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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徐万国
特约记者 李春霞
北京报道
又到了夏季，用电高峰即将来临。
去年电荒隐痛还没有散去，人们还清楚记得去年夏季拉闸限电的夏夜黑暗。煤炭，中国能源工业支柱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瓶颈，高涨的煤炭生产，薄弱的运力，不断上涨的价格，频繁的煤矿事故，让这个行业充满了不确定，问题重重，错综复杂。
5月中旬第一次实行煤电价格联动方案在一片争议之声中出台了，结果未知。
而关于今年煤炭价格是上涨还是下跌，社会各界众说纷纭。近日，本报记者专访了中国煤炭工业协会第一副会长濮洪九(濮先生担任前煤炭工业部副部长)。
在专访中，濮洪九从煤炭价格的现状、煤炭价格体制、煤电矛盾等方面作了详细分析，他说，当前很多人了解煤炭，“但可能并不了解煤矿”，他还认为，今煤炭价格“不会大起大落”，会平稳过渡。
煤炭价格不会重现“1997”
《21世纪》：今年以来，关于煤炭价格是上涨还是下跌，社会各界的争论一直在进行。其中一部分观点认为，煤炭价格已经“见顶”，将重现1997年的“超低”现象；另一种观点认为，煤炭需求依然在增加，煤炭供求紧张情况依然存在，今年的煤炭价格依然会持续走高。您对这两种观点如何评价？
濮洪九：煤炭价格的涨落是随着市场需求变化而变化的，这是价值规律所决定的。最近两年，煤炭价格确实出现了良好的上涨势头，但从行业角度来看，由于1997年以后煤炭价格严重下滑，一直到2002年后才开始出现恢复性增长，2004年开始煤炭价格增长幅度稍大一些。
现在很多人所说的煤炭价格，实际上并不能真实反映煤炭企业实际收入水平。所谓的煤炭高价，是指到用户价格，而不是坑口价格。当前社会上的各种分析并没有区分煤炭售价和煤炭坑口价的差距。
之所以给人煤炭价格下降的印象，主要是今年3月份秦皇岛港出现煤炭压港现象。对此我们做了几次调查。从调查的结果来看，秦皇岛煤炭压港，是劣质煤造成的。
这些劣质煤主要来自山西朔州一带。受资源禀赋条件约束，朔州地区煤质较差，发热量较低，而南方电厂用煤发热量要求较高。一般情况下，这部分劣质煤是与优质煤配煤后再销往南方电厂的。由于前一段时间，大秦线扩能，山西朔州地区煤炭运力大幅度提高，劣质煤到港数量大量增加，优质煤到港数量相对减少，配煤后煤炭发热量仍达不到电厂用煤要求，用户不愿意接煤，所以出现了压港现象。
今年4月，山西朔州细水煤矿发生特大事故后，朔州一带的不具备基本安全生产条件的小煤矿停产整顿，劣质煤减少，煤炭价格又开始上涨。这说明，供求关系一旦发生变化，煤炭价格马上会有所显现。
从能源消费趋势和国民经济发展走势来看，未来一段时期，煤炭价格不会出现大起大落，将会呈现一个相对平稳的发展态势。今年煤炭供需总体上保持平衡，优质煤供应相对偏紧；劣质煤供大于求。当然，可能会出现某个地区、某个时段煤炭供应紧张，比如用电高峰期，但是不会出现1997年价格过低的现象。
《21世纪》：当前，上述两种观点在社会上都很流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截然相反的判断？
濮洪九：正如前面所说，煤炭价格有坑口价格和销售价格之分，如果不把两者区分开，对煤炭价格走势的判断就会发生偏差。
现在很多人只了解煤炭，不了解煤矿。事实上，只有坑口价格才能体现煤矿的真实收入，才能反映煤炭市场形势。一些媒体报道说煤炭行业是暴利。我不同意这种观点，发表这种观点的人或许就不了解煤矿。
这两年煤炭市场好转，确实有一些小煤矿和煤炭销售的“倒爷”发了些财，给人造成煤炭价格很高，煤炭行业是暴利的假象，但这是在一些小煤窑主大量破坏资源、损坏生态环境、减少安全投入的情况下取得的，这些人是投机者，不能代表煤炭行业。
另外，所谓的煤炭暴利，是来自煤炭销售的中间环节。比如，2004年6月大同优质电煤的坑口价格在160元／吨左右，但运到上海就到了五六百元／吨。销售中出现二道贩子，甚至三道贩子后，价格就可能更高。
煤价涨跌的另一诱因
《21世纪》：也就是说，从目前情况看，煤炭价格水平依然很低？那么，什么样的价格水平对煤炭行业来说是合理的？
濮洪九：建国以来，我国一直对煤炭产品实行低价政策。1992年国家放开煤价的同时，又对电煤实行政府指导价，煤炭价格实际上是放而不开，价格水平一直很低。
我们有一个调查，2003年原国有重点煤矿在岗职工平均收入1.35万元，比全国平均水平1.46万元低1000多元，部分煤矿年人均工资还不到6000元。如果把职工收入提高到中央发电企业2003年人均2.97万元的水平，规模以上煤炭企业(从业人数378.07万人)2003年将由盈利140亿元，转为亏损473亿元。这说明煤炭企业的收入依然处于比较低的水平。
我觉得合理的煤炭价格应该是，在充分考虑煤炭开采成本的基础上，加上平均利润构成的。目前，我们正在对煤炭合理开采成本问题进行研究。
《21世纪》：正如您所说，煤炭开采成本对煤炭价格有着重要的影响，但这些成本具体表现在哪些方面？目前社会各界对煤炭价格的认识，是不是存在对煤炭开采成本考虑不足的现象？
濮洪九：煤炭价格之所以会在最近几年出现恢复性好转，除了市场需求和国民经济的强力拉动外，开采成本的增加也是一个重要因素。很多人之所以觉得煤炭价格高，是因为他们只看到煤价本身，而没有从成本的角度去科学分析煤价。
大家都知道，开办煤矿必须有可靠的资源，建矿前必须对资源进行一系列的普查、详查和精查。在计划经济时期，国家包揽了煤炭所有的地质勘查工作，煤矿只要在指定的地点建井就可以了。市场经济时代，企业新建井必须取得探矿权、购买采矿权，并且还要依靠自己投资对资源进行进一步精查，才能进行矿井设计和施工。因此，在煤炭价格构成中，必须包括这些成本。
煤矿企业需要不断开辟新的工作面，因此，开采成本是持续增加的。另外，随着进入门槛的提高，煤炭的税费成本、环保成本、发展成本和退出成本等也在增加。煤炭价格必须体现这些成本因素。
《21世纪》：谈到成本，还有一部分是来自安全方面。近年来，安全费用支出已有了很大幅度的增加，这种成本的提高，对煤炭价格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另外，我们注意到，最近国家加大了关闭不具备基本安全生产条件小煤矿的力度，这些煤矿的关闭会不会造成煤炭供应的波动？
濮洪九：安全投入是煤炭成本的一个重要方面。由于前些年煤矿安全投入不足，目前已经累计欠账500多亿元。这几年来，国家对安全生产的重视程度越来越高，对安全费用的提取也在增加，近期国家规定，在不低于最低标准情况下，企业还可以根据实际需要提高提取煤矿安全费用比例，这为煤矿安全提供了政策支持。
关闭小煤矿不会对产量造成冲击。10个小煤窑，关掉9个，剩下1个，产量不是下降，而是增加。因为这些小煤矿关闭后，通过提升改造，扩大规模，会增加产量。我们过去大大小小有8万个煤矿，近几年关闭了6万多个，目前还有2万多个。但这几年煤炭产量一直在增加，主要原因在于单个煤矿生产规模在扩大。
另外，我们一直很重视培育高产高效矿井。目前全国有176个高产高效矿井，这些矿井去年共产煤炭5.6亿吨，百万吨死亡率仅为0.046，接近发达国家水平。搞好煤矿安全，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出路，既要靠完善的监管体制、有效的安全投入、科学的管理制度，更要靠发展生产力、提高人的素质、实现高产高效。
此外，国家正在进行大煤炭基地建设，这些基地的建成投产，将对全国煤炭供应提供强有力的保障。
煤电矛盾是体制性矛盾
《21世纪》：政府调控也直接影响着煤炭价格的变化。比如，煤电价格联动在今年已经开始实施，这一政策会导致煤炭价格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濮洪九：煤炭价格在1992年就放开了，而电价一直由国家调控。从历年的调整来看，电价只上涨没有调低，而煤炭价格却在不断变化。
煤电价格联动政策在当前经济高速发展的情况下，对缓解煤电矛盾，有一定的积极意义。但总体而言，放开的煤价与“刚性”的电价是一对矛盾。煤电之争，实际上是体制问题，体制问题不解决，煤电矛盾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总体而言，煤炭价格主要取决于市场，政府的调控最终也要以市场为依据。煤电联动不会是长远之计，应随着煤炭价格机制的完善而变化。
《21世纪》：我们注意到，您曾经在多种场合强调，要尽快建立和完善煤炭价格的形成机制。您所说的这一机制是什么内容？目前，这一机制的建立情况怎么样？这一机制建立后，对煤炭价格有什么样的影响？
濮洪九：我认为，所谓的价格形成机制，应当是指以市场配置资源为基础，以完善有效的政府宏观调控为手段，通过建立有利于产业结构优化、行业可持续发展的科学的价格指数、完整的成本核算框架、完备的市场交易体制，引导煤炭合理生产、流通与消费的定价与调价制度安排。
当前的主要任务是，要合理确定煤炭成本费用核算框架，建立符合我国煤炭市场实际，与国际市场紧密联系，准确反映煤炭价格变动趋势，能够引导市场，规避买卖双方价格风险，反映煤炭主产区、主要发运港口内外贸市场交易价格和长期协议价格变动的价格指数体系。
同时，要建立以全国煤炭市场交易中心为主体，以区域市场为补充，市场主体自由交易、多种交易手段和多层次交易场并存的现代化综合煤炭交易体系。
神华集团的新型煤炭企业模式
《21世纪》：社会关注度比较高的问题，可能仅仅是煤炭价格。但煤炭行业可能更重视自身产业的长远发展。您认为，煤炭行业未来的发展方向是什么？
濮洪九：建设一个安全、高效、环保、现代化、可持续发展的煤炭工业，不仅是保障供给、实现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宏伟目标的要求，也是行业自身发展的需要，更是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需要。
在刚刚结束的“2005北京全球财富论坛”上，国家发改委主任马凯讲到，中国能源要立足自身解决。煤炭是我国的主要能源，建国以来一直占我国一次能源生产和消费结构的2／3以上。解决我国能源问题，需要煤炭工业有一个长足的、可持续的发展。
当前在煤炭经济相对好转的情况下，煤炭行业必须居安思危，积极调整经济结构，不断提高行业集中度，提高产业水平和工人素质，为可持续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
国家已经明确了建设大型煤炭基地的基本思路，企业大集团建设也在进行当中。我的想法是，必须以大基地培育大集团、以大集团建设大基地，大集团和大基地是跨区域的、跨行业的，比如神华集团。同时，还可以考虑多种经济成分共同参股。
另外，必须搞好煤炭的综合利用，要逐步延伸产业链条，积极发展煤电、煤焦、煤化工产业，如，可以搞煤化工、煤制油，充分挖掘煤炭潜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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