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理想主义者因浪漫而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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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finance.sina.com.cn 2004年09月06日 22:42 《新远见》杂志 | |||||||||
冯小舟的自述:最后的理想主义者因浪漫而死 □ 文并摄/本刊记者 宁方朋 未见之前,和冯小舟通过几次电话,那种从“你好”到“再见”声调从未起伏的沉静会让你忍不住猜测,此人肯定经历过什么才会有今天这种状态——事实上,这也正是我们
十年前他是第一批在北海留下名声的风云人物。曾经商海沉浮的人今天依然很忙,直到记者离开北海的前一天晚上,他才从南宁匆匆赶来,据说是草草塞几口饭后,就直奔我们宾馆住处。其时九点不到,北海茶馆里已经香气缭绕。 这个高大的中年人微微发福,握手时力量结实,面容成熟老练,声音不愠不火,果然久经世面——一切都符合想象,只是名片上南宁一家公用事业公司的名字让我们感到惊讶。 “这是我打的另一份工。”他介绍说。 冯小舟,参与创办北海乡镇企业城。这个项目启动了北海土地成片招商开发的先河。后来十年低谷,不知多少企业烟消云散,他却像怪物一样活了下来。 不想他居然也干起了第二职业。 不在意的笑容似乎表明,他不愿十年前北海的风口浪尖再留下任何痕迹,连最初的创业者也已不再坚持了! “怪物”一语显出冯小舟伤感的自嘲和清醒的无奈。坚持本身如果算是一种胜利,他得到的也仅仅是惨胜而已。
第三拨下海 我们一直生存到现在,对北海的历史亲身经历,有些事情还是比较清楚的。当时也算小有名气。看问题角度不一样,和别人的感受也可能不太一样。 我1992年3月到北海。当时的想法也不敢很狂妄,但认为要超过南宁还是指日可待的。现在就是天方夜谭了。 1992年,下深圳、闯海南之后,第三拨下海热潮来临,很多挤不进深圳、海南的人,就想另外开发一片新的领地,目标放在了北海。他们是素质比较高的一批人。都说第一批是坐过牢的,第二批是胆大的,第三批人则很多是国家机关工作人员,有高学历。当年号称十万川军下北海,实际上真正从四川来的人并不多,都是闯了海南以后的四川人,练过摊,在这里得心应手。如果是土生土长的四川人,不可能那么快进入角色。 当时把北海作为大西南的出海口,政府在炒,民间也在炒。现在硬软件条件都远比当年好,反倒凉起来,说明当年只是题材而已,没有实质内容。 我们当时开玩笑说,北海的经济热可能是建国以来惟一一个靠民间力量制造的热点,像深圳、海南、浦东,都是国家行为、政府行为。 当时把北海定成14个沿海开放城市之一,我想市领导是抬不起头来的,根本没法和人家平起平坐。所以就造成了有病乱投医,只要是能使北海发展,什么办法都敢用。正好南巡讲话,有一些优惠政策,包括可以进汽车,很多企业实际上是冲着这个来的,最先进入北海的北京四维公司,就是来考察边贸的。 我们经常开玩笑,到底谁是第一个进入北海的?他们第一个到北海,我们第二天到。但我们注册早一天。争来争去,最后大家说,并列第一得了。 企业有颗政府的心 与其说北海是靠房地产起家,不如说是靠资本运作,更准确地说,是靠资金运作。当年很多内地企业有了一部分可以自己支配的体外循环资金,但在当地婆婆的管理下,多发点奖金都不可能。北海当时在这方面非常宽松,大量资金过来后可以直接提现。 我们自从与政府一块搞出那个连片开发计划之后,就在上面寄托了太多理想主义的东西。 当时乡镇企业实际上是中国改革的先锋,可也暴露出很多弊病,档次低,很难规模发展。当时乡镇企业提出的口号就是离土不离乡。但是我们建立乡镇企业城的时候,提出的口号是离土离乡。 我们觉得,乡镇企业在当地实际上是对资源极大的浪费和破坏。它应该离土,到另外一个地方发展,才可能规模化。北海正好有大量的土地可以容纳这些乡镇企业,如果它们都能集中在北海,就可能形成一个档次提高、规模提高、管理提高的群体,对发达地区土地资源实际上也是一种保护。 企业开始关注政府或者理论界应该考虑的事情,实际上已经偏离企业行为的标尺了。那个年代,进入商界就是赚钱,对理想没有更多的考虑。我们却以一个企业的身份来考虑乡镇企业的发展、城市化的发展。 乡镇企业城就是一个城市化的概念,12年前提出,应该非常超前。城市怎样容纳大量的企业?如果北海能起到示范作用,那将多有意义。当时的热情和浪漫已经高于理性。 我们曾经到日本去卖北海的珍珠。谈判过程中,对方突然问,你们是企业代表还是政府代表?我们觉得莫名其妙,你是什么意思?他说,你们张口闭口全是北海,而不是企业。 实际上,北海发展不起来,企业也发展不起来。现在的企业很少这么考虑。 公司最好的时候60多人,光工程部就将近30人,各方面的人才都有。 我打的这个第二份工,是帮朋友忙,说实在的很不愿意干,觉得那几年干伤了,太累了,整天处于高度兴奋状态,每天接待大量的人,政府有些对付不了的事情,就把我叫去。说,你们有理论有实践,去接待吧。 从恋爱到婚变 我们首先把钱招进来,再接着开发。我们到各地做工作,招来一大批人。这些人到北海后,市政府把他们拉过去说,你干嘛跟他呢,我给你更优惠的价格。我们后来开玩笑说,这是政府背信弃义。 北海就得采取这种大规模的开发。只我们一家,就几平方公里的土地,顶多是一个开发区的概念,如果形成十几个开发区,把北海整个就搞起来了。所以也就没什么意见了。后来大家都是非常好的朋友。原来奔我们来的人,后来也另立山头了。 但是,政府低价批租第一手土地,包括因为条子的原因,不通过类似开发区这样的中介,就破坏了二级市场的稳定。本来我们大家遵守的是一种游戏规则和土地价格,但市场不断有低价供应量进入,等于把体系全部冲垮。 北海真正的高潮就是8个月,应该从1992年的五六月份到第二年的春节,春节过后我们叫作回光返照,一下子冲上去,没几天就一泻千里,直到今天再没起来过。后面几个月,政府已经开始失控,我们的作用也没有了,开始和政府打架。它对我们的承诺没有实现,而且等于在背后挖墙角。 我现在仍然觉得,二级市场是关键。政府靠行政手段解决不了问题。 一个遗憾的例子:任玉岭不遗余力招商,很多人被他的魅力所感染才到北海。但他的结局不尽人意。他只管招商,把人招来了,具体问题却解决不了,不是他分管。很多人不理解,说他是一个骗子。他对北海的热爱甚至一些市领导开始时都不理解,认为他在出风头。他经历的甜酸苦辣太多太多。 真是作茧自缚 宏观调控在1992年9月份开始,当时政策力度不够。我们觉得要有变化,结果市领导笑话我们,最热的时候你们居然提出过冬?1993年春节,还没过完十五就放炮开张。我们都说北海是个什么鬼地方,全国的形势都开始往下走,北海怎么更热了? 春节过后没几天,我感到不对劲,就问房地产部,你们觉得是不是有点不正常?表面上还都正常,但土地成交量减少了 企业是作茧自缚。当时为了多拿招商权,缴了一个多亿,后来土地拿不下来了。我们和政府商量,不要你欠我的70%了,我的钱够一千亩或者两千亩的全款,就给我一千亩得了,其他土地我放弃。 但北海批租过量以后,前面缴的钱开发道路,因为道路不建,更偏远的土地没办法批租。结果,没有钱来征地给我们了。 就这样十年拖下来,届届政府都认帐,届届都说可以打官司。但打官司又怎样?何况不止我们一家。我们现在是最低成本运营,基本算守摊了。 我个人倒觉得很平静。如果不来北海,这十几年平平淡淡就过去了。那个过程还是比较锻炼人的,留下了一些值得回忆的东西。有什么后悔?有什么抱负?北海的问题确实不是咱们所能解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