囤点二氧化碳 这玩意儿赚钱

　　-本报记者 范卫强 实习记者 刘亚文 上海、衢州、常熟报道

　　曾经的大气污染企业如今正迎来扬眉吐气的好年景。以往它们将二氧化碳等温室气体直接排入大气并为此抬不起头，如今却个个抢着建立最先进的二氧化碳减排装置，看上去简直不惜血本。

　　得意的是，那些昂贵的排放装置以及技术投资都无需这些中国企业掏腰包，抢着买单的家伙挤破了头——从阿姆斯特丹、米兰到东京。即使这样，那些为此节约下来的“二氧化碳们”还将换成美金或者欧元装进中国企业的裤兜里——有的时候，这些收益甚至能超过生产产品本身的利润。

　　导致上述状况出现的不是行政命令或环保机构的督促，而是来自一纸《京都议定书》带来的CDM(Clean Develoment Mechanism)——清洁发展机制，一夜之间，一个由此诞生的年交易额高达140亿-160亿美元的国际温室气体贸易市场也正在形成，其中，中国正成为全球碳基金选择合作伙伴的首选之地。数十家中国企业已经开始受益并积极参与交易，随后加入的企业数量将显著增加。

　　CDM的160亿美元市场

　　由包括中国、欧盟25 国、日本等在内的140 多个国家签订的《京都议定书》于去年初正式生效，其中明确了各国对于控制温室气体排放所要承担的责任。

　　《议定书》规定，共38 个国家(指日本、德国、加拿大等工业化国家)必须在2008-2012 年的第一承诺期间，使其6种温室气体总体排放量比1990 年减少5.2%，并且应在履行这些承诺方面做出可予证实的进展；该协议书对中国、印度等发展中国家没有提出具体的减排要求。

　　上述协议具有国际法的约束力，不履行减排承诺的国家将面临严厉的惩罚。如果在2012 年前，缔约国还没有完成任务，在2012 年后的减排义务将增加到1.3 倍。兴业证券对CDM进行长期跟踪的分析师沈维伦举例说：“日本如果6%的减排目标到期无法实现，将面临后承诺期30%的减排惩罚。欧盟则规定，如果企业温室气体排放超标，在2005-2008 年的3年过渡期内，他们将被处以48 美元/吨标准CO2的处罚，2008-2012 年间，处罚的标准将达到每吨120 美元。”

　　对于具有减排义务的这些发达国家的企业，可自行建设设备来分解温室气体，以达到减排目标，但成本较高。沈维伦表示，例如日本企业自身减排1 吨二氧化碳的成本就将高达80 美元。

　　正是考虑到发达国家减排的成本高昂，《议定书》为此提出了3种灵活机制给予选择。沈维伦解释说，这三种方式是：“一，联合履行，由各个国家之间联合建设设备，但成本和单独建设差不多。二，排放贸易，通过发达国家之间的二氧化碳配额交易市场，来购买其他企业的二氧化碳排放权，成本也相对较高，如欧盟目前1 吨二氧化碳排放权的价格为20 欧元。三，清洁发展机制(即CDM)，具有减排义务的发达国家可向无减排义务的发展中国家购买温室气体排放权，发达国家企业帮助发展中国家每减排1 吨标准二氧化碳气体(其他温室气体根据GWP 值折算)，就可以多排放1 吨标准二氧化碳气体。

　　最后一种选择毫无疑问地成了最为经济的方式，因为发展中国家的边际减排成本远低于发达国家。这也就导致了众多的发达国家企业开始涌入印度和中国的市场，愿意通过提供资金和技术的方式，与发展中国家开展项目的合作。按规定程序核实后，项目所实现的“经核证的减排量(CER)”，用于发达国家缔约方完成减少本国二氧化碳等温室气体排放的承诺。

　　国信证券化工分析师邱伟说：“尽管中国与印度一样，是温室气体减排潜力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但是由于启动慢，现在的CDM市场份额上，中国只占不到5%的份额。”

　　老国企的新生机

　　现在中国已经有不少企业参与CDM，集中在小水电、风电、氟化工等领域。国家环保总局对外合作中心项目专家路国强表示：“最大的机会来自氟化工企业，因为这种企业在生产HCFC22(一种冷凝剂和生产其他化学产品的原料)的过程中会产生副产物HFC23(三氟甲烷)，而HFC23是一种温室效应极强的气体，一吨HFC23的减排配额等于1万吨二氧化碳的配额。而且HFC23减排技术简单，因而很受市场欢迎。”路是中国国内最早研究CDM的专家之一。

　　路回忆说：“最早的时候，尽管这些企业多年来排放了大量的HFC23，但是它们几乎都未听过CDM的名字。他们的反应是：‘世界治污的一个原则从来都是谁污染谁付费，现在怎么减少污染也能赚钱？’”

　　直到络绎不绝的国际买家的到来，让中国的企业家们认识到，机会真的来了。据本报记者的调查，在风电和煤炭行业，CDM启动得比较早，但都是带有试验性质的。2002年，荷兰政府与中国政府就中国第一个CDM项目内蒙古辉腾锡勒风电场项目签署合同，合同规定支付价格为5.4欧元/吨二氧化碳，项目每年平均排放二氧化碳5.14万吨，减排期10年。

　　世界银行碳基金在中国购买的首个CDM是晋城煤业煤气项目，晋城煤业通过媒体层(瓦斯)发电，减少二氧化碳气体排放450万吨，世界银行碳基金按照每吨4.25美元的价格，支付1900万美元。

　　相对煤气和风电CDM项目的规模，氟化工则是CDM目前最大的受益者。而浙江的巨化集团和江苏常熟的三爱富中昊是国际领先的大型氟化工行业领头公司。2006年3月7日，浙江巨化股份在氟化工行业CDM项目通过联合国注册。巨化股份总经理许生来说“是制度产生的新的商机”。该集团是一个有几十年历史的国内氟化工行业的龙头企业，其所在浙江衢州周边几百公里的范围内，是国内主要的氟矿产区。

　　2003年7月，有国家买家找到巨化股份，巨化即刻认识到这是一个已经可以操作的项目，随之马上成立总经理挂帅的专门工作小组，以特事特办的姿态来推进CDM项目，终于成为国内最早通过联合国认证的企业。对当时的巨化，许生来说：“这是一个对环境有利的方案，在投资上也几乎没有风险却有确定的盈利，同时与外资方的合作能够提升巨化在氟化工的技术和竞争力。”

　　但是在运作初期，巨化与国内众多CDM企业一样，发现在国内并没有法规依据去操作CDM项目，政府收费问题尤其成为一个最大的不确定性，市场未来价格对于企业变幻莫测。2004年2月，国家环保总局外经办在海南为此举办了一次会议，成为中国氟化工产业正式启动CDM项目的转折。该会议吸引了众多国际买家，会议之后，众多企业开始全力推进CDM项目。也是在那次会议上，巨化与后来的合作伙伴日本日辉公司开始接触。

　　巨化股份的CDM项目进展最快。但是，在第一次上报之后，巨化股份方案没有通过发改委的批准，原因是“出售给外方的价格太低了”。

　　而CDM的初衷也并非让企业赚钱，宗旨是改善大气和治理环境。因而在收费上规定，“氢氟碳化物(HFC)和全氟碳化物(PFC)类项目，国家收取转让温室气体减排量转让额的65%；氧化亚氮(N2O)类项目，国家收取转让温室气体减排量转让额的30%。”

　　巨化的第二次申请由巨化集团董事长叶志翔亲自赴京递交材料，终于获得通过。2006年1月，巨化公司获准向日本JMD温室气体减排株式会社转让该项目产生的温室气体减排量，转让总量不超过4000万吨二氧化碳当量，转让价格每吨不低于6.5美元。

　　根据联合国CDM理事会官方网站上披露的注册文件，巨化每年产生579万吨标准二氧化碳排放量，CDM项目给巨化股份带来的收益是立竿见影的。总经理许生来表示，“与JMD签订的7年合同内，都有收益。”根据计算，项目运营期间，项目年销售额为2.97亿元左右，巨化方面每年都将得到1.04亿元的销售收入。

　　正在被CDM改变的企业

　　江苏常熟的三爱富中昊化工新材料有限公司是国内另一家氟化工龙头企业。2005年12月19日，中昊与世界银行签订了“核准的减排购买协议”，世界银行将购买2007-2013年间产生的减排量，减排量价格为每吨6欧元，总量为7305万吨，这是目前为止世界上最大的CDM项目。协议于2006年1月3日正式生效。按照这一协议，交易总金额高达4.38亿欧元(折合42.5亿人民币)，中昊将得到其中的14.9亿收入。

　　中昊副总经理沈雪忠负责操作公司的CDM项目，他表示：“2004年的海南会议之后，中昊开始加速运作CDM项目。”

　　世界银行与CDM对环境和工艺的硬性规定在改变着这家企业。要与世界银行进行合作，首先要通过世界银行自身的环境审核标准，对排放的监测、工艺提出许多细节要求。中昊成立了一个10余人的小组，分工来解决世行的各个具体要求。除了在CDM上要求符合标准之外，整个中昊所有的排放都必须要达到国家标准，尤其是二恶英的排放必须达到欧洲标准。

　　CDM的财富争夺战

　　巨化与中昊将减排配额出售于合作外方的价格分别是6.5美元和6欧元，但是现在在欧洲碳交易市场上，每吨配额的价格已经一路飙升突破20欧元。中间的价差给国际交易商带来了巨大的利润空间。

　　路国强解释说：“根据规定，中国作为发展中国家，并不能直接将配额出售到欧洲市场，只能通过清洁发展机制出售给发达国家。”

　　全球主要的CDM中间商都将目光瞄准了中国。世界银行碳基金、奥地利政府CDM/JI计划、德国KFW银行、日本碳基金等均已进入中国。日本公司和加拿大公司是目前国际碳市场最活跃的力量。众多国内CDM项目公司发现，日本公司的态度最为热烈。

　　在巨化与JMD的合作中，日方提供技术支持、投资资金。巨化几乎不用进行投资，日方投资的金额将在以后的合作中用配额进行抵扣。JMD的控股公司日辉公司在中国已经进行了多年的投资，日本日辉株式会社董事长重久吉弘表示：“70年代初我们就在中国设计了很多装置，在大庆、广东等许多大型化工工厂都有我们的装置。”在回答本报记者“未来假如欧洲碳市场价格继续上涨，JMD如果继续与巨化进行下一条装置合作会否提高价格”的问题时，重久吉弘表示“很有这个可能”。

　　JMD总经理筱田先生表示：“未来的市场价格还不确定。一方面，现在世界上在建的减排装置非常多，等到2008年左右会有大量配额投入市场；另一方面，东欧和俄罗斯国家在苏联解体之后的几年，经济严重下滑，形成自然减排，这部分未来也可能会投入市场，影响价格。”

　　但是路国强对CDM的未来十分乐观。他说：“可以肯定地说，2012年之前，肯定供不应求，缺口太大了。企业开足马力建设也来不及。现在的问题不是建设快了，仍然是建设少了、慢了。”

　　关于东欧俄罗斯的“自然减排”，路国强说：“基本上，这部分不会投入市场。因为俄罗斯政府本身不愿意卖。因为俄罗斯普京政府的目标是将经济恢复到原来的水平，如果现在把配额卖了，以后经济增长，配额的指标没有了，再要去市场上买，对俄罗斯整体的利益不利。”

　　虽然起步较慢，但是中国CDM发展迅速。根据邱伟的统计，“以目前发改委纪录的32家为基础，至2006年底，中国企业的CDM项目数量将增加3-5倍，2006年、2007年将成为中国乃至世界CDM签约的高峰期。”

　　中国也正在成为世界许多碳基金的项目首选之地。欧洲碳基金ECF(EURPOEAN CARBON FUND)是一家由欧洲多家金融机构成立的专门基金，投资全球范围内的温室气体减排项目，投资碳资产。欧洲碳基金在其路演资料中表示：“在欧盟的排放交易方案下，将形成每年约有22亿吨二氧化碳排放量的交易市场，欧洲企业的排放限额每年大约有6000万到1.2亿的缺口。”通过CDM项目产生的碳资产来弥补上述缺口，成为该基金的基本投资策略。该基金表示，将从中国购买10-20个项目。

　　除了氟化工领域，CDM 项目给许多行业带来了全新的视野和投资机会。邱伟介绍说，绝大多数都是直接排放到大气中的，如果加以开发利用，在带来经济价值的同时，还可以使甲烷温室气体的排放得到有效控制。

　　造纸行业由于造林的原因，CDM 潜力较大，但是，目前实施的难点在于难以确定每亩林吸收二氧化碳的数量。邱伟说：“这一瓶颈一旦解决(第一家造林企业CDM 项目的实施后)，林业的CDM 项目将迅速普及。

　　电力行业特别是风电行业也是CDM 项目的一个重点领域。北京国投节能公司是中国节能投资公司的全资子公司，他们和英国第一碳基金一起合作开发了河北张北满井风电场项目。

　　现在，国投节能还在与日本的东京电能公司合作操作第二个CDM项目新疆托里风电30MW项目，该项目位于新疆乌鲁木齐市所辖的托里乡。所发电量通过购电协议的形式销售给乌鲁木齐电网。

　　链接

　　根据《京都议定书》的规定，有6种温室气体的减排属于CDM项目的来源，它们是二氧化碳(CO2)、甲烷(CH4)、氧化亚氨(N2O)、氢氟碳化物(HFCs)、全氟化碳(PFCs)、六氟化硫(SF6)。它们主要来源于化石原料(煤、石油

天然气)、垃圾分解、氟化工、部分金属冶炼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