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菏泽医改改过火

　　独家

　　本报记者 魏蕾

　　菏泽——这个山东省最穷的地级市一直默默无闻，然而却因大胆的医改举措让其出了名。2004年年初，一系列重磅新闻吸引了全国医疗界的眼球：从4月起，菏泽市政府以平均每 月一家的速度，一口气卖出5家医院。菏泽市第三人民医院、菏泽市第二人民医院、菏泽市中医院、菏泽市立医院及分院先后被卖给了上海道勤控股股份有限公司、青岛保税区双威贸易有限公司、济南文江实业公司等几家企业，菏泽市这几家市直医院仿佛一夜之间就由“公有制”变成了“民营”。这场风暴过后，菏泽就只剩下一家传染病医院仍然姓“公”了。

　　这一出轰轰烈烈的五家医院“捆绑变卖”大剧，当时轰动了全国医疗界，而同时菏泽也在医药卫生界创下了被称为“公立医院市场化四个样本”之一的菏泽“一刀切”模式。

　　时至今日，一年多过去了，菏泽医改模式，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了？记者在近日的采访中却发现，事态的发展远非当初所想象。

　　“半年的时间全卖光，再用一个月的时间又决定全部收回。”菏泽市中医院一位老医务工作者这样告诉记者，在他眼中，菏泽医改的整个过程有些不可思议。随着10月初当地政府相继作出终止三院、中医院的投资合作协议，这也标志着一年前被卖出的5家公立医院至此已全部被重新收回国有。

　　这位老中医说，菏泽医改进行一年多之后，五家医院非但没能实现初衷，反而当地政府不得不逐一派驻工作组重新接管。菏泽中医院工作组负责人魏忠书也告诉记者，目前其他四家都与中医院一样在政府工作组的托管下进行资产清算，目前到了最后一步——逐一与投资方洽谈解除合同事宜。

　　被卖的医院

　　菏泽市丹阳路128号，菏泽市中医院的所在地。

　　正是从这里开始了整个菏泽市医改的序幕。记者在其“门诊简历”上看到这样的简介：菏泽市中医院始建于1975年，是一所集医疗、教学、科研、预防、康复、急救于一体的三级甲等中医院。“2004年以前菏泽市中医院经营情况一直较为稳定，月收入都在70-80万元，每年政府只给予60多万元的办公费用补贴”，菏泽市中医院一位老医务工作者这样说。

　　2004年4月27日，是菏泽市中医院的324名职工难忘的日子。这一天，中医院被卖给了青岛保税区双威贸易有限公司。“就是在前一天，院长开会还在畅谈中医院未来的发展。可到了第二天上午，科主任以及院领导去国资局开会时，就被突然告知中医院已经卖给了青岛双威，当天下午青岛双威老板陈友献就接管了医院。中医院的职工在事先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一下子变成了‘民营医院的打工者’，我们中医院是第一家被卖的医院。”回忆起当初的情景，这位老中医至今仍愤愤不平。

　　“医院被卖”的一个直接背景是：2003年12月11日，菏泽市政府办公室出台《关于推进公立医院产权制度改革的意见》中指出，全面推进公立医院产权制度改革“超常规、高速度、跨越式发展”。

　　于是菏泽市开始了大规模的医改。菏泽市市立医院及分院(简称市立医院)、菏泽市第二人民医院、菏泽市第三人民医院等共5家医院全部实行市场化改革，先后变为民营。

　　“在我们菏泽这个经济比较落后的地方，一口气卖掉5家公办医院，是很少见的。”那位老医生说。据了解，在被卖的5家医院中，既有效益差的，也有效益好的。那为什么要采取整体“一刀切”的方式一卖了之呢？

　　对此，菏泽市副市长何茂远认为：“医院的体制必须进行改革，而且要进行得彻底，不改产权的改革就不是真正的改革。真正对人民负责任，就一定要深化改革，如果不在这个基础上，就不会出现健全的体制。”

　　那么，“一刀切”式的产权的改革真的能让这些公立医院起死回生吗？

　　问题越改越多

　　“市立医院被卖一年来，本来是‘改革’，没想到问题却越改越多”，采访中，市立医院一位老专家这样告诉记者。

　　他介绍说，上海道勤控股股份有限公司不仅没有兑现当初的承诺，而且医院职工的待遇都下降了20%，尤其是对年轻人更加“苛刻”，“他们根本不考虑医院的长远发展”。

　　今年7月3日，上海道勤控股股份有限公司又将其80%的股权卖给了香港宝福公司。宝福公司接管后，各项工作依旧没有理顺，职工意见较大，为此，菏泽市政府专门派出调查组进行调查，直至最后决定收归“国有”。

　　菏泽市中医院一位医生说，医院进行改革大家不会反对，但出让医院，医生们多数都不知道。再看看医院改革后的现状吧：职工工资奖金不升反降，原来或多或少的福利也统统取消了。不仅如此，可是只要来上班就要向医院交纳自来水费、电费，甚至桌椅板凳的折旧费都在职工的工资中扣除。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医院改制后聘任的中层干部，工资几乎是一个中等收入职工的10倍，可以说，大部分收入跑到了个别人的腰包里。

　　与此同时，在医院的就医费用也成为矛盾的焦点。

　　“把医院卖给企业老板，他要以盈利为目的，医院改革后，更加重了病人的经济负担，不利于医院发展，只利于老板和少数人”，一位主任医师总结说。

　　时间越长，问题越多，矛盾也就越激化。

　　2005年9月初，中医院部分职工纷纷来到菏泽市政府，要求政府重新考虑将医院收回。随后，菏泽市二院的部分职工闻讯也来到市政府表达了相同的愿望。在市政府多方调解无效后，最终于9月7日，菏泽市政府决定终止与上海道勤公司的合作协议。随后，10月1日和2日当地政府相继作出了终止三院、中医院的投资合作协议。这也标志着一年前被卖出的5家公立医院又在一个月内被全部收回。

　　医院市场化 没完没了的争论

　　在采访中，5家医院原来的“婆婆”———菏泽市卫生局的官员似乎有难言之隐，都不愿意对卖医院一事多谈。

　　菏泽市立医院的一位医生说，经过一年的折腾，市立医院倒退了好几年。要想恢复元气，至少需要3年的时间。这样的改革，代价也太沉重了。“其实，一开始，我们对上海道勤公司还是充满了希望，只要改革能够对医院、对职工、对病人有利，我们还是支持的。”市立医院一位有着30多年医龄的大夫说。

　　而青岛双威的董事长陈友献也向记者表示，“一年来为医院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如今政府部门单方面毁约、强行接管医院，他的投入和损失又应如何赔偿？”

　　医院的一场改革自轰轰烈烈开始，在一年多时间又匆匆收场，各方的利益得失谁来负责？许多员工和市民把医改的失败归罪于市场化。

　　“不是市场化，而是政府的缺位才导致了菏泽医改的失败”，有专家认为，“不是不能改，关键是得为医院找一个好婆家，同时，政府的监管不能缺位，政府的主导作用不能丢失。”市中医院一位副主任医师说，“卖得太草率！医院与企业，在体制与政策甚至观念上压根就不对路，企业管医院怎么能好得了。比如，个别医院新委派的院长根本就不懂医院管理。”

　　据了解，医疗领域的投资在过去几年持续高涨的重要原因，是许多市场人士认为国家将用非常“市场化”的手段来推进医改，很多地方的医院也确实被“卖”掉了不少。但事实上，在过去几年中，国家一直没有明确颁发过类似文件，这其实只是市场人士的嗅觉过于灵敏而造成的错误判断。

　　记者从刚刚结束的“2005中国健康产业高峰论坛”上了解到，新的医改方案已经“几易其稿”，草案现已提交到国务院，预计年底或明年年初新的方案可能出台。而

卫生部相关官员也透露，重新强调医疗服务的公益性、公平性将是医改的主要方向。

　　尽管社会上对菏泽医改还有着这样那样的声音，但从菏泽市立医院回归时职工的欢呼声中不难看出，久违了的“人气”似乎又找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