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中的武动人生

　　-本报记者 侯莹 北京报道

    加勒比海上，月黑风高。一艘悬挂着骷髅旗帜的帆船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前进。突然，两团刀光划破了黑暗，透过刀影中迸射出的火星，加勒比海盗杰克·斯派洛(Johnny·Depp)与中国海盗张保仔(周润发)正缠斗在一起。瞬息之间，斯派洛的刀砍在了张保仔的右手食指上，血往外涌，骨头清晰可见。“Cut！”现场导演一声断喝。饰演张保仔 的周润发转过身来，不，他不是周润发，是替身陈志中(英文名ERIC CHEN)。这里是电影《加勒比海盗II》的拍摄现场，陈志中受伤了。

　　一个月后，著名的北京秀水街市场，陈志中买了两条黑色LV皮带。善于在千钧一发之际化险为夷的陈志中分不清秀水的LV与燕莎友谊商场的有什么不同。他低下头将皮带系在腰间，右手食指的伤痕清晰可见。陈志中说，这是他近20年特技生涯中为数不多的受伤经历。

　　走进好莱坞

　　上个世纪70年代，李小龙用截拳道踢开了好莱坞的大门，此后中国功夫成了西方动作片电影吸引票房的一个越来越重要的因素。没有功夫，成龙的影响也许仅限于国内，李连杰也不一定能成为电影明星，而陈志中也许只是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1970年，15岁的陈志中只身从台湾到美国读书。受在台湾国立大学医学院任教的父亲的影响，陈志中读大学时选择了学医。人高马大的陈志中并不是个安分的学生，他玩橄榄球、

棒球、跨栏、举重、

乒乓球、柔道、空手道和

跆拳道，就像一个全能战士。

　　1974年，在中美乒乓外交的大背景下，一盘反映中华武术的录像带传到了美国，演练者之一就是当时年仅11岁的李连杰。得到录像带的陈志中爱不释手，迫不及待跟学起来。1980年，在纽约麦迪逊广场花园，陈志中第一次亲眼目睹真正的中华武术，那一刻他被深深地打动了。25岁的陈志中做出了一个令人瞠目的决定：暂时中断学业一年，到中国大陆学武术。25岁意味着比一般运动员起步至少晚了15年，因此遭到了陈志中父亲的极力反对。

　　陈志中却无法抗拒内心的呼唤，他认为，自己一旦放弃，将很可能与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擦肩而过。已经从空手道等项目中打下很好基础的他来到中国，先后在江苏、安徽武术队与专业运动员一起训练。陈志中说自己是个幸运的人，在练武过程中碰到的都是最出色的老师，其中包括李连杰当年的教练吴彬，而另一位教练王金宝则把陈志中带上了拍电影的道路。

　　1983年，潇湘电影制片厂拍摄电影《天国恩仇》，时任江苏武术队总教练的王金宝是电影的编剧之一，陈志中跟着老师出演了一个小角色，同时开始学着编排武打动作。

　　回到美国，陈志中当上了美国武术队的教练，同时开设了武馆。1983年，好莱坞拍电视剧《A TEAM》，但是在演员工会里找不到一个真正会中国功夫的人。这个机会落到了陈志中头上，他进入演员工会，成为好莱坞演员圈子里的一员。此后，他在电视剧《神探亨特》中饰演了一个贩毒的中国帮派头子，1987年，一个更好的机会来了。

　　在斯皮尔伯格导演的电影《太阳帝国》(EMPIRE OF THE SUN)中，有这样一个30秒的片段：二战中，11岁的英国男孩吉米在日军攻打上海时与父母失散，饥饿的吉米想抢一个中国军人的粮食，却被打跑了。那名高大的中国军人就是陈志中扮演的。陈志中说，挑人的时候有50个华裔群众演员，斯皮尔伯格戴着一副墨镜，没人能看到他的眼睛，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他挑中了陈志中去演这个惟一有台词的群众角色。戏只有30秒，却前前后后拍了3天。“很小的角色、很大的导演，我就是这样进入好莱坞电影的。”

　　特技人生

　　18年过去了，如今的陈志中在美国开有两家武馆，一家在HUNTINGTON BEACH，教授真正想学中国武术的人；另一家在好莱坞，教授动作片演员并训练替身演员，就是在这里，李小龙的女儿李香凝跟陈志中学习了武术。每天，陈志中就在武术教练、电影动作指导和替身演员三个角色中来回转换。

　　三个角色中最危险的当属替身演员。电影中的高难度动作包括跳楼、撞车翻车、着火爆炸、威亚(WIRE译音，即把演员用钢索吊起来飞)等，替身演员大多都有自己擅长的专项，陈志中所擅长的，是能够用上武术的动作。在吴宇森执导的《风语者》(WIND TALKERS)中，陈志中扮演一名在炸弹爆炸的一刹那飞到空中的日本军官。炸药是真的，演员的身下压好弹簧。在爆炸前的零点几秒，动作指导按起弹簧，演员飞了出去，同时炸药炸响，片刻的迟滞和疏忽可能意味着严重后果。陈志中说自己几乎没有受过伤，因为他始终恪守着一条原则：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回想近20年的特技生涯，他说心理波动最大的一次是在拍摄电影《Doctor Jekyll&Mr.Hyde》时，陈志中做替身扮演JEKYLL最后一幕中，Jekyll被警察逼到了一栋16米高的楼顶，最终仰面从楼上坠落。在跳楼的四类特技动作中，背朝下落是最危险的一种，因为下落过程中很容易头重脚轻，落地时不容易控制身体姿态，危险性高。陈志中身兼影片动作指导，不必亲自完成这个动作，但他固执地认为既然干了这行就应当精通，最后他成功了。

　　如果说做替身演员最危险，那么担任电影的动作指导最费脑筋，其中，确认特技演员的安全永远是头上的紧箍咒。所设计的特技场景既要精彩又不能过于危险；而在拍摄之前，检查细致到了苛刻的地步。1998年，李小龙的儿子李国豪在拍摄电影《乌鸦》时，被道具枪里打出的一小块废铁击中身亡，这起事故的责任主要归结于当时的动作指导，他应在拍摄前用手电筒照枪筒，给每个在场的人员看。陈志中有一次在拉斯维加斯拍摄《壁虎人》，特技演员要从20多米高的岩石上跳下，当时风很大，演员不能跳得太近，因为下落过程中有突出的岩石；又不能跳得太远，因为空气垫只有4×5米，偏离中心很有可能受伤。巨大的压力让陈志中的心紧张得怦怦直跳，在演员跳下的那一刻他判断出跳偏了，迅速指挥调整空气垫位置，最终总算平安无事。

　　在谈完自己惊心动魄的经历之后，陈志中笑了，他说现在每年仍会有至少一半的时间泡在电影上，并且乐此不疲，只是70多岁的老父亲至今仍为他放弃了医生的道路而耿耿于怀。在采访结束返回饭店的路上，他倚在车窗上香甜地睡着了，那一刻的疲倦才让人想起，这是个刚刚经历了长途飞行的50岁的人。50岁是很多中国人退休的年龄，已经提着鸟笼准备含饴弄孙、颐养天年，而50岁的陈志中现在又回到了加勒比海上继续他的“海盗”生涯。如果你去看电影《加勒比海盗II》，不要忘记在周润发的背上去找一找陈志中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