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民权葡萄酒遭遇生死劫 深陷困境欲二度回春

　　从商标之争使民权痛失“长城”，到香港五丰行含笑入围却最终拂袖而去，闻名遐迩的民权葡萄酒经历了太多的曲折与教训。

　　九鼎公司的悄然介入，能使深陷困境的民权葡萄酒二度回春吗？

　　□经济视点报记者 刘金松 王 勇

　　破产清算

　　新产品对市场的陌生，加上经营思路的差别，“五丰行”并没有使已经垂暮的酒厂二度回春，无奈之下“五丰行”最终拂袖而去。而这一切，从高调介入到萌生退意尚不足3年的时间。

　　“想活九十九，常饮民权葡萄酒。”提起民权葡萄酒，当地人的自豪溢于言表。对于因葡萄酒而出名的河南省民权县来说，葡萄酒所带来的不仅仅是税收和知名度，它已经成了当地人生活的一部分，用一位老工人的话说：“不做葡萄酒，干吗？”

　　然而，这一切即将改变。

　　3月23日上午8时30分，正值上班时间，但位于民权县府后街26号的民权五丰葡萄酒厂(以下简称“民权五丰”)的大门口依然冷冷清清。

　　“昨天已经完成了所有的交接工作，正式进入破产程序。”据门口一位值班的民警介绍，他是一个月前来接替这里的门卫值班的，目前厂里已停止运营，由主管副县长牵头成立的改制工作小组开始进驻企业。

　　“连公章都收走了。”从值班民警的语气中，分明可以感受到事情的严重性。

　　破产，这一任何企业都不愿面对的残酷现实，无情地降临到了“民权五丰”的头上。

　　“卖了这个酒厂，就等于卖了民权县。”曾经的车间主任，现在民权县城大街上蹬三轮车的马春剑谈到这个现实满眼通红。在马春剑看来，这个葡萄酒厂曾经为民权县带来了太多的荣耀。

　　“民权五丰”的前身，就是曾一度在我国葡萄酒界闻名遐迩的民权葡萄酒厂，始建于1958年。1963年以“长城牌”为商标，生产各类葡萄酒，并通过天津粮油食品进出口公司出口部分产品。

　　长城商标在民权葡萄酒厂的精心呵护下，和风细雨地走过了30多年的历程。“长城牌”葡萄酒多次在国际、国内的评酒大赛上为民权争得荣誉，并在市场上曾长期处于供不应求的局面。

　　1986年，是民权葡萄酒最辉煌的时候，53岁的马春剑对此记忆犹新。有一次，两个客户为了抢一批货，竟然在车间打了起来。在马春剑的再三劝解下，其中的一个客户才同意让步，并连夜守在车间，产品一下线，就立马用绳子圈住。

　　但这样的盛况，并没有持续太久。

　　1993年8月，风靡全国的民权葡萄酒厂“长城牌”商标无奈之下易主河北沙城。双方为此曾一度大动干戈诉诸法律。当时在葡萄酒圈内甚至媒体界，演绎了一段让人颇为之关注的恩怨情仇，关于“长城”之争的教训也成了营销界的一个经典案例。

　　最终的结局是民权独咽苦果，要想继续使用“长城”商标，民权方面每年需要向对方缴纳3000多万元的商标使用费。对“长城”深有感情的民权酒厂，咬牙决定出钱购买使用权。但使用1年后，民权葡萄酒厂不堪重负，迫不得已于1994年4月注册并开始使用“民权牌”商标。

　　痛失“长城”，被认为是民权葡萄酒走向下坡路的转折点。

　　1997年9月1日，香港五丰行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五丰行”)斥资6453万元，注入处于困境中的民权葡萄酒厂，联合成立了民权五丰葡萄酒有限公司，“五丰行”控股51%。

　　“五丰行”的介入，对于民权而言无疑属于利好消息，但事与愿违，“五丰行”轻施橄榄，并没有从根本上挽回民权葡萄酒曾经的辉煌。

　　新产品对市场的陌生，加上经营思路的差别，“五丰行”并没有使已经垂暮的酒厂二度回春，无奈之下“五丰行”不得不接受含笑而来却最终拂袖而去的现实。而这一切，从高调介入到萌生退意尚不足3年的时间。2000年5月，“五丰行”正式提出撤资。后虽经当地政府从中斡旋，“五丰行”在合资企业中保留了25%的股份，但出让的股权作价，民权方面必须在2003年年底付清。

　　“公司已于3月18日公告破产。”民权五丰葡萄酒有限公司总经理吴天智在电话里的一声叹息，诠释了“民权五丰”的谢幕。截至2005年2月底，“民权五丰”累计亏损已达1.43亿元。几经波折的“民权五丰”，如今又尴尬地走到了十字路口。

　　九鼎介入

　　理顺管理机制后，民权葡萄酒还是很有希望的。但与许多国有企业一样，政企不分的体制并不能使企业专注于市场化的运作。因此，改制成了企业必然的选择。

　　民权县地处豫东黄河冲积平原，拥有黄河故道得天独厚的葡萄资源。当地非常适宜种植葡萄，葡萄种植面积曾有6万多亩，被列为全国四大基地县之一。“不光我们县种，连宁陵县也跟着种，酒厂不行了，葡萄还有啥用！全都拔了！”当地村民说。

　　“民权具有创建名牌葡萄酒的各种有利条件。”一位负责改制招商的工作人员分析说，“民权曾经创造了著名的长城牌葡萄酒；‘长城’易主后，注册于1994年的‘民权’就势发展，在1999年被中国市场调查委员会评为‘中国知名品牌’；2003年1月，民权葡萄酒(民权牌)顺利通过国家质检总局原产地标记注册认证。但由于运行体制滞后、机制不灵活、决策失误、经营管理不善等多方面原因，后来造成企业连年亏损。”

　　“理顺管理机制后，民权葡萄酒还是很有希望的。”该工作人员对改制前景十分看好。但与许多国有企业一样，政企不分的体制并不能使企业专注于市场化的运作，往往要承担许多政府的意图。民权葡萄酒厂曾经被迫接管当地几个经营困难的企业，就被认为是葡萄酒厂经营中的一大败笔；而民权葡萄酒厂一位很懂经营的厂长被迫离开后，立即被郑州一家知名啤酒集团聘为副董事长，这也让企业职工很是惋惜。因此，改制成了企业必然的选择。

　　“改制的想法提出后，众多企业蜂拥而至，合作方谈了多家。其中，上海和郑州的两家比较有诚意，而且还有一家企业一直在做‘酒’的生意。”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改制小组成员说。

　　2004年11月，民权方面最终出人意料地确定了合作意向，选择了来自浙江的中国九鼎建设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九鼎公司)。

　　九鼎公司总部位于浙江省台州市，是一家集市政公用工程、房屋建筑工程、建筑配套等于一体的企业集团，下辖9个独立核算企业，其中包括河南开封九鼎房地产有限公司。

　　九鼎公司注册资金2.1亿元，资产总值8.1亿元。在这次收购中，九鼎公司为民权出资总额为3400万元，收购范围包括现有厂区土地、房产、设备、品牌、库存容量等所有资产。

　　“对九鼎公司而言，这是一个很划算的买卖。”企业老职工马师傅给记者算了一笔账，厂区180亩，而且是位于商业中心地段，按每亩20万元算，也值3600万元；现存酒价值2000多万元；机器设备、品牌如果都折合进去，数目会更多。

　　当然，九鼎方面的投入也绝不止3400万元，这只是前期收购资金，要想启动起来，恐怕追加投入还要远远超过这个数目。因为1997年，香港五丰行投了6453万元，才启动了酒厂的正常运转。

　　“目前九鼎公司的第一笔500万元已经到账。”原民权五丰葡萄酒有限公司总经理吴天智认为，目前双方正在加紧为合作做准备，只有资金完全到账，才能展开全部工作。

　　前途未卜

　　民权葡萄酒厂从痛失“长城”一路下跌，再到香港五丰行染指败走，其根本原因在于管理上的失误与观念上的落伍。如果这次九鼎公司加入后，这一切依然没有根本改变，光大或振兴民权葡萄酒厂在往日全国的知名度，仍将成为空话。

　　如今，在民权葡萄酒厂，只有改制才能生存的观念取得了空前的统一。正如一内部讨论文件所说：“不改制，只有死；早改制，早搞活，损失小。”

　　九鼎公司的介入，也因此受到各方面的欢迎。

　　由主管副县长挂帅的改制小组，正加快研究制订具体的改制方案；民权葡萄酒厂方面也专门安排了成都招商会，并邀请九鼎公司方面的相关负责人员参加，以利于九鼎公司方面迅速了解葡萄酒行情；而作为葡萄酒厂最大的债主，工商银行民权县支行，对“民权五丰”的破产表示了坚定的支持。一张姓副行长认为：“改制对民权、对酒厂、对职工而言，虽然是一个感到苦涩甚至痛苦的选择，但基于现况，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至于破产后，民权葡萄酒厂方面所累计欠下的1.5亿元本息贷款，他表示：“一切按法律程序办事。”

　　然而，与主要经营粮油食品进出口贸易等业务的“五丰行”相比，九鼎公司入主民权葡萄酒厂，似乎离其主业更远些。据悉，目前主要就是九鼎开封分公司方面的人在负责重组工作。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九鼎公司“门外汉”的背景，在一些职工看来，会给重组工作甚至将来的经营带来很大的麻烦。

　　“我们的产品质量不差，缺的就是一种现代的管理机制。”这几乎是该厂职工的共识。一些职工私下认为，香港五丰行的失败就在于其没有真正介入管理，还是沿用了原来的老机制。当时“五丰行”一共就派过来两位管理人员，一位是财务总监，一位是会计。

　　“就两个人，关系还经常处不好。”一位原企业中层管理人员认为，“这很难不对企业的管理产生影响。因此，投入的6000多万元，很快就被折腾完了。”

　　“九鼎公司懂酒吗？”民权葡萄酒厂一职工同样对九鼎的介入表示了自己的疑虑。

　　尽管九鼎公司在收购时作出了光大民权葡萄酒的承诺，但其房地产开发商的背景，还是使人们多了另一层疑虑。“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九鼎公司是否会利用原厂区位于商业中心的地皮，重操旧业欲搞房地产开发？

　　“任何企业的收购，都必须以光大民权葡萄酒为前提，即使九鼎公司要搞房地产，也必须另外建一个新厂。”吴天智语气颇为坚定地说。

　　按照民权县政府的相关说法：九鼎公司“下嫁”民权后，将首先巩固和拓展原有的销售网络，将品牌尽快打出去；同时联合西北农大，加强技术合作，力争3年内重现民权葡萄酒昔日的辉煌。

　　“我们与九鼎公司洽谈时，最重要的一个要求就是企业入驻后，必须做好主业，就是说，收购后必须继续做葡萄酒生意，民权葡萄酒无论如何不能倒下。”民权县委书记张一民在电话里告诉记者。

　　“民权葡萄酒厂从痛失‘长城’一路下跌，再到香港五丰行染指败走，其根本一点就是管理上的失误与观念上的落伍；这次九鼎公司入围，如不从观念与管理上着手，光大或振兴民权葡萄酒厂在往日全国的知名度，仍将成为空话。届时，也许民权葡萄酒将真的会不复存在。”河南省糖烟酒协会一知情人士对此表示了自己的担忧。

　　民权葡萄酒大事记

　　1958年，民权葡萄酒厂创建。

　　1963年，使用“长城牌”商标。

　　1993年8月，痛失“长城牌”商标。

　　1994年4月，启用“民权牌”商标。

　　1997年9月，香港五丰行有限公司注资成立民权五丰葡萄酒有限公司，并控股51%。

　　2000年5月，香港五丰行有限公司撤资，保留25%股权。

　　2004年11月，九鼎公司入资。

　　2005年3月18日，民权五丰葡萄酒有限公司宣告破产。

　　企业须做“海鸟派”

　　□史 达

　　本土化，我所欲也；国际化，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国际化而取本土化焉？

　　在企业改制改组过程中，尤其是在外来资本注入的情况下，常常面临着类似的两难选择：究竟是选择本土化还是选择国际化？是因循老路还是另辟蹊径？2000年5月，在香港五丰行有限公司注资河南民权葡萄酒厂、成立民权五丰葡萄酒有限公司后仅不到3年，就大举撤资。而在随后不到5年的2005年3月，民权五丰最终宣告破产。尽管导致一家企业走向破产的，绝不仅仅是某一方面的原因，但是，香港五丰行有限公司并没有真正介入企业管理的事实，对此结果的产生恐怕难辞其咎。

　　而事实上，民权五丰葡萄酒有限公司的境遇只是众多改制改组企业的一个典型，充其量，它只是为企业改制改组的探索提供了更为鲜活的样本，也为企业在新的市场环境下如何创新、发展提供了可资借鉴的意义。本土化和国际化，两者如何协调发展，成为摆在众多企业尤其是正处于和将处于改制改组的企业面前的一道新课题。

　　如果说，将国际先进的管理理念和模式“移植”到国内一些企业，结果出现“水土不服”，这还情有可原的话，那么，如果企业根本就没有“移植”的举动，就有点匪夷所思了。尽管对民权五丰葡萄酒有限公司究竟有没有“移植”现象，我们尚无法臆测，但改制后，香港五丰行有限公司仅派过来两名管理人员：财务总监和会计，则是一个无法否认的事实。

　　事实上，本土化并不仅指员工的本土化、思维意识的本土化，关键是指对本土市场行情和运营机制把握的本土化。企业改制的目的，也主要在于此。改制后，控股企业更要用自己的先进理念去引导这个市场，而不只是去适应。因为市场经济之下，我们所赖以比拼的，只能是管理，是技术，是先进的企业运营思想和理念，而不是其他。倘若没有国际化的管理思维，就不可能有全球化的中国企业。

　　因此，改制后的企业必须有一个长远的战略规划，而不能仅仅着眼于当前的一时之得失，也不能急于求成。对于看准的投资机会，必要时，要有若干年内不赚钱甚至赔钱来培育市场的心理准备。这样才能在风云莫测的市场变化中，有条不紊地专注于自己的本土化和国际化工作。否则，就没有必要让资本长途奔袭，劳心伤力，最终又偃旗息鼓，匆匆逃离。

　　此外，改制后的企业必须遵从市场规律的作用。由于管理的核心思想是相通的，不能把不同国家、地区或民族间在生活、工作、习俗上的差异上升到管理实质之中，而应将先进的思想和开发理念在本土生根发芽，认真研究和把握本土的市场行情，融国际化的素质和本土化的优势于一体，建立高效运转的现代管理机制。

　　当然，对于改制企业所处的当地政府也必须相应地遵循市场规律，综合运用市场和行政两只手。市场化运作不是情感宣泄，资本的流动是有其客观规律的，政府要保障资本流动的合理性，尊重资本用“脚”投票的权利，不能让两只手有所偏废，更不能因为基于某种特殊的原因而形成的对某些特定事物的特殊情结，而主观决定资本的去向，进而主观决定企业的发展战略和当地的产业布局。

　　正如社会上曾把MBA分为“海归派”和“本土派”一样，在企业的经营管理等很多层面上，也可将企业分为“海归派”和“本土派”。但依然正如时下又出现的备受欢迎的“海鸟派”MBA——他们不仅懂国际法、国际贸易，具有现代管理思想和理念，而且熟知当地市场情况——一样，对于企业而言，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大背景下，只有实现了既本土化又国际化了的“海鸟派”企业，其在市场上才会有生命力和竞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