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出现十年来最严重能源荒 拖慢经济隐患难解

　　□赢周刊 记者 庞华玮

    能源使广东贫血？

　　迄今为止，广东已经历了持续三年的“电荒”，今年更是达到峰值。在12月27日召开的全省经贸工作会议上，广东省经贸委主任陈冰透露，2005年广东出现了近十年来电力供应 最紧张的局面，电量总缺口约为全社会总用电量的9%。

　　而“电荒”追根溯源在于“煤荒”，找煤对广东来说是一件相当难的事。而如果找不到足够的煤源，广东的能源之荒还将继续，甚至恶化。对广东经济未来的发展而言，能源问题能否缓解将是重中之重。那么，谁将为广东输送这至关重要的血液呢？

　　去找！否则广东无煤电

　　广东是全国最大的外煤消费大省，2004年全省耗煤8900万吨，约占全国能源消费总量的8%，其中90%以上的煤炭依靠外省调入。至今年8月震惊全国的兴宁矿难后，广东省对煤矿全部停产整顿，到9月已关闭了一半的煤矿，广东安监局的人说，能再开工的煤矿数量很少。此后，广东基本上所有的煤都要依赖外部供给。

　　“海盗式”抢煤

　　每到煤炭紧缺的季节，由于湖南、福建、贵州等省为确保本省电煤供应，限制煤炭运出，广东的煤炭供应就会面临断层。政府相关部门不得不为此费尽心机。一个极端的例子是，有一段时间，广东一些大型电厂买不到煤，眼看就要停产。一位负责相关工作的省领导不得已亲自来到珠江口。他下了一道命令，凡有煤船经过珠江口，立即把它“请”进港，卸煤，直接运到沙角电站。“所有的问题，省政府承担责任”。

　　这种“海盗式”的抢煤方式，每每由广东同行提起，都是感慨万千。华南理工大学电力学院院长张尧透露说，如果广东前几年能与越南签订供煤的长期合约，电厂的日子就好过些。但是当时中央担心国内的煤销不出去，没有同意广东走这一步。至今，广东仍在为煤头疼。

　　粤电集团是广东省属最大的国有发电企业，其发电量占广东市场的1／3，据说最紧张时，粤电集团部分电厂存煤量只能维持一两天。粤电集团的一位老总说，以前粤电集团对燃料质量要求很严格，如对发热量、杂质都有严格的指标，不合格的就退回。但今年有所不同，只要对煤的质量有一点挑剔，煤老板就不给煤，“今年买煤紧张时，要看别人脸色。”而拿到的部分煤有质量问题，又给机组正常运转增加了负担。

　　珠三角煤价煤炭从2003年四季度的330元／吨，上涨到2005年二季度的680元／吨，价格上涨一倍多，发电企业出现越发电越亏本的情况。据粤电集团负责人介绍，2004年，粤电集团共增加燃料成本23.42亿元，粤电集团的发电量同比增长6.83%，利润总额却减少了23.37亿元！而今年粤电集团下属的近一半电厂处于亏损状态。上半年，韶关电厂上网电价为280.11元/千千瓦，发电单位成本却高达382.93元/千千瓦时，茂名等电厂的发电单位成本也接近上网电价。但因为缺电，广东省政府让各电厂全负荷运转。而小火力电厂、燃油电厂由于发电造成的亏损，由政府给予一定的补贴。

　　这个战场，广东处于不利地位，2005年广东煤炭消耗约9200万吨，但预计2005年广东煤炭产量只有430万吨，2006年广东煤炭产量逐渐萎缩，年产量约180万吨。因为完全依靠外部的资源，广东用煤企业今年忙着四处找煤，他们派人去山西、内蒙古、山东等地买煤，甚至还远赴越南、印尼、澳大利亚等国家和地区进煤。海关的统计数据显示，广东煤炭进口量、价均创新高。今年上半年，广东口岸进口煤455.9万吨，价值2.2亿美元，分别较去年同期增长64%和1.1倍。

　　但据广东省经贸委判断，广东今后煤炭仍将短缺。接近高层的人士透露说，广东省为了获得外省的煤，广东省政府的高层不断到产煤地，公关各地政府、煤企、港口等部门，以项目、投资和接收劳动力输出等方式换煤。业内评价，广东与各地煤企的关系相当不错。

　　缺电拖慢广东经济步伐

　　广东鸿晖企业集团的董事郭佳杰告诉记者，他所在的厂以出口运动鞋为主，“如果能源情况接下来还像现在这样，鞋厂就得倒闭了。”

　　郭说，一方面，今年用电特别紧张，要求错锋用电，不但电价提高，并且每周停电三四次，这是以往从没有过的高频率，鞋厂不得不大量购进柴油自己发电，柴油的价格上升，企业能源在成本中所占的比例不断提高。而另一方面，原材料价格也大幅上涨。就在制鞋成本不断上涨的情况下，鞋子的价格不但未上升，反而略有下降。去年上半年，鞋厂利润有5%~8%，而从去年下半年以来，利润下降了30%。

　　郭佳杰所说的情况在广东企业中并不是少数，今年以来，珠三角地区工业企业普遍存在“开五停二”，甚至“开四停三”的情况，在珠三角投资的商人对此颇有怨言。

　　缺电对广东经济的冲击会有多大？张尧说，每缺1度电，就会对广东经济造成8~10元的损失。据了解，上半年因电力短缺，广东工业增加值增速就被拉低约7个百分点，全省GDP增长被拉低约4个百分点。今年一季度，珠三角地区完成工业增加值1685.65亿元，占广东全省的89.5%，增幅同比回落5.5个百分点，这拉低了广东全省工业增速4.9个百分点。

　　这几年，广东省政府的高层不停地带队走马云南、贵州和广西，大力鼓励广东企业投资外省电厂，签下协议按一定比例输电广东，广东迅速与西部几省区结成了纽带。自从1993年2月，天生桥水电站向广东送出第一度电后，头十年“西电东送”还只是细水长流，最近3年，西电已形成波涛汹涌的电流增援广东。据广东省技术经济研究发展中心研究员黄源生介绍，西电在广东电力中大约占10%~15%。

　　广东省经贸委副主任杨建初说，明年1季度，西电送广东的电力基本维持在300~400万千瓦水平。但让广东比较忧虑的是，目前西电送广东的电力电量近期在减少，电量从10月份开始下降，今年12月比8月份最高输送负荷减少200~600万千瓦。广东政府提出要加想方设法力争西电多送广东。

　　据业内人士说，广东当下执行的政策是，只要有电都要。西部各省，虽然自己也缺电，但广东诱之以利，不惜高价从西部买电。据消息人士说，广东明年西电东送量将有较大幅增加，但价格也将同步增长，有传闻价格可能将由原来的0.30元/度上升到0.40元/度。

　　尽管国家已经针对广东地区缺电安排了“西电东送”工程，广东业内的一致看法是，本省还是要掌握一定的发电能力，以满足电网调频、调幅、调压等需要，两者并不矛盾，问题是选择哪一种原料来进行发电。

　　广东省技术经济研究发展中心的黄何副所长指出，从经济的角度出发，广东在可见的未来仍将以火电为主，但核电和天然气发电将上升。而中科院广州能源战略研究中心主任赵黛青提出，广东增加新的装机，不能全上火电，再依靠火电的话，还是一个问题——煤从哪里来？广东应当积极发展新能源——核电、水电、风电、太阳能、生物能等。

　　受建设周期影响，目前广东电力正处于“黎明前的黑暗期”。截至目前，广东拥有大亚湾、岭澳两个核电站，已建成四台机组。预计到2020年，大亚湾、阳江和粤东三大核电基地才能全部建成投入商业运行，届时至少18台机组总装机容量达1800万千瓦，占全省总装机的10%左右，可大大改善广东能源结构。

　　利用LNG(液化天然气)建设的天然气电厂包括惠州电厂、深圳的前湾、东部电厂和珠江电厂，以及油改气电厂一期包括深圳美视电厂，二期包括佛山得胜电厂和沙口电厂，都要随着广东LNG项目的推进而推进，最快也要明年下半年才能送电。而广东新建的火电项目，大部分也要到明年下半年才能送电。

　　记者从南方电网公司获悉，预计2006年7月份后，南方电网的电力供应将基本达到平衡。但来自学界的观点则没有这么乐观，张尧和黄何都认为，明年广东用电仍将紧张，广东的“电荒”至少要到2007年才有望缓解。

　　价格：“油荒”的真实内幕

　　今年8月，广东陷入了震惊全国的油荒。这一次的严重程度是绝无仅有的——许多加油站关门停业，汽车连夜排队买油、限量加油的情况则持续了一个多月。而广东省政府与中央直属的两大石油公司之间的谈判，也因地方政府谈判筹码太少而一直未有进展。

　　“油荒”始于SARS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总理温家宝从香港返回北京，途经广东停留之时。温家宝会见广东的领导时，广东省领导在对不久前发生的震惊全国的兴宁矿难作了深刻的检讨后，话锋一转，开始向温家宝诉苦“油荒”。

　　温家宝听后甚为震动。毕竟广东经济总量居全国第一，财政收入占全国七分之一，而且毗邻港澳的最前沿阵地，牵一发而动全身。听完省领导的汇报后，温家宝当即下令两大石油公司马上供油。命令下去3天后，成品油迅速从各地运入广东，广东每月增加了100万吨的成品油，相当于两天的库存。珠三角持续了一个月的油荒才告结束。

　　对此事，一位接近高层的地方官员透露说，实际上是两大石油公司取得了微妙的胜利。因为广东替他们传递了他们所希望的相关信号。两大石油公司的目的是要改变国内油价的定价方式，最低限度挤兑国家发改委提高成品油的零售价。而广东恰好成为最理想的利用对象。

　　一位资深人士透露说，1998年之前，由于政策开放，允许自由经营柴、汽油的进出口，国外、省外的大量油品流入广东，广东油品虽有价格高低问题，但从没出现过匮乏。1998年政策规定两大集团垄断经营后，由于当时柴、汽油供大于求，也没有影响广东。

　　但SARS开始后，情况出现了逆转，当时人们估计，SARS将使国内经济放缓，用不了这么多柴、汽油，因而中石油和中石化两大集团大量地缩减炼油量。然而，谁也没有想到，SARS过后，中国经济减速并没有预料中严重，成品油供不应求，而这时油品供应的紧张，出人意料地推高了零售价格。

　　在中国，由国家发改委规定柴、汽油零售的中准价，两大石油公司可以在中准价上下浮动8%，在此前两大石油公司的柴汽油零售价要推上+8%非常困难，特别是在淡季时，两大公司的零售价格还要向下浮动，才能完成销售计划。但是SARS之后，在减少供油的情况下，柴、汽油的零售价格迅速推到了中准价以上的+8%，而且各用油企业都上门求两大公司卖油。“通过这事情，两大集团就学会了不一定用量来抢市场，反而通过控量能达到推价的目标。两大公司一直让市场保持着供应比较紧张的状况。”

　　广东是全国最大的耗油大省，每年成品油消费量近2000万吨，约占全国的1/8，其中70%靠外部供给。自从SARS之后，全国不时出现局部“油荒”，而珠三角总是首当其冲。但由于在博弈中处于明显的弱势，广东政府又无可奈何。

　　广东“油荒”表面上是地方政府与两大石油公司的谈判筹码及实力造成，而问题的根子却出在制度上。由于国内价格机制是由发改委制定，2004年之后，国际原油价格不断飙升，这时国内的成品油定价却开始完全无规则可循。国内成品油价格远低于国际价格，两大石油公司作为企业，天然地追逐利润最大化，无论是“控量”推价还是出口，都是市场的商业行为，尤其是目前，国际原油价格高企，炼油厂价格倒挂，生产出现亏本。

　　广东加快能源建设

　　“在油品的供应上，地方政府能够操作的空间并不大。”广东石油行业的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说，广东一直要求北京配给广东更多的油品，目前新增加的一个最冠冕堂皇的理由是，由于广东油比香港油便宜，导致大量香港车到珠三角加油，使珠三角的供应更趋紧张。“然而决定权仍操之于两大集团。”

　　几年的油荒瓶颈，使广东省痛定思痛，希望在与两大集团的博弈中获得更多的主动权。从2004年起，广东省开始研究建立能源储备机制有关问题。记者从广东省经贸委能源处获悉，正常情况下，广东省从北方港口运送能源的周期为15天左右，考虑台风等异常情况的影响，初步估计，广东全省成品油储备规模为150万吨左右。但一位接近高层的人士透露，在不久前召开的省长常务会议上，广东取消了这一能源储备机制的规划。有人说，原因是地方政府并不想通过政府出资来解决应由石油公司承担的责任。此消息未获权威部门证实。

　　目前广东开始在行动上大手笔出击：与科威特签署合资，50亿美元兴建日加工30万桶原油的炼油厂；总投资达200亿元的中海油1200万吨炼油项目开工。它们在未来将增加广东油品的供应。

　　定价体制的突围或许将成为解决广东油荒的关键。一位赵先生亲身经历了这种情况，在闹油荒的8月，他在郊区的加油站加97号汽油时，明码标价为4.65元/升，这是广东物价局公布的价格，但服务员要求收4.90元/升才肯加油。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价格变化，似乎正预示着市场规律在供需矛盾中开始悄然无声地启动。记者从一位中石油华南区的人士处了解到，这并非个别现象，目前有些省市已突破了国家发改委的价格限制，并且油品开始从低价的省市流向高价的省市。“广东缺油是因为上海的出价比广东高。”一位广东业界人士说，“只要肯出高价，一般都有渠道拿得到油。”

　　2006年的中国石油行业开放大限即将到来，业内人士估计，一旦中国引入更多的竞争主体，打破两大集团垄断广东石油市场的局面，充分的竞争将最终改变目前的定价体制，它也是解决广东“油荒”的根本出路。

　　天然气，昂贵的发电代价

　　1993年,广东省在全国最早开始研究进口LNG(Liquefied Natural Gas，液化天然气)项目，当时曾一度被其他省同行当成笑话。

　　最早参与广东LNG项目研究的李建华说：“我记得90年代到北京去开会，争取广东的LNG项目，外省的同行都说，‘你们广东富裕了，进口天然气发电，你们不怕贵啊？’”

　　李建华所在的单位是广东省技术经济研究发展中心的能源技术经济研究所，它负责为广东政府提供能源发展的研究，李是所长。

　　李建华说，我们在1993年就向省发改委提出珠三角要进行LNG的研究，但是一直到1995年广东省计委才给我们下发了研究课题，这课题完成后，我们单位汇报了研究成果，政府决定把天然气作为广东省的能源战略发展规划之一。然而直到1998年，国家才批准广东的申报，同意在广东进行LNG的试点，2003年，广东液化气总体可行性研究报告才得到国务院的认可。“从1995年到2003年，我们经过8年时间才结束前期工作，进入施工阶段。”

　　当广东省拿下全球最便宜的进口25年的LNG合约时，其他等着看笑话的省市开始笑不出了，各省市这才意识到了天然气的必要性，迅速地加入抢夺LNG能源的行列。它们纷纷向中央提出申请建LNG接收站，至今30多个项目送到了国家发改委处待批。

　　2005年底，广东的液化气价刷新了历史纪录，广州市15公斤的瓶装液化气一度跨过百元/瓶大关，是正常年份的三倍。然而，广东并没有“气荒”的恐惧，业界人士说，到2006年下半年，广东LNG项目将开始发电、给城市供气，广东的气价有望降下来。这得益于广东先下手为强，在抢占LNG资源上，打了漂亮的一仗。

　　广东发展LNG战略的前瞻眼光，使广东避免了如同外省的“气荒”。李建华说：“目前除了广东大鹏LNG370万吨/年和中海油珠海——中山管线、近海天然气16亿立方米(约LNG100万吨)外，国内其他的项目还没有落实气，并且我估计也没法子落实。”他对外省找到理想气源不乐观，认为它们已错过了好时机。

　　记者从广东油气商会了解到，广东LNG项目签署用气合约时，当时国际原油每桶的价格只是十一二美元，广东定下了远期共25年的用气合约，合约最高的原油估价上限是25美元，下限15美元，超过25美元，则以25美元算。现在

国际油价出人意料地翻了两三倍，国际LNG市场已从过去广东第一个LNG试点项目时的买方市场转变为卖方市场，而且随着国际

石油价格的暴涨，LNG资源价格上涨幅度很大，在短时间内可提供LNG资源的国家和项目也有限，无疑，在国内LNG需求较大的情况下，其他省市要想像广东一样获得理想的资源，有一定难度。

　　据一位业内人士透露，国家的不成文的规定是，必须先拿到气源才能建LNG项目。然而，批准项目拿不到气源固然可悲，但是如果拿到了项目，项目申请得不到批准又怎么办呢？这种悖论，让正在争取项目的省市头疼不已。

　　事实上，广东天然气发电项目对于珠三角地区的意义非同小可。广东省用电量已连续八九年居全国各省市区的首位，珠三角地区的缺电出了名，广东省把建设LNG配套电厂作为优先考虑内容。根据广东LNG项目规划，广东加紧建设东部、前湾、珠江和惠州4座LNG电厂。与此同时，广东地区美视、深南电等电力企业现有的一批燃油机组也将陆续改造为燃气发电。LNG可为广东年增加电力420万千瓦，比大亚湾和岭澳两座核电站发电的总和(400万千瓦/年)还大。LNG将增加广东约一成的电力供应，缓解近年来广东电力紧张问题。而到2010年，广东天然气发电将占各类电源的20%。

　　广东建设的天然气除了发电，还将用于城市用气。广东LNG一期工程中，将有103万吨LNG分送到广州、深圳、佛山、

东莞四座城市作为城市燃气。

　　然而，与LNG给城市燃气带来的低成本相反，天然气发电成本居高不下。即使按目前全球最低的大鹏LNG供应合同的气价计算，LNG电厂的上网电价仍高于新建的国产大型脱硫煤电和新的核电。李建华介绍，新建电厂的上网每度(含税)的电价，LNG电厂为0.46元，国产大型脱硫煤电(66万千瓦)为0.37元，核电(1000万千瓦)为0.41元。如果实行竞价上网，天然气发电必然亏本。

　　“天然气发电的竞争力是广东今后电价体制改革必须慎重考虑的问题。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LNG项目的发展将非常危险。”李建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