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难频发引起全社会关注 铁法瓦斯利用窘境调查

　　作者：崔毅

　　频发的矿难引起全社会对煤炭安全生产的广泛关注，而如何有效地进行瓦斯治理，已成为解决问题的关键。本报记者近日赴辽宁铁法高瓦斯矿区，对这一问题进行了深入探查。——编者

　　当接踵而来的矿难已不再震惊国人时，人们对矿难罪魁——瓦斯的治理思路，也从“排空”转向“利用”。不过这一迟来的转变，正面临窘况。

　　王义(化名)，辽宁铁法煤业集团高层，其在总结公司多年瓦斯治理经验时，颇为无奈：集团去年全年抽排的8004万立方米瓦斯中，真正被利用的仅1000万立方米左右，其余近80%的瓦斯被直接排空。“今年，我们在安全生产方面的总投入，预计达到2.1亿元。但瓦斯利用的毛收入估计不足800万元，根本无利润可言。”

　　尽管20年前铁煤集团就开始利用瓦斯，但真正意义上的瓦斯“利用”，却是近几年才开始的。而且这一旨在“变废为宝、兴利除弊”的实践，遭到了技术瓶颈与政策壁垒的双重打压。

　　多重因素催生治理思路转变

　　作为威胁煤矿安全的关键，瓦斯其实是吸附或游离于煤层间的一种可燃气体，学名“煤层气”。随煤炭的开采，瓦斯不断从煤层中涌出，当其达到5%至16%的浓度区间时，遇明火便瞬间爆炸。近期的三起特大国有矿难，均源于瓦斯爆炸。

　　从理论上讲，只要将井下的瓦斯全部抽排，便可最大限度地避免煤矿瓦斯事故。而长期以来，为保障安全生产，瓦斯抽排已成为各煤炭生产企业开采主业之外，最重要的“辅业”。而该集团在此辅业上的投入可谓巨大。光是设备的折旧费用，每年就达数百万元。

　　“随着煤炭生产的进行，井下巷道不断延伸，瓦斯抽排的投入也在逐年增加。”据了解，虽然铁法煤田属高瓦斯矿区，但井下瓦斯的透气性较低，主要以吸附状态存在于煤层间，不能随煤炭开采而自然涌出。因此，同样是抽排瓦斯，铁煤集团要比瓦斯主要呈游离状态存在于煤层间的山西煤矿，付出更大的成本。

　　就在铁煤集团不断提高瓦斯抽排投入的同时，近年来，环保部门给予煤业公司的压力也在上升。而另一方面，随着全国性“电荒”的持续，热值高且燃烧清洁的瓦斯，逐渐被认为是未来环保能源的首选。

　　基于以上各因素，铁煤集团的瓦斯治理开始逐渐从抽排向民用及工业发电过渡。

　　瓦斯民用遭遇技术瓶颈与地方保护

　　据称，铁煤集团初期的瓦斯利用形势还算乐观。由于瓦斯充分燃烧后，几乎全部转化为水和二氧化碳，不像天然气和焦炉煤气那样，要产生很多杂质，因此，用瓦斯置换矿区及周边城市居民所使用的煤气，已成为一项利国利民的工程。而就铁煤集团来说，若能将瓦斯有效利用，不仅能增加集团收入，更可降低环保压力。

　　于是，上世纪末，集团追加投资在矿区先后建立了七座储气罐及50多公里输气管道，并于2003年最终实现向40公里外的铁岭市供给瓦斯。然而，工程通气后不久，铁煤集团的麻烦也接踵而至。

　　据该集团一不愿具名人士称，公司投巨资实现向铁岭市供气不久，铁岭市煤气公司的购气量却没有按原先约定的稳定增加，反而逐渐降低：从最初的每天平均用气3万立方米下降到现在的不足1万立方米。这位人士认为铁岭是在搞地方保护。

　　然而，铁岭市煤气公司总经理朴成祚并不赞同此说法。他觉得铁煤集团瓦斯的质量与价格都不理想。“首先，浓度不理想，燃烧不稳定，而且，供应时断时续，改用瓦斯后，居民的投诉明显增多。其次，价格太贵，起初，每立方米0.3元左右的价格，后来要涨到0.9元每立方米，我们当然不要了。” 朴成祚说，“后经协商，双方达成阶梯式价格协议，即：用得越多，价格越低。但平均下来，也要每立方米0.4元，不如每立方米0.2元、且供应稳定的煤气。”

　　对于铁岭市民使用瓦斯过程中出现的问题，铁煤集团相关人士承认，就目前技术而言，瓦斯民用还无法如焦炉煤气一样，完全满足用户需求。某些技术瓶颈还有待突破。但这位人士坚持认为，铁岭地方政府为保护能吸纳500多人就业的铁岭焦化厂的利益，置国家煤矿安全生产与清洁能源利用的大局于不顾，是造成目前公司抽排的瓦斯不能充分利用的关键。“如果我们的瓦斯质量真的有很大问题，我们自己矿区的3.5万用户为什么用得好好的？”

　　至于价格问题，该人士认为，瓦斯与焦炉煤气不具备可比性。前者是经专业设备从井下采用动力抽取的，尤其在铁法这样低透气性的煤田中，瓦斯抽排更加困难。而后者是炼焦过程中产生的副产品，其收集利用的成本相对低廉。

　　政策横亘 瓦斯发电梦难圆

　　其实，无论是技术瓶颈，还是地方保护，瓦斯民用的屏障，都不是铁煤集团最为头疼的。原因很简单，民用量太小。仅以铁岭市冬季最大日用气量12万立方米计算，每年也只不过4380万立方米，约为去年集团抽排的全部8000万立方米瓦斯的一半。而瓦斯的真正利用，还是要靠燃烧发电。

　　然而，如此简单的道理，付诸实践却难于上青天。

　　“我们如果能在坑口建燃气电站，不仅能解决电力自用问题，还能上网远距离输送，缓解辽宁部分地区的‘电荒’。”王义对记者说，“但全国范围的瓦斯发电项目仍然受到电力上网政策的制约，建瓦斯电站几乎无利可图。”

　　据称，由于瓦斯高纯度、高热值的特性，其发电效率极高，仅以平均值推算，每立方米瓦斯约可发电四千瓦时，如果只以铁煤集团去年抽排瓦斯总量的一半用于发电计算，4000万立方米瓦斯可发电近1.6亿千瓦时，远远大于集团自用及矿区民用的总和。因此，企业建立瓦斯电站的主要目的，还是向大电网售电，以实现经济效益。

　　然而，在这个关键环节上，国家政策出现了断层。“目前，包括风、光等可再生能源及瓦斯发电在内，都还没有有偿上网的先例。而对铁煤集团来说，如果不能有偿上网，建立瓦斯电站，就更是自找麻烦。”

　　据介绍，目前铁煤集团已拥有一座小型劣质煤发电厂，每年不仅可以消耗大量煤炭洗选后的劣质煤，有利环保，还为集团及矿区提供了部分电力，降低了生产和生活成本。因此，虽然集团每年有大量瓦斯排空，但从协调集团内部关系的角度考虑，因建立瓦斯发电而置一个小电厂的生死而不顾的做法，显然有失偏颇。

　　“更重要的是，在用电高峰时，小电厂并不能完全满足矿区及集团的用电，仍要从大电网购电。因此，我们绝对不敢与大电网‘断交’。而在没有明确的瓦斯发电上网政策的情况下，更没必要与大电网公开交恶。”前述那位匿名人士对记者说。

　　对于瓦斯发电目前在全国范围内的窘状，山东胜动集团总经理陈宜亮感触颇深：“为了推广我们生产的燃气发电机，我们无偿向高瓦斯矿井提供机组，甚至出资帮它们抽排，但由于所发的电不能有偿上网，更因为多数企业不愿因此而得罪电网，使得我们于安全、于环保都非常有利的推广计划，受阻不小。”

　　窥“铁法矛盾”之“一斑”，已见“中国目前瓦斯治理”之“全豹”。但愿通过这个“并不显著”的“一斑”，可以为决策者解决煤矿安全生产的棘手问题，提供些许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