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名员工疑镉超标 惠州GP超霸电池厂事件迷雾

　　作者：田彦红 张鹏

　　长达半年，惠州GP超霸电池厂的工人经历着一场噩梦，直到现在他们还没有看到这场噩梦的结束。

　　尽管已经出院，王雅平等女工现在仍在奔走呼告。2004年6月底7月初，广东省中毒 急救中心住院部里超霸电池厂工人最多高达31人，而在惠州市中心医院和中医院，该厂工人住院人数最多达到了90多人。

　　导致他们入院的是一种红色化学粉末——氧化镉。

　　“我们准备写材料反驳公司声明，因为那里面很多不是事实。”7月6日，在广州住院的超霸电池厂女工张淑芬说。7月5日，金山工业(集团)有限公司针对其属下惠州超霸电池厂闹得沸沸扬扬的镉毒事件，刊登了一份澄清声明《非工业中镉毒事件》，该申明至今仍挂在该集团网站的醒目位置。

　　电池厂工人染怪病

　　如果不是李季忠到广州医院去检查，也许后面的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

　　李季忠是惠州超霸电池厂加工部开机工人，2003年12月他打算辞职。因为经常头昏，他担心电池厂工作会搞坏身体。“装氧化镉的铁桶上有骷髅标志，说明有毒。”加工部是做电极片的，电极片的原材料之一就是氧化镉。通过打听，他找到广东省职业病防治院，也就是广东省中毒急救中心。12月19日，通过血液检验，他担心的事发生了：血镉超标。

　　李季忠不安地回到厂里，血镉超标的消息震惊了整个加工部，消息很快传到了另一个接触镉粉的装配部。工人们顿时炸开了锅，七嘴八舌说起自己身上诸多不明原因的病症，包括腰背痛、头晕以及全身疼痛。“我们想自己肯定也中毒了。”装配部女工王雅平说。

　　为消除工人恐慌，电池厂请来一位专家讲解镉知识。但是，“专家说只要多喝水，多排尿就没问题，我们不信。”王雅平回忆。

　　工人集体大检查于2003年12月30日正式开始。当天，广东省中毒急救中心医生来到工厂为加工部工人采血并带回广州检验。不久医院通知郑孟旺等4名工人去广州住院。2004年2月24日，加工部再次进行采血，又有郭怡君等5名工人入院。5月24日，装配部工人也开始采血。

　　多次采血检验的结果让工人们产生疑问。几个工作10年的老员工检测结果为正常，“他们说什么也不相信，怀疑厂里和医院隐瞒病情。”王雅平说，在对厂方和医院失去信任的情况下，大家情绪激动起来，6月12日开始罢工，直到惠州市政府出面，为期3天的罢工才结束。6月14日，厂里安排工人采尿，通过尿镉检验，确认了106名工人镉超标。

　　6月18日，王雅平等4名员工代表在惠州市卫生局与惠州市副市长许光等政府领导见面，惠州市政府表态支持工人提出的治疗要求。第二天，106名镉超标工人全部入院治疗，其中22名被送往广东省中毒急救中心，广州住院病人中尿镉最高的超过了20微克／L(正常标准应不超过5微克／升)，其余人接受在惠州市中心人民医院和惠州市中医院住院进一步观察治疗。

　　检验报告生疑团

　　尽管厂里安排了统一检验，并要求以厂里统一检验结果为标准，但是不少女工中途自己去做了检验。

　　“为什么每次我自己去检查的血镉结果总是和厂里检查的不一样？”陈金凤对记者说出她心中最大的疑团。3月25日，陈金凤等10名装配部女工曾自己去广州检查。

　　5月13日，厂里安排这10人中4人到惠州市卫生局防疫站复查，其他6人因担心镉毒加深中途辞职离开工厂。陈金凤检查完后，第二天和丈夫谢世杰来广州做检查。两个结果一对照：惠州防疫站出具结果为1.9 微克／升，广州的则为8.07微克／升。

　　为何一天之隔两个检查结果相差4倍？惠州卫生局防疫站化检科的人认为他们的结果是可靠的，谢世杰拿出广州的检查结果后，医生建议陈金凤重新检查。

　　5月24日，厂里在装配部采血。第二天，陈金凤再到惠州防疫站检查。这次也出现了两个结果：厂里的采血验血结果为1.5微克／升，而惠州自检结果为8.7微克／升。过后，他们去问惠州防疫站，防疫站说那天机器坏了，以广州的为准。

　　为什么隔天自查的结果和厂里采血检查结果差距这么大，而且自查总比厂里检查的结果要高出好几倍？这个疑团在装配部工人脑海里越想越不对劲儿，她们认为厂里可能做了手脚，而负责为她们采血检验的广东省中毒急救中心是厂里安排的，王雅平等女工怀疑医院和工厂有不寻常的关系，才会帮助厂里一起来欺骗她们。

　　“我们是政府医院，不可能和厂里有什么关系。”广东省中毒急救中心主任陈嘉斌解释说，他直接参与了工人的检验和治疗过程，“血镉很不稳定，不能作为镉中毒的诊断标准，只能代表近期与镉的接触程度，出现浮动是正常的。”

　　惠州市卫生局监督科王科长表示，广东省中毒急救中心的检测技术与职业道德无可非议，这其中并不存在工人所想的某种交易关系。

　　电池车间镉粉之谜

　　这场与疾病的斗争，在女工那里慢慢转化成跟工厂的较量。她们认为导致她们生病的，是工厂没有执行安全生产的要求。

　　“我们正在准备写材料反驳金山工业(集团)有限公司的声明，因为里面写的很多不是事实。”张淑芬说。

　　7月5日，在金山工业(集团)有限公司的网站上刊登了一份澄清声明，其中第4条称：“惠州GP超霸于员工入职时均安排接受适当培训，讲解有关镉的特性。”“没有，绝对没有。”张淑芬说，她们入厂时，厂方没有给她们任何相关的防镉培训，“工厂培训只告诉你怎么干你的活儿，而且最多半小时。”她表示，她们从进厂就不知道接触的粉尘可能危害身体。

　　声明的第2点称：“惠州GP超霸于2001年已获国际认可的ISO14000认证，而发证机构每年均有审核，证明工厂无论在安全、健康、环境和排污等各方面都符合国际要求。”

　　“我们不认为是这样。”另一女工回忆说，“我们换衣服和喝水的房间2002年就没有了，我们每天都穿着粘满镉粉的衣服直接去食堂吃饭。口杯放在车间门口过道上，大家赶工很忙，口渴了急急忙忙跑到门口端起杯子就喝。”但据住院女工说，(发生这次风波后)厂里已经改了，工人要换了衣服才去食堂吃饭。

　　戴的口罩更是致病的关键环节。“我们戴的口罩是这两年才更换的。两年前，戴的纸口罩，下班摘掉口罩，手指一捏鼻孔，都是红的。”在装配厂工作了8年的张淑芬说，“车间里粉尘很大，灰蒙蒙的。坐着干一天，一起身，除了屁股，全身都是粉，一抖就是一层。粉还能穿过衣服，浸到皮肤里。”车间是全封闭的，她们一天要在车间里呆12小时。

　　除个人防护措施外，一个曾负责拖地的女工说，工厂的含镉污水也常直接排出厂外，没有经过污水处理。

　　女工所述的情况是否属实？记者联系超霸电池厂，希望得到求证。但超霸电池厂表示，他们不接受媒体采访，记者再试图跟位于香港的金山工业(集团)联系，但未得到答复。而惠州厂区戒备森严，外来人员无法入内，到截稿时止记者始终没能进厂揭开车间镉粉之谜。

　　噩梦没有结束

　　女工面临的另一大困扰，是今后的生计问题。

　　杨映宝怀有8个多月身孕，她体内同样镉超标。医生表示，新生儿能否健康现在不敢保证。记者问她，一旦生下来的孩子出现问题，她打算怎样去面对？杨映宝用手抚着隆起的肚子，低头说她不知道。

　　目前，大多数病人尿镉恢复正常或好转，准予出院。惠州两家医院除11人转院广州外，其余全部出院。目前共有25名工人在广东省中毒急救中心继续观察。

　　但超霸厂的镉毒风波仍在蔓延，金山工业(集团)位于惠州的另一下属镍镉电池厂——先进电池厂工人继超霸厂之后已经连续两次罢工，要求验镉并入院治疗。据该厂装配部的一女工表示，她们的工作环境比超霸厂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们戴的口罩今年3月才更换。目前开水杯仍放在车间里的厕所门口。发生此事后，惠州市委副书记、市长黄业斌已作出了“要严肃认真抓整改、依法依规处理”的批示。惠州市劳动局监察大队钟建邦大队长表示，倘若鉴定结果出来，如果是职业镉中毒，劳动部门会按有关法律，维护劳动者的合法权益。

　　7月6日，惠州超霸电池有限公司董事长许永新发表了一封致全体员工信，表示将进一步改良通风、除尘系统，减少空气中的粉尘；进一步增强教育员工工业安全知识，做好个人卫生，提供充足之防护用品；在工厂存在危险的区域，加强警示标记等。

　　镉对人体产生的危害究竟有多大？国家环境与健康重点实验室所长高增林告诉记者，镉对人体的危害较严重，且长时间难以消除，早期为肾损伤，晚期为骨骼损伤，会引起强烈的骨痛甚至骨骼严重畸形，并可以致癌。而工厂如果向外界直接排污，污染了水源和动植物，再被人体吸收，后果将难以估计。(本文中所有工人姓名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