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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种昂 东营报道
中石化胜利油田有限公司(下称胜利油田)会为自己40多年的开采积累下的油泥沙买单吗？东营市环保局为此准备开出高达9亿元的排污费征收单。这或许是中国环保史上一次性开出的最大排污收费单了。
东营这个渤海湾边的小城拿中央国有企业中的“巨无霸”开刀，今年已经是第二次。就在4个月前，因为胜利油田下属三个采油厂的255口油井未经环评，东营市环保局就曾开出了6600万元的罚单。
现在这件事情将会如何了结还不得而知。不过环保并非胜利油田和东营市数十年纠葛的全部。虽然不管怎么看，这都不像是一个量级的较量。
9亿元排污费清单
东营市环保局目前正在按照程序进行核定核算这笔排污费，不久将对胜利油田下达排污费征收单。按照他们的说法，40多年来，胜利油田勘探开发油田遗留下了90万吨的油泥油污。国家有关法规规定，每吨油泥要收取1000元的排污费，90万吨就是9亿元。而且，这还不包括胜利油田自行治理污染的费用。
东营市环保局指责胜利油田勘探开发并不规范。该局相关负责人称，胜利油田时常出现污水偷排偷放、原油落地保护不当和恶意掩埋等现象。而油泥已被列为危险固体废弃物。
这位负责人告诉记者，按照他们的粗略计算结果，一口1500米的油井会产生300吨岩屑，仅落地原油形成的油污就可达2吨以上。有时一口油井直接形成的泥浆占地可达4亩，由于未能及时处理，经过风吹雨淋污染可达十余亩。
实际上9亿元的排污费还是妥协的结果。最初，东营市环保局要求油田按照170万吨的油泥总量缴纳17亿元排污费。胜利油田管理局有关人士称，多年来油价一直较低，若按照现行标准一次性收取几十年造成的油泥沙，这种处罚油田很难接受。并且他质疑，油田缴纳的排污费很可能会被当地政府用作其他污染治理项目。因为胜利油田缴纳排污费后，污染物却还要另行投资进行整治。
看起来胜利油田并不情愿缴纳这一笔天价排污费。实际上，在2005年初，当东营市环保局向胜利油田下属的三个采油厂开出共计2550万元的罚单时，就遭到了一致的抵制。当时，东营市环保局以东辛、现河和胜利三家采油厂的255口建设钻井未经环评，违反了《环境保护法》为由，对每口钻井处以10万元罚款。
对于东营市环保局的处罚，三家采油厂一致拒绝履行。东辛采油厂安全环保科刘科长说，“东辛采油厂已经对油田区块进行了整体环评，东营环保局要求我们再进行单井环评显然不合理。”但他们也未采取任何法律行动——既没有在法定期限内申请复议，也没有向法院提起行政诉讼。
最终，在东营市环保局向东营市中院申请强制执行后，这笔罚款加上逾期处罚金，飙升到6600万元，并规定6月1日为强制执行的最后期限。然而，三家采油厂对于这次加罚仍然不予理睬。2005年7月28日，东营市中院干脆查封了三个采油厂的银行账户。虽然查封行动只持续了数天，但胜利油田方面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
环评之争
由于东营市环保局和胜利油田争执不下，连法院出面也无济于事，问题最终交到了东营市政府那里。2005年8月初，东营市专门召开了市长协调会。不过，坐在谈判桌两侧的东营市环保局和胜利油田仍是毫不相让。据一位参会人士回忆，胜利油田方面的一位人士在会上说，根据油田地区“地上服从地下”的原则，如果市政府的办公大楼下有原油，也无法阻止胜利油田的采油工作。
胜利油田一方说的没错。即使是东营环保局的人士也承认，胜利油田方面可以在任一地区设井采油，甚至在城内部分路段中间安装了“磕头机”。但环保局感到委屈的是，中国对环评实行谁审批谁监督的原则，胜利油田属于中石化，油田区域规划环评需要国家有关部门直接审批、监督，而此前胜利油田又从未做过项目环评，所以地方环保局对于东营几万口油井的数量、分布、污染及治理情况根本无法全面掌握。
他们决定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2004年，东营市环保局专门发文，规定石油勘探开发单位在钻井开工之前，要将环境影响评价文件报市环保局审批，经审批并取得《临时排污许可证》后方可开工。
“此前胜利油田只是针对部分油田区块做过整体环评，从未针对单口油井进行环评。根据国家在2003年已颁布的《环境影响评价法》，进行区块环评后单井环评可简化手续，但二者决不能等同。”东营市环保局法规科科长范永利说，“在国家相关法规颁布后，胜利油田仍未对单井建设项目进行环评。这属于违法行为。”
胜利油田管理局环保处的一位负责人强调，胜利油田一直非常注重环保。他认为，单口油井并不能成为一个项目，相关法律也并未明令要求单口油井必须进行环评。国家法律在逐渐完善，法律在执行当中也应该给企业一个适应的过程。胜利油田一年新增的油井达1200多口，若要每口油井单独环评则显得要求过高。
对此，东营市环保局的有关负责人说，油井仅做区块环评是远远不够的。“油井有的在广场上、有的在道路中间，还有的可能在居民的楼前门后。不同的油井在不同位置，环保的标准要求也大相径庭。只做区块环评，如何能保证对这些油井的环评达标?”
2005年8月8日，市长协调会有了结果。东营市环保局据此发布了一份新文件以调和双方的争执。文件规定，油田在勘探开发过程中，新建、扩建、改建项目和油井项目必须进行环境影响评价。石油勘探开发的各单位，必须于每月5日前向市环保局报送上月废水、废气和固废等污染物的排放数量、浓度和防治污染的措施。胜利油田照做了。这意味着胜利油田的环保工作被纳入了东营市政府的日常监控体系。
未了的油地博弈
有消息说，作为交换，东营市可能取消6600万元的罚单，但是环保局相关人士称，“环评罚款的划拨仍在执行中”。而且，环保局还有一个就要开出的9亿元排污费征收单。这意味着双方的僵持可能在未来一段时间还会持续。
即使环保问题解决了，胜利油田和东营市需要协调的问题也还有很多。一些当地居民说，由于油田人员与当地居民的收入差距较大，在过去10多年里，偷油现象是胜利油田最头疼的问题，有一段时间油地关系几乎进入全面紧张状态。1995年以前，当地平均每年发生油区治安案件230多起。1993年高达800多起，先后发生了破坏油井、盗挖输油管线、大量盗窃原油等一批在全国影响重大的案件。为此，东营市专门建立了油地联席会议制度，成立了油地结合办公室来解决这个问题。虽然目前由于治安措施到位，这一现象得到了缓和，但盗油事件仍时有发生。
能够说明油地关系的还有这样一种说法：由于油地双方存在诸多分歧，相互关系一直未能理顺，东营在原有城区以外又兴建了东城。当绝大多数政府职能部门迁往30里外的东城后，分驻东城与西城也被许多市民理解为当地政府和胜利油田区缓解矛盾的方式之一。
问题是，胜利油田的年工业增加值接近整个东营市的工业增加值，年利税相当于东营市一年财政收入的8成以上。2002年底，东营市市区人口80万人，其中就有40多万油田职工。东营在1983年建市，但胜利油田在黄河三角洲地区却已经有40多年的历史。胜利油田也算是这个城市的母体。东营和胜利油田可以说是唇齿相依的关系。他们的关系为何会僵持不下？
被处罚的东辛采油厂环保科负责人认为，罚单事件是中央企业与地方政府之间博弈的结果。他说，原油作为战略物资归国家统一调配，作为中央企业，胜利油田的利润和税收大部分都直接上缴了国家。虽然胜利油田是东营惟一一个特大型企业，但对当地的经济贡献却少之又少。当地地税部门人士称，胜利油田每年上缴的国税大约为80亿-90亿元，而交给地税的税款不到20亿元。
胜利油田管理局的相关负责人也表示，东营市环保局开出的巨额环评罚单，其中存在法律界定不清的问题，但也有地方环保局执行过严的情况。而9亿元的排污费就好像另外一只没有落下来的靴子。这位负责人说，他最为担心的就是因此损及刚刚缓和的油地关系，并且对企业生产带来不利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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