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为R&D埋单

　　被激烈竞争压低了利润，家电企业无力投入自主研发、掌握核心技术；不掌握核心技术，又使自己永远只能做“品牌化组装”，在未来的竞争中处于更加不利的态势。这是一个凶险的循环

　　文/本刊记者 周阳

　　中国家电业的发展正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

　　家电业经过多年的发展，一个充分竞争的行业格局已经成型。对于家电制造商来说，这一变化却如一柄双刃剑：国家管制的削弱，也意味着政府支持的减少，虽然在市场竞争过程中，家电巨头们竞显风流，但在基础性研发上，却也面临捉襟见肘的窘境，今后10年、20年乃至更加长久时间段内的竞争力令人担忧。

　　当国家主导从一个行业退出后，如何继续为R&D埋单，在中国的产业结构调整和升级换代过程中，是即将遭遇的一个真空地带。

　　可疑的自主创新能力

　　中国的家电业固然有长虹、海尔这些耳熟能详的名字，但是其盈利规模即便在业内人士看来也是颇为含糊的。

　　创维数码控股有限公司(0751.HK)董事局主席王殿甫说：“中国真的已经产生了所谓的家电业巨头吗？我看还远远没有。海尔对外公布主营收入也不过是十几亿美元，已经是最大了。”而美国通用电气(GE)2004年销售收入达1524亿美元，近年来取得骄人业绩的韩国三星电子在2004财年利润就已经达到130亿美元。

　　据有关数据显示，中国家电厂商的毛利率仅为15%左右，净利率不到2%，足以说明激烈竞争之下，家电厂商的盈利能力处于弱势。

　　不仅如此，中国家电业屡遭国际反倾销诉讼，长虹、康佳、海信等彩电企业在美国的反倾销应诉中均有失利案例。

　　盈利能力弱、资本积累缓慢，这一困境与家电业的竞争模式密切相关。

　　且不论一些低端的成熟产品，“目前，37英寸的

液晶

平板电视，国产品牌有不少才卖一万元，这肯定是亏本赚吆喝，因为37英寸的液晶面板进口均价就要880美元。”创维董事局主席王殿甫说。受液晶平板电视行业飞速增长的商机驱动，近年来国内传统家电企业又都斥资进入该领域，从而导致了该行业今年以来上演了比CRT(显像管)时代激烈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价格大战，王殿甫将家电业所处的市场竞争环境称为“红海战略”——为了打败竞争对手，相互制假压价。

　　这种不惜血本的竞争，实际上又和国内家电产品基本上没拥有多少

知识产权密切相关。

　　“我们是整套买的，上网能做一些中小尺寸的，其他全部是买回来的。四个平板厂都是一样，后来一共九大企业，十大企业上平板电视，都在抢占规模。买了以后我们太明白了，加接口、加电源、加一个模具，打造工艺外形。”

　　格兰仕集团副总裁俞尧昌说：“整个家电业的危机不少，70%-80%还是品牌化的组装，很多企业对核心技术、核心部件乃至它的文化都不掌握。”

　　缺乏知识产权的硬指标，利润被低水平的竞争一压再压，不但使行业利润降至谷底，更令不少企业无力投入研发，长此以往，这个死循环恐怕会拖垮已经略有建树的中国家电业。“由于生产液晶平板电视所用的液晶面板完全受制于日本、韩国等上游制造企业，国内液晶平板电视企业已沦落为全球彩电产业链上的下游加工组装厂。”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市场经济研究所市场咨询中心副主任陆刃波说。

　　王殿甫说：“在数字技术革命中，我们与国外的差距不是缩小了，而是拉大了。”

　　榜样的力量

　　以彩电数字化为核心的从模拟走向数字化的第三次信息革命已经在全球波澜壮阔的展开了。美国无疑走在了前列，日本也订立目标要在2010年实现，中国则力争在2015年实现数字化传输和数字类的变革。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令人瞩目的却是韩国的三星电子，这一家在上世纪90年代末的亚洲金融危机中差点消失的企业，现在成为中国家电企业家的重点研究对象。

　　“三星确实值得我们学习。三星在技术创新上下的功夫大。”王殿甫认为，三星的成功崛起就在于它在数字化技术上跟得很快，而且有自己的专利。

　　“平板电视从第三代到第五代，产品还主要以索尼为主，到第七代已经是三星主导了。而我们现在还没做到第三代。那真是我们这个产业很大的危机。”

　　格兰仕集团副总裁俞尧昌2004年曾专程到韩国参观三星的厂房，“我看到了三星，坦白地说，如果做手机的话，(中国)有的工厂不如马上关门。”

　　“三星和GE走的路线不同，他是只搞创新搞变革，终于走出了东南亚金融风暴。三星在技术领域，特别是芯片、在显示器技术等等领域，都处于一种世界性的垄断状态。”在王殿甫、俞尧昌们看来，这才是令人羡慕不已又咋舌不止的R&D。

　　利润的下滑和竞争对手的崛起，使中国家电企业已经意识到技术研发和创新问题，已经关系到企业和产业的生存。TCL、康佳、长虹、创维，中国四大彩电生产企业开始密谋联手进军液晶平板电视行业的上游产业——液晶面板(TFT-LCD)生产领域，其中蕴藏着该领域的核心技术与核心标准。

　　“我和TCL董事长李东生、长虹董事长赵勇等人已经沟通交流过多次，目前我们4家彩电企业都有引进国外先进技术建设液晶面板生产线的想法，但是一条第5代液晶面板生产线至少要投资人民币100亿元，一条第6代液晶面板生产线的投资额更达150亿到200亿元，”王殿甫说，“这么大的投资金额，只靠利润本已不多的彩电生产企业的自有资金是远远不够的。”

　　根据创维的建议，这四家巨头正谋划争取政府支持。“韩国的液晶面板生产企业，当初也是依靠政府的资金支持才能进入这个高资金门槛领域。所以我们希望相关政府部门给予资金投入或银行贷款支持，4家企业拿出一部分，政府部门拿出一部分，再从银行贷一部分款，这样才能凑足上百亿元的建设资金。”

　　“当年，为振兴中国家电产业，政府曾拿过200亿美元，为了今后平板电视的发展，为什么不可以拿出100亿美元呢？拿到这么多钱之后就很有希望了。”

　　谁来埋单

　　经过了45年的发展，特别是改革开放20年的发展，中国已经成为世界家电制造大国，2004年收入达26500多亿人民币，预计2005年销售收入能够达到32000亿，已经排在美国之后，列世界第二。这一成就与中国各级政府在其中曾经发挥的主导作用密不可分。

　　计划经济时代的政府主导就不必说了。单说改革开放以后，彩电产业从整机制造，主要的配套件生产，到形成国家的大产业链，国家总投入(包括各省市)共计约200亿美元。这200亿美元启动了整个产业的形成。“这个经验很成功。”曾经在电子部工作多年的王殿甫评价说。

　　“我们在彩电整个产业链形成的过程中，包括上游、下游，包括后边的制造设备，国家发动过两次大的会战。从彩管会战到彩电整个产业的会战，各省都抓彩电会战，终于在竞争中形成了四大家，分别为长虹、创维、TCL、康佳。”

　　基于这样的经验，创维等四家企业正在期待政府再次发动“平板电视”的新一轮会战。“政府支持的方式可以有多种，可以有银行贷款，地方政府也可以出一些，企业也出一些。”

　　当初CRT(显像管)时代，为建立起独立的产业链，摆脱外国企业影响并掌握核心技术，在政府的规划与支持下，北京的京东方和上海的上广电都有当地政府的资金支持和银行贷款支持。

　　“我们4家国内最大的彩电生产企业，也应当能够从政府方面得到相关支持的。至于每家彩电企业和相关政府部门的出资比例、股权结构等问题，则需报告正式获批后才能确定。”

　　当然，当年政府参与企业R&D模式的弊端，王殿甫也是深有感触的：一些负有自主技术研发和创新使命的企业创立之初，所有资金皆来自于银行贷款，高负债率严重影响了后来的经营，仅创维自身收购的企业中就不乏这样的“先驱”。事实上，当年参与“大会战”的企业如今已经所剩无几。

　　更重要的是，中国的经济运行机制已经与当年大不同，银行预算的外在压力日益加强，政府行为正在逐渐退出竞争性行业，如何在新的经济环境下解决技术创新的资本输入，是转型时期中国产业提升必须面临的问题。这恐怕不仅仅是家电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