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川谈中央银行金融服务与产业发展

　　女士们、先生们，各位与会代表：

　　下午好。首先，祝贺中国产业发展促进会的成立！借此机会，我想谈一谈中央银行可以提供哪些金融服务来促进其他产业的发展。

　　金融服务量很大、面很广，绝大多数金融服务是商业银行体系和中央银行体系联合 提供的，包括存款、贷款、理财、各种金融产品的买卖、金融市场服务等等。这些服务都由商业银行和其他金融机构直接提供给消费者，容易让人忽略的是中央银行所作的后台支持性服务。

　　大家对于中央银行提供的服务可能不是很了解。一说起中央银行，言必提

宏观调控政策，比如利率、汇率等调控杠杆的运用，但实际上，中央银行可能只有一小半人在做宏观调控方面的工作，而多半人在从事金融服务。说起中央银行提供金融服务，多数人可能会直接联想到印制钞票，包括发行不同版次、面值和币种的新钞，回收残损钞票等等。目前社会上流通的钞票余额约2.4万亿元人民币，为了保证如此巨额的人民币流通，需要人民银行提供一个庞大的运输和库存系统来支持。但是，现钞仅仅是广义货币供应量M2的十分之一弱，全社会的货币绝大多数情况下表现为客户银行账户中的数字，而这些银行账户之间的资金转账支付，都通过计算机网络系统实现。因此，下面我想介绍一下中央银行为保障经济金融业的安全运行，提供的五个支持服务系统。

　　一是支付清算系统。过去，企业之间的资金往来，或大企业母公司和子公司之间的资金调拨，都靠邮电系统完成，往往花费很多时间，而现在几乎都是电子化、自动化处理方式，依赖于计算机、电子网络系统、远程网络系统来实现，甚至还有通过国际多货币支付系统来实现跨境支付。商业银行内部也都有自己的资金汇划系统，如果收、付款人的账户均开设在同一家商业银行，则该行的内部资金汇划系统可以提供迅速、快捷的服务。跨行交易一般采用两种方式，一种是通过商业银行之间的相互代理进行支付清算，另一种是通过中央银行的支付清算系统进行处理。目前，人民银行运营的支付清算系统叫做中国现代化支付系统，其中大额支付系统实现了实时支付，主要为金融机构提供大额和紧急小额资金的跨行实时清算；小额批量支付系统，是一个轧差的支付系统，其客户涉及很多中小企业，甚至个人的消费。在我国目前如此巨大的经济发展规模中，由中央银行的支付清算系统处理的支付清算交易数额非常巨大。2005年6月30日在全国范围运行的大额支付系统，平均每天处理跨行交易50多万笔，金额达到7000亿元，每笔业务最多几十秒即可到账。现在，很多企业都感到支付清算效率提高了很多。中国现代化支付系统连接到全国6万多个银行网点，完全利用现代计算机技术和通信网络开发建设，既涉及到物理的维护和发展，同时也涉及到应用软件的不断升级换代。为了支持国家经济发展和产业发展，今后中央银行的支付清算系统要不断地升级换代，使得支付清算更加安全、高效。

　　二是信贷征信系统。建立信贷征信系统，目的是让金融机构以及企业之间的信息更加畅通，包括企业的架构、历史等基本情况，以及账户、支付、信贷、抵押品等信息，为银行信贷和支付清算提供了解资金安全和企业信誉的重要途径，便于业务往来企业和商业银行依据这些信息做出合理判断。这个系统甚至具体到个人，比如个人的住房信贷、汽车信贷，个人办理信用卡的授信额度等与自己的信用记录息息相关的信息。显然，信贷征信系统是一个很庞大的系统，包括企业信贷征信和个人信贷征信。个人信贷征信首先在上海试点，覆盖了上海的所有市民。根据国务院领导的指示，2003年开始，人民银行开始建立覆盖全国的个人征信系统，现已基本建成，加上1997年开始建立并已运行多年的企业信贷征信系统，目前人民银行建立的全国系统，已经能够覆盖全国所有愿意跟银行打交道的企业和个人，企业和金融机构都非常关心这个系统。目前，企业信贷征信系统收录借款企业452万户，人民币贷款余额17.36万亿元，约占全国金融机构贷款余额的90%，月均查询144万次；个人征信系统收录自然人数达3.4亿，其中3500万人有信贷记录，贷款余额2.2万亿元，约占全国个人信贷余额的97.5%，日均查询11万次。两个系统的运行为防范信贷风险发挥了巨大作用。总之，信贷征信系统将有利于促进一个良好社会信用环境的形成。当然，关于信贷征信系统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大型数据库的完善，物理上和软件上都有待发展，还有法律的完善及信息深加工问题等。比如，在中国还没有非常明确的关于信贷征信的法律和条例，这就产生一些问题：哪些信息可以提供给第三者使用，哪些是隐私不能提供？是否有权把各种不同的信息集合起来，既包括它的银行账户、支付历史的信息，又包括它的纳税信息、抵押品的信息、生产伪劣商品的记录，在海关的不良行为记录；等等。另外，信息的加工也非常复杂，根据不同的需求对信息的加工将各不相同。如果由中央银行和商业银行提供的信息产品不能满足需求，就会涉及第三方加工的问题，这需要法律明确规定才能开展。目前，信贷征信系统已经进入良好的运行阶段，企业界和金融界对其予以高度关注，一致认为该系统将对中国的经济发展和产业发展起重要的作用。

　　三是银行卡跨行信息交换系统。银行卡主要是个人消费使用，同时也在很多企业日常经营和政府公务活动中使用。银行卡市场是一个竞争的市场，不同的发卡机构发行了不同品牌的银行卡，如果不能互联互通，这个银行在商店里放的POS机只能这家银行发行的银行卡使用，别的银行卡不能使用，将极大地降低银行卡支付效率，同时也会给用户带来很大不便，因此必须建立一个能够实现各类银行卡互联互通的银行卡跨行信息交换系统。为此，人民银行组织各家商业银行共同组建了中国银联，专门从事银行卡跨行信息交换工作。2005年银联进行的跨行成功交易达到22.09亿笔，交易金额1.08亿元。目前，中国银联已成功注册“银联”品牌标识，境内各银行发行人民币卡都使用银联标识，香港一些银行也开始发行银联标识人民币卡。银联标识卡除了在国内普遍使用以外，持卡人还可以在香港、澳门、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美国、德国、法国、澳大利亚等20个国家和地区使用，这不仅便利了中国公民的境外旅游和消费，也对其他相关产业发展产生很重要的影响。

　　四是反洗钱系统。洗钱活动对于经济和社会的可持续发展以及金融机构的稳健经营有很多负面作用，在此不再赘述。商业运行的正规发展不仅需要一个很好的反洗钱信息监测系统，还需要针对洗钱活动的预防措施及处罚制度。目前，国家有关反洗钱立法的各项工作正在积极稳妥地推进。为了建立这样一个反洗钱系统，人民银行主要开展了几个层次上的工作。第一个层面是由国务院组织、人民银行牵头的反洗钱工作部际联席会议，其成员单位还包括司法、公安、财政、商务、税务、工商、海关、金融监管当局等23个部门。部际联席会议主要负责研究、制定国家反洗钱战略、方针、政策，加强有关部门在反洗钱规划制定和违法违规案件查处方面的协调与合作。第二个层面是反洗钱管理系统，即人民银行的反洗钱系统，这是一个全国性的系统。这个层面既包括以金融行业为主体的反洗钱违法违规执法检查系统，也包括反洗钱信息监测中心，后者是一个大型的数据处理系统，通过收集、分析主要来源于商业银行的大额和可疑交易报告发现洗钱及其他违法犯罪行为的资金交易轨迹。第三个层面是参与反洗钱国际合作，因为洗钱行为经常涉及毒品、恐怖活动等，需要很多国际合作。我国目前正在积极参与金融行动特别工作组(FATF)等国际组织的活动，参加有关国际反洗钱规则的制定，并通过与有关国家开展反洗钱双边监管合作和信息交流为金融机构和商业实体的跨境经营提供良好的外部环境。

　　五是国库系统。国库系统主要是为政府财政、税务、海关等部门提供金融服务，保证政府预算的顺利执行和预算资金的安全、高效运行。国库系统的服务对产业、企业而言比较间接。中央银行承担着国库收付职责，包括纳税税款最后都要集中进入国库，国库还有很多预算支出方面的职能。国库管理的财政资金都是老百姓的钱，确保这些资金按时、足额入库，依法、合规使用，是人民银行的重要职责。我国实行一级政府一级财政，每级财政都有自己的国库，这样我们的国库一直设到乡镇，也是一个很庞大的系统。为了税款的及时入库和财政资金的及时划拨，国库也建立了计算机网络系统，这个系统也在不断升级改进，继续加快资金到账时间。

　　所有这些服务的正常提供，都需要相应系统不间断地安全稳定运行，这就必须配置灾备系统予以保障。美国9·11事件发生时，很多人关注美国纽约的商业银行、华尔街的纽约证券交易所、纳斯达克证券交易所是否能够迅速恢复正常运作。由此也引发金融界对电子服务系统灾难恢复问题的广泛关注。这是因为它直接对金融市场体系产生非常重大的影响，不仅涉及跨行的支付清算，同时也涉及到货币市场、债券市场、股票市场、外汇市场等各个金融市场的正常运作。为此，人民银行也正在积极推动相关系统的灾备建设。

　　以上是中央银行所具备的一些向大家提供服务的经营服务体系，这部分服务体系不是完全竞争，但是中央银行象办企业一样向广大的产业企业提供了这些社会服务。

　　此外，中央银行还建立了市场平台，提供了一些重要的市场服务。首先是外汇交易市场。大家对外汇市场的理解很可能就是金融机构之间在不断买卖外汇，但实际上，金融机构做的外汇买卖大量是替企业做的。企业有兑换需求，也有风险管理需求，要求做外汇远期、掉期以便管理外汇风险，所以先是金融机构和企业之间对风险进行交易，然后银行再到外汇市场与其他金融机构进行交易，同时大型企业也可以直接参加外汇市场交易。特别是在去年7月21日

人民币汇率机制改革以后，外汇市场变得越来越活跃，需求也更加强烈。作为中央银行，人民银行首要的是搭建市场交易平台，让市场能够正常运作，能够进行报价、交割、清算，同时还要维持市场的正常运转和良好秩序。

　　其次是银行间债券市场。这个市场目前正在不断扩大，单就债券交易而言，除了金融机构，已有约3730家企业参加这个市场。市场参与者可以管理自己的账户，短期不用的钱可以买债券或者其它金融工具。现在，银行间债券市场的产品越来越丰富，对于企业资金管理也有非常重大的作用，特别是有一些企业收入在时间分布上有差异，比如，有的上半年花钱多、下半年收钱多，有的是收费型企业，如自来水厂、发电厂每月在收钱，这些企业都有资金管理的需求。银行间债券市场也具有电子化清算交割服务功能，其参加的机构比外汇市场要多得多。

　　再有就是黄金市场。黄金有两种作用，既有金融属性，也是生产原料，比如，在一些工业领域中特别是在电子工业行业会经常用到，另外，黄金还涉及首饰工业，因此存在着大量的黄金进出口。为了规范和发展我国黄金市场，2002年人民银行建立了上海黄金交易所。经过近几年的发展，上海黄金交易所现有会员128家，其中产金、用金企业及冶炼企业110家。通过黄金市场，企业可以进行黄金交易，还可以进行投资和套期保值。

　　通过以上几个例子，从金融服务的角度分析了中央银行和商业银行及其他金融机构共同携手，为企业搭建了市场平台，并共同提供良好的服务使得企业的需求能够在市场上实现。当然，中央银行负责制定这些市场的主要规则和解决相关问题。

　　今天，我从金融支持服务系统和市场平台两个角度，介绍了中国人民银行所提供的金融服务，这些服务与经济发展和产业发展关联性很大。随着经济的发展，将对中央银行这些金融服务的水平、规模、安全性提出更高的要求，在预防和打击洗钱活动、打击造假币等方面提出新的挑战。中央银行将和社会各界一起，不断利用现代科技，加快服务创新，继续改进和提升金融服务，促进整个金融业快速发展，进而促进整个

中国经济和各个产业的发展。谢谢！

　　(根据周小川行长2006年1月12日在“产业发展高层论坛”上的发言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