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行姜建清：重新认识危机意识和战略机遇

　　记者 孙凌燕 周萃

　　2006年是我国实施“十一五”规划的开局之年。新年以来，我国最大的商业银行———中国工商银行的表现颇为抢眼，先是该行披露其2005年经营利润达到创记录的902亿元，紧接着该行又与高盛、安联和运通三家境外战略投资者正式签署了战略投资与合作协议，其引资策略、引资价格和具体的协议条款均得到了各方面的好评，为工行在“十五”期间的表 现画上了一个亮丽的句号。“十一五”期间，一方面，我国国民经济将继续平稳较快发展，金融改革开放稳步推进，金融市场迅速发展；另一方面，金融脱媒日益加剧，银行流动性相对过剩，货币市场、债券市场价格持续走低，人民币汇率机制不断完善，利率和汇率风险开始凸现，同时随着我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过渡期的结束，国内金融市场的竞争必将不断升级，商业银行面临着新的机遇和挑战。

　　短短五年，工行是如何成功地完成从国有独资商业银行到股份制商业银行这“惊险一跃”的呢？新的形势下，工行又将如何推动经营转型和业务创新，实现建设国际一流商业银行的目标呢？带着这些问题，近日记者独家专访了中国工商银行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姜建清。

　　记者：首先，非常感谢姜董事长接受我们的采访。我们还是从大家最关心的工行引进境外战略投资者和公开发行上市谈起吧。我们注意到，1月27日工行已经正式签署了引资协议，引入高盛、安联和运通三家境外战略投资者。对于这样的引资安排工行是出于何种考虑？

　　姜建清：实际上，从2004年9月份开始，我们就和很多国际上著名的金融机构就战略引资问题进行了接触。最后之所以与目前的战略投资团签约，主要是考虑到未来工行和其他的商业银行一样，面临着战略转型的艰巨任务。尤其在一些新兴的业务领域，孕育着非常多的业务机遇。我们考虑，引入的战略投资者应该和工行形成互补型的战略组合，与我们在核心业务领域没有根本的利益冲突，有利于促进我们的业务结构和收益结构的多元化，提高我们的经营创新水平和产品创新能力。同时，这三家公司也是国际著名的金融公司，这将有利于提高工行在国际金融市场的形象和地位，对我们今后顺利进行IPO也有一定的帮助。

　　记者：目前各方面对工行引资协议中确定的投资价格、主要条款和战略合作安排等均给予了较高的评价，您能介绍一些当时谈判的情况吗？

　　姜建清：在具体的谈判过程中，最根本的一条是要坦诚、自信。为了最大限度地维护我方的利益，我们在原则问题上基本上是寸步不让，但我们在沟通和谈判时要“讲理”，讲求“双赢”，大家的共同目标是通过长期的合作实现共同发展，因此对这个协议双方都是非常满意的。

　　记者：工行对于公开发行上市的时间有什么具体安排？

　　姜建清：在上市的具体时间问题上，我只能说，我们不争一时的早晚，要把事情做好，尽量做完美。

　　记者：“十五”期间，工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作为普通客户，这点我们有着切身的感受。同样，您作为这场变革的策划者和亲历者，对此有什么样的体会？

　　姜建清：应该说，“十五”时期是我国经济发展不平凡的五年，也是工商银行发生历史性变化的时期。在这五年中，工商银行紧紧抓住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宝贵的过渡期，推进综合改革，实现了从国有独资商业银行到股份制商业银行的历史性转变。这种变化集中地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现代公司治理迈出了坚实的步伐，管理体制和经营机制改革取得重大进展。全面风险管理的体系建设整体推进，内部评级法工程逐步实施。信贷管理体制改革不断深化，资本管理和全面风险拨备制度付诸实现。以客户管理为中心、以风险管理为主线的流程再造成效显著。劳动人事改革迈出了较大步伐，激励约束机制和绩效考评制度日益完善，现代公司治理体制和制度开始确立并发挥作用。

　　其次，内控管理达到新的水平，一个独立的内部

审计监督体系已经基本形成，内控机制不断健全，持续不断地开展了依法合规的大检查、审计稽核和各项专项检查，"十五"期间年平均发案数量和涉案金额比上个五年分别下降了76%和92%。

　　再次，管理水平的提高最终反映为核心竞争力明显增强。工行是国内大型银行中第一家实现数据集中和异地灾难备份的银行，第一家拥有核心业务处理系统的银行，确立了在国内同业中科技领先的优势地位。工行不仅巩固了传统业务的市场地位，还在很多新业务领域形成了优势，成为国内最大的现金管理银行、电子银行、托管银行、按揭银行。

　　记者：是不是可以这样说，工行现在已经是一家非常具有投资价值的商业银行了呢？

　　姜建清：可以这样讲。五年来，工行已经搬掉了压在头上的不良贷款、非信贷风险资产和借新还旧贷款"三座大山"：全行不良资产率由25.46%降到2.49%，其中不良贷款比率由2000年底的34.44%降到2005年底的4.43%，下降了30个百分点。同时，1800多亿元的非信贷风险资产全部得到处置，旧体制下形成的近1万亿元靠借新还旧维持周转的所谓"常青藤"贷款也得到了转化，不良资产产生的源头得到有效治理，消除了潜在风险。"十五"时期我们新发放的贷款不良率仅为1.5%左右，资产质量状况得到根本改善。

　　经营利润持续增长，五年来累计实现经营利润3178亿元。2000年工商银行的经营利润是100亿元，而2005年则是这个数字的9倍，达902亿元，年均增长速度达到55.27%。特别是在卸掉历史包袱后，工行的经营效益开始大量地表现为账面利润，其中2005年账面利润已经达到280亿元。

　　经营结构发生积极变化。信贷资产占绝对比重的资产格局产生根本变化，收入结构产生巨大变化。2005年，非信贷资产占总资产比重由五年前的33%提高到50%，中间业务收入、债券投资和交易收入比重大幅提高，在总收入中的占比达47%，单一依靠利差收入的盈利模式有了较大变化。从分销渠道看，电子银行业务占整个业务的比重由3%提高到26%，离柜业务日趋扩大。

　　经营效率大幅度提升，2005年工商银行的成本收入比从2000年的63.59%下降到了38.49%，五年来，工行的人均有效资产增加了1.5倍，人均的经营利润增加了11倍，网均的有效资产和盈利水平都得到了数倍的增长。

　　记者：今年是我国"十一五"规划的开局年，也是中国银行业实现国际化、现代化关键时期的真正开始。你在近日召开的工行分行行长会议上提出，在进一步改革和发展的形势下，工行面临的体制机制问题并未彻底解决，不良贷款存在反弹压力，利润持续增长难度加大和国际化竞争加剧等问题，怎么认识这些问题呢？

　　姜建清：的确，"十一五"期间商业银行可能遭遇很多困难，未来的五年我们将要面对利率市场化、

汇率改革和宏观经济调整等外部环境发生巨大变化的重大挑战。随着利率市场化的不断深入，以及流动性出现相对过剩，债券市场、货币市场价格不断走低，银行的利率风险开始凸显。随着新的金融工具的出现，融资渠道从原来的单一走向多元，信贷供应从原来的卖方市场转变为买方市场，传统信贷产品的需求开始减少。另外，宏观经济运行本身也有一些新情况和新问题，而工行贷款的客户中间工商企业的占比比较大。所以要非常注意这些大的产业调整和周期性变化。在这些多重挑战下，我们能不能保持优良的资产质量、强大的盈利能力、合理的资本充足水平和资本回报，将是现在乃至工行上市后一个非常重大的课题。

　　记者：这是否意味着"十一五"期间我国商业银行的经营环境不容乐观呢？

　　姜建清：我认为不能这样讲。未来五年商业银行的经营是不容易，但也有很多机遇。深化改革开放、增强自主创新能力、推动两个转变是"十一五"期间我们国家经济工作的基本方向，也是银行经营改革的基本方针。经济转型会对银行转型造成巨大影响，并且创造出许许多多新的市场机遇，当然这个过程也给我们带来新的风险控制的压力，这个过程中也有许多新的风险产生，关键在于我们能不能主动适应，只要能够因势利导，不失时机地主动调整经营结构和转变增长方式，能够驾驭并掌握经营发展的主动权，就一定能在经营转型中获得更快发展，而且是高质量、高效益的发展。

　　记者：那么对于未来这种复杂的市场环境，商业银行应该如何把握呢？

　　姜建清：我认为，现在的确需要一种"危机"意识，所谓"危"是要正视我们所面临的风险，所谓"机"则是要看到我们所面临的机遇。有很多领域其实是非常需要金融服务的，也将可能带来丰厚回报。能不能持续发展，就在于我们能不能抓住机遇，创造出一片新的"蓝海"。

　　记者：树立"危机"意识，抓住战略机遇，既是工行继续推进综合改革的需要，更是应对我国金融业全面开放所必须的具体实践。工行在这方面有什么具体的安排？

　　姜建清："十一五"时期是我国按照科学发展观构建

和谐社会的关键时期，也将是工商银行朝着国际一流商业银行目标迈进的重要五年。今后五年，我们将把调整优化经营结构作为推进科学发展的主线和关键，通过资产结构、负债结构、收益结构、客户结构和分销渠道的调整，在经营转型中提升发展质量，加速构建有利于公司价值可持续增长的经营新格局。我觉得关键是要实现五个转型。

　　一个是资产结构调整。总体要求是在控制风险的前提下增加更多的效益。未来，我们将整合行业分析团队，建立大集中和多功能的行业风险数据库，建立工行的行业风险分析团队，评估主要行业的风险和市场价值。我们也会参考国家产业政策，强化信贷政策在行业结构调整中的导向作用和约束力。

　　第二是调整负债结构。降低负债业务的成本，争取把负债业务变为能带来更多中间业务收入的其他金融工具。

　　第三是调整收益结构，推进收益来源的多元化。去年工商银行实现中间业务收入138亿元，今年提出的目标是180亿元，这是一个非常高的目标。所以我们要加快业务结构的调整，要不断增加中间业务收入，尤其新型中间业务收入。今年的总体业务收益结构中，会出现资金收入加上中间业务收入超过50%的状况，也就是超过存贷款利差收入，这在工商银行的历史上是第一次，这说明我们的收益结构已经产生了重大变化。

　　第四是调整客户结构，迅速扩大优质客户群。这几年我们通过客户关系管理系统和业绩价值管理系统的建立，初步对客户价值贡献进行分析。在个人客户方面，今年计划新增300万个中高端客户和1000万个潜力客户，要在三年之内，把中高端客户和潜力客户的数量增加到1亿个，现在这一部分的客户是6500万个。

　　第五是调整机构网络布局，整合分销渠道。现在工商银行不少营业网点还比较拥挤，很多人到柜台来办理存取款和各种中间业务。是不是我们没有办理这些业务的离柜设备呢？不是的。我们现在的ATM机、电话银行、网上银行都可以办理转账和各种中间业务的缴费，应该说渠道非常通畅。所以今后我们要加大对客户的宣传，大力推动网上银行、电话银行、手机银行和自助银行四大渠道的全面发展，不断增强电子银行和自助设备对机构网点的替代效应，力争今年离柜业务占全部业务量的比重达到30%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