨无霸项目占用空客大量资金，它的难产使空客很难按照预定计划，充分展开其他项目；比如A350，本来用于直接抗衡

波音的B787梦幻客机，从而完成以A380和A350在两个主要客机级别同时击败B747和B780的目标。直到A380项目开始显示未必可以按时完成的迹象，人们才发现，一度还是空客希望由此获得喘息甚至翻身机会的另外一个篮子里的鸡蛋，如今还没开始，就已在日程表上落后对手长达5年。

　　说到策略，政治家们作为长期处于较量状态的公众人物，往往更加容易成为博弈论教材的主角。具体说到只关心个人得失的“理性主体人”，《策略思维》一书提到的一个案例有助于我们理解当今法国的大选局势。

　　话说1984年的美国也是大选年，当时大多数人都很明白，联邦预算赤字实在太高了，与此同时，既然裁减必要的巨额开支在政治上并不可行，那么大幅增税就是不可避免的选择。不过，谁愿意担当政治领导角色，带头主张加税呢？民主党候选人可能认为既然大多数人都明白加税是唯一出路，自己提出这个主张应该符合大多数人的愿望，肯定可以赢得支持，就抢先一步把加税写进自己的竞选纲领，结果却被对手打得落花流水。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的对手许诺绝不加税，而公众无论多么清楚加税是唯一出路，也还是不愿意真的为它勒一下裤腰带。

　　明白道理是一回事，愿意接受加税又是另一回事，这就是只关心个人得失的理性主体人的典型特征。

　　1985年的美国政坛提供了另外一个例子，当时加不加税的议题陷入僵局，无论按什么标准划分，比如民主党对共和党，或者众议院对参议院、政府对国会，任何一对对手都选择保持沉默，将提出加税的主动权留给对方。

　　不错，双方都知道，联合起来共同倡议加税和削减开支，分享成功，分担压力，与同时坚守被动，眼看巨额赤字上升而无所作为相比，显然会对国家更有利。然而大家更愿意从自己这一方的利益看问题，在这个案例就是考虑提出加税对自己在政治上的受欢迎程度有什么影响，并且是短期的即时出现的影响，因此一致选择按兵不动，形成囚徒困境。

　　事实上，只关心个人得失的“理性主体人”之所以在明白道理的前提下，仍然在实践当中一再掉进囚徒困境的陷阱，也是源于只关心个人得失的这个特征。

　　回到1985年的美国，从上述对立双方任何一方的角度分析，最好的结果就是对方提出加税和削减开支并因此承担政治不讨好的代价；反过来，假如自己提出这样的政策而对方并不附和，自己就要在大选中落得最坏的结果，独力承担公众的责难。

　　显然，保持被动就是各方单从自己的角度判断而得出的优势策略，事实上他们也是这样做的，当年的美国国会没有做任何加税决定，而是通过了一个法案，指出以后必须加税，看起来好像也算采取了一点行动，实际上只是将做出艰难抉择的日期继续推迟。

　　现在摆在法国大选两位对手面前的局面已经开始带有囚徒困境的意味。一方面，双方联合起来支持空客的改革计划或任何一个可能包含短期痛苦的改革计划，跟因为涉及裁员而反对改革计划，无所作为，可能对国家这个大股东更有利；另方面，从两位对手每一方的角度分析，其优势策略还是自己保持被动，留待对方出面支持裁员计划。

　　实际上，不止法国政府作为大股东面对这个难题，其他各方，比如英国、德国、西班牙等利益攸关者，也不例外。这已经从德国政府对空客的改革计划表示关注的反应得到证明。现在令人感到好奇的是，什么时候有人意识到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叫做时间，空客扭转败局的希望正在拖延当中如同冰淇淋

蛋糕一样融化，而这个认识又会不会帮助他们当机立断，有所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