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助理贸易代表：200年来纺织业一直是敏感产业

　　本报记者 王艳华 上海报道

　　现任美国助理贸易代表查尔斯-弗里曼(Charles Freeman，一译作傅瑞伟)是个“中国通”，在中国大陆和港台地区工作学习长达10年，其父亲是著名的中国问题专家傅立民。对于目前中美之间存在的贸易摩擦现象，他在6月21日接受本报专访时，表达了自己独特的观点。

　　历届美国政府都鼓动中国开放市场，融入亚太地区与世界贸易体系，并成为全球经济组织成员。随着2000年美国通过了对华永久正常贸易关系的法案，之前每年一度围绕中国最惠国待遇的争论寿终正寝。

　　2001年，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成为对外贸易关系史上的一个转折点。

　　5年前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预计，中国加入WTO之后，美国对中国的出口额可望增加10%，现在看来这个预测过于谨慎了。1999年之后的5年内，美国对中国的出口额从13亿美元增加至35亿美元，中国超过德国成为与英国平起平坐的商品进口市场。

　　但同时，目前亚太地区的贸易结构也正在发生变化。来自日本、韩国、新加坡等地的大量资金流入中国，用于研发、组装产品，以及生产规模升级，使亚洲成为一个更具竞争力的大型经济体，并带动了中国商品出口量的增加。亚洲一些小型经济体也将其出口市场从美国转向中国。一系列变化引发了中美贸易上的纷争。

　　进入2005年，中美在纺织品问题上摩擦频繁，但是在弗里曼看来，纺织品问题只是目前中美贸易关系中很小的一部分，并不足以影响目前的中美贸易关系，而且也不会与人民币币值相连。两国政府应该站在更高的视角上来讨论该问题。他此次到访中国，主要是为今年7月中旬召开的最高级别的美中商贸联委会做准备。

　　JCCT最高级别会议7月举行

　　《21世纪》：我们知道在6月11日中欧之间就纺织品问题达成协议后，中美之间的纺织品贸易也从本月17日开始谈判了。目前有什么新进展？

　　弗里曼：谈判目前还在进行，暂时没有什么新的消息。过去我们在纺织品问题上也有过的谈判，刚开始的时候，大家以为没有谈判的必要。现在看来，双方都认识到，继续对话是很重要的。

　　《21世纪》：美中商贸联合委员会(JCCT)最高级别的会议将在7月中旬举行，纺织品是不是谈判的主要议题之一？

　　弗里曼：会议于7月11日在美国举行，我认为纺织品问题不会成为想象中那么重要的谈判议题。我知道目前在中国，大家十分关注纺织品问题，在外交层面上也引起了一些争论。当然，纺织品问题很重要，但在商业和贸易上，我们还有其他的重要问题需要讨论。

　　《21世纪》：那么哪个部门将在谈判中做出最后决定？

　　弗里曼：美国贸易代表是谈判代表，商务部是促进“特保”的部门，一旦有协议达成，商务部会处理最后的事宜。因此，美国贸易代表是主要谈判方，而商务部则是执行者。

　　《21世纪》：目前美国贸易代表在纺织品问题上持何种态度呢？

　　弗里曼：我们很高兴参加对双方来说都有利的谈判，但我们知道“特保”措施是在中国加入WTO过程中的一个重要步骤。

　　纺织一直是个敏感产业

　　《21世纪》：如果有某种特殊的商品，比如牛仔裤在美国的数量特别多，您会赞成“特保”吗？

　　弗里曼：在某种特殊商品进入美国市场的时候，你很难告诉你的生产商，说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没有“剧增”(surge)。如果你在某种特殊的商品上存在剧增的现象，那么“特保”是适用的。但是请注意，进入“特保”的纺织商品只占中国进入美国纺织品总量的20%左右的贸易额。我们也许在某些领域存在分歧，但我觉得这个话题可以在更宽泛的环境下讨论。实际上，仔细算一下就会知道，实行“特保”的商品只占中国出口到美国总商品数量的1.5%

　　《21世纪》：你提到，你们将用一些数据来证明自己的论点。但数据的来源是什么？您知道，中美双方一直在数据上有分歧。

　　弗里曼：是的，美国产业的代表在申请“特保”时，一般会使用他们自己的数据。但是我们会认真检查并确认这些数据，我们并不是只听产业者的声音。行业的数据当然不能作为考察的唯一来源，所以我们才认真复查的。

　　《21世纪》：那么美国生产者采取“特保”到底是为了保护什么，是保护产业和工作岗位吗？

　　弗里曼：我想是的。200年来，纺织业一直是个敏感的产业。19世纪初的时候，英国就曾抱怨过，因为印度和美国的冲击而导致纺织业领域的工作流失。如果你回顾一下历史就会发现，这实际上不是一个新话题，但不幸的是，到今天我们还在讨论这个话题，这也是配额一直存在的原因。

　　我们非常高兴结束了配额时代，但这意味着我们需要一个过渡时期。当初中国加入WTO的时候，中国的谈判代表在讨论纺织品问题上的表现非常聪明。现在在中国大家对于“特保”的突然出现表示吃惊，但这确实是当时协商的结果，“特保”措施是被允许的。

　　《21世纪》：您提到了过渡期，但有许多中国专家认为，这个过渡期本来就是让美国和欧洲的产业用来适应变化的。

　　弗里曼：协议确实给了美国、欧盟以及其他国家10年的时间来过渡，但这也包括中国，中国是《纺织品与服装协议》(ATC)的一员。

　　《21世纪》：您怎么判断在中国生产的美国企业的代工产品，到底该算作中国出口的，还是美国出口的呢？

　　弗里曼：这一直都是个很有趣的问题，在纺织品问题上变得尤为复杂。探讨关于产品源的问题的确是很难的。我知道美国商务部的专家已经找到了方法解决这个问题，但我认为在这里透露他们的工作方法并不合适。我相信，这很快会升级为一个全球关注的问题。

　　贸易赤字与双边关系不大

　　《21世纪》：那么您认为纺织品问题是与贸易赤字相联系的吗？

　　弗里曼：不，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贸易赤字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在一定程度上它与双边关系联系不是特别大。而且出口的转移是很重要的，以前从亚洲其他国家，比如韩国等国的出口，目前很多都被中国代替了，先出口到中国再出口到美国。

　　贸易赤字的成因是很复杂的，对于美国贸易代表来说，最关键的是能保证我们的公司在与中国竞争的时候有公平的市场准入环境。在纺织品问题上，我们的企业遇到的难题是，我们在研究和开发上花了很多时间和金钱，但生产者们发现，他们在这里根本没有市场。不过我相信，这些问题不会阻止我们建立更好的联系，美中商贸联合委员会就是为解决两国之间的问题而存在的。

　　《21世纪》：有些专家认为，美国把纺织品和知识产权等问题与人民币币值联系起来，过于政治化了。

　　弗里曼：我不这么认为。中国当然有很多原因突出人民币币值问题，但这与贸易政策无关。我想这些问题需要财政部的官员来回答。

　　《21世纪》：美国国际知识产权研究所(IIPI)的主席曾经告诉我，美国人民对贸易赤字怀有恐惧，是因为美国还有财政赤字的风险。双赤字会让美国人民和政府害怕经济危机的到来。

　　弗里曼：我记得很清楚，大约在20年前，当我们讨论与日本的贸易赤字时，财政预算赤字也是在增长的。但在全球化经济增长的过去十年中，是与美国的消费者相联系的。

　　《21世纪》：你的意思是说财政赤字其实是与一国政策相联系的？

　　弗里曼：我们现在依然在反恐的道路上面临困难，钱被花在伊拉克、阿富汗等地方，只是为了确定我们更安全。这对财政赤字提出了挑战。

　　《21世纪》：美国与一些中美洲国家，比如埃及，正在商讨建立自由贸易区的事情。有专家认为这也与中美之间的不平衡贸易有关。您怎么看待事情的进展呢？

　　弗里曼：我们与其他国家讨论关于自由贸易区的事情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埃及只是其中之一。我们已经与一些国家建立了自由贸易区，比如智利、澳大利亚、摩洛哥，以及中东的国家。我们也试图与中美洲国家建立自由贸易区。我们只是试图建立一种自由贸易关系，但我不知道是否有利于减少对中国的赤字。

　　《21世纪》：美中贸易联合委员会在6月14日发布了一份报告指出，亚洲的贸易结构正在改变，也就是说，目前中国的出口量增大不是中国一国的问题，是在整个亚洲的产业结构转变之下，包括韩国、日本等国的投资都向中国集中，所以造成从中国出口的货物量加大。

　　弗里曼：毫无疑问，这是正确的。由整个亚洲带来的赤字在过去十年并未发生太大的变化。当然，出口在增长，但这未从整体上改变赤字问题。因此，我们在讨论赤字时如果只谈论双边贸易，我们的经济学家就会很紧张。

　　中国的竞争力正在增强，以前直接出口到美国的国家发现了把货物如果先出口到中国再出口美国的好处。不仅韩国日本等国家，台湾也在大陆地区加强了投资。贸易结构的改变的确是贸易赤字的一个原因，但是双边贸易并不能代表整个状况。

　　《21世纪》：我知道您和您的父亲都是中国问题专家，最新一期《时代周刊》也做了关于中国的专题。美国媒体持续关注中国的崛起，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弗里曼：美国支持中国成为一个负责任的大国，成为全球经济的一员。这对我们来说，都是很重要的。虽然在美国也有人批评中国，但美国一直支持中国成为经济强体以及强有力的地区力量。美国是中国的朋友，虽然目前我们有不同的意见，这是无法避免的。我们会一直支持中国的崛起以及维护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