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节前的新品发布会后，康佳集团执行总裁梁荣对本报记者慨叹：彩电业——

　　4月20日、22日和25日，康佳集团兵分两路，一路由执行总裁梁荣带队，一路由副总裁王友来带队，先后在北京、武汉、深圳和重庆、南京、西安，举行了六场叫做“科技创造梦想”的新品发布会。记者注意到，与去年10月21日在北京嘉里中心举办的那场“科技狂飙数字时速”新品展示会不同的是，这回，除了康佳传统的主导产品彩电之外，还有康佳近两年进军白色家电的冰箱、空调、洗衣机等，只是看上去产品线尚没有彩电那么丰满。当然，还少不了康佳的第二个主导产品——手机，其中一款叫做“晓雪5218”的，据说被不少男士选为情人节送给女友的礼物。

　　4月20日北京的发布会结束后，本报记者专访了康佳集团执行总裁梁荣先生。梁荣，1965年1月生人，肖龙。梁1989年7月中科院成都光电所硕士毕业后进入康佳，历任技术员、品质部业务经理、集团助理总经理、副总经理、董事常务副总经理；2000年1至12月，任康佳集团董事、执行副总裁、电器事业部总经理。2001年1月起，任康佳集团董事、执行总裁、党委书记。

　　发布会上，曾有记者问到最近的彩电降价问题，梁荣说，这对彩电业“是一个灾难的信号”。专访的最后，话题又回到彩电业的价格大战上，梁轻声慨叹道：看谁还能挨两年……”

　　记者一时没有听清，于是梁又重复一遍——

　　“看谁还能——挨——两——年……”

　　-去年康佳最大的收获，是我们能够开始自己反思自己

　　记者：对2000年的康佳，您怎么评价？

　　梁荣：应该说是在困境之中，表现出了应有的水平吧。

　　记者：如果打分的话，您给康佳打多少分？

　　梁荣：(笑)我不敢给康佳打分。因为：第一，我不是康佳的主管部门；第二，我不是(不能代表的意思——记者注)康佳的消费者；第三，我更不是康佳的老板，我只是康佳经营班子的成员之一。自己给自己打分，不合适吧？

　　记者：那么现在回头来看，您觉得去年一年康佳最值得称道的是什么？最应该反思的又是什么？

　　梁荣：要说去年康佳最大的收获，是我们能够开始自己反思自己，不像前几年高速扩张时期，头脑不那么冷静。

　　记者：那最应该反思的呢？

　　梁荣：太过追求规模了，而忽略了规模与效益应该同步。

　　记者：这一点不光是康佳，而是彩电业甚至是整个中国家电业共有的问题。而且这个问题不是去年才有的，只是去年终于走到了拐点上，大家不得不反思了。

　　梁荣：其实大家对市场的判断都有错误。去年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了农村市场，一些政策给我们的感觉，也是农村市场要启动了。因为作为农村市场的首选家电，电视机的拥有率毕竟才30%。但实际上到最后，农民的收入增加不大，农村市场没有起来。康佳去年在农村市场的投入也很大，乡镇网络建设投入过亿，结果，投入产出严重失调。

　　记者：对规模和效益的平衡问题，您怎么看？

　　梁荣：想这个问题想得我头都大了！这个方程式太复杂了，可能有几元几次方，我现在还没有完全解开。

　　记者：过去，大家过分追求规模，不对。但现在也别走到另一个极端。其实，中国家电企业要生存，特别是要跟国外企业竞争，没有一定的规模是不行的。

　　梁荣：我们讲是“合理的规模”。我们康佳的市场定位也不高，才18%。

　　记者：量上是多少？

　　梁荣：500万台左右吧。

　　记者：去年呢？

　　梁荣：份额比这个稍高一点。

　　-未来五年内，彩电仍是康佳吃饭的产品

　　记者：去年底康佳提出要战略转型，现在转到什么地步了？

　　梁荣：刚刚开始。转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索尼转型花了10年，而且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记者：哦？

　　梁荣：索尼转型的时候提出来，不做硬件要做内容，1993年买了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结果赔得一塌糊涂。1998年一次撇坏账，就撇了40亿美元，差不多把两年的利润撇掉了。这个转型多痛苦啊。

　　记者：记得去年10月陈总谈到传统家电企业面对新经济如何转型时曾说：“索尼一直是康佳学习的榜样，康佳就是要做中国的索尼。”

　　梁荣：过去康佳之所以成功，我们总结的几条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我们做专业化，在资源并不强大的时候，集中资源把彩电做大。但任何产品、任何产业，都是有一个周期的。随着彩电行业的成熟，如果康佳还只是一个彩电的话，就没办法进一步发展。所以，康佳提出来要转型。索尼确实是我们心目中的榜样，而且不仅是在传统企业的转型方面，但我们希望康佳的转型不要10年那么长的时间，也不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记者：从产品上看，康佳的转型是往哪儿走？年初时好像曾说是三大产品：彩电、手机和网络产品。彩电，现在看来得说是家电了。

　　梁荣：对。另外，在信息时代，康佳要做一个相应的产品。手机，我们分析，发展前景是相当不错的。我现在正在看第三个产品做什么。前一段时间曾想过要做TFT—LCD，因为将来信息时代，显示器件肯定是一个很大的市场。后来，我去了韩国、日本，考察之后觉得如果直接投TFT—LCD的话，风险较大。因为它的发展前景太好了，所以有太多的公司看上了它，都在往里投钱。一条生产线，大概要10亿美元。现在，台湾一下子投了7条线。所以，我们参与竞争的话，难度可能很大。前不久，我们开会时把它放弃了。但我们还在继续寻找。

　　记者：不管做什么，光做彩电肯定是不行了。

　　梁荣：现在做彩电，利润率已经低到只有2%左右，有些管理不到位的企业还做不到。说实在话，现在做彩电，不仅中国企业不赚钱，国外的企业也不赚钱。松下赚钱吗？东芝[微博]赚钱吗？索尼赚钱靠的是彩电吗？彩电业高速发展，赚取大额利润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记者：前一段曾有传言说康佳要退出彩电业……

　　梁荣：我不认为康佳做了手机、上了白色家电，就会淡出彩电业。我们做白色家电，最主要的是考虑我们的销售网络和品牌效应。康佳遍布全国的8000人的销售网络，如果只卖一个电视机的话，它的效率是比较低的。说康佳会淡出彩电业，是很不确切的。我可以跟大家坦言，至少在未来的5年内，彩电仍将是康佳的主业，是康佳吃饭的产品。我们会把自己吃饭的产品扔掉吗？不会。当然，我们要培育我们第二个吃饭的产业，就是手机。同时，我们还要多造几个饭碗来吃饭。

　　-我从来不认为入关会对中国彩电业产生冲击

　　记者：目前来看，国内彩电业，主要还是长虹[微博]、康佳、TCL[微博]三大品牌主导市场。与他们两家竞争，康佳的优势在哪里？

　　梁荣：优势不敢提啦。反正比我们好的企业，我们都要学习，无论是国外的索尼、东芝，还是国内的长虹、TCL，包括不是我们同行的，比如联想这样的企业。

　　记者：具体点儿说，长虹和TCL，有什么值得康佳学习的呢？

　　梁荣：比如长虹前几年的资本运作，就做得很好，企业的净资产已经100多个亿。TCL，在体制创新方面，也值得我们学习。其实无论大企业、小企业，都有做得好的、值得别人学习的地方。现在，康佳有这个胸怀，去学习别人的长处。

　　记者：那您觉得康佳最值得别人学习的是什么呢？

　　梁荣：那不敢说。

　　记者：或者说您觉得康佳最值得骄傲的是什么？

　　梁荣：(思忖半晌)康佳有很多有自己特色的东西，但哪些值得拿出来，值得让别人去学习，我想还是由别人“各取所需”吧。

　　记者：中国家电业——除了康佳，您最看好哪家企业？有人预测说，5年后中国家电企业只能剩下5家，不过里面有康佳。

　　梁荣：中国家电业将来谁能生存下来，我真的没去想过，因为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了。说不定今天不起眼的企业，明天就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我给你举个例子：深圳的华为，就在我们隔壁。5年前，大家都觉得它困难重重，或者说是危机很多的一个企业，起码来说，银行贷款的话，愿意贷给康佳，不愿意贷给它。但5年后的今天，你会发现这个企业是另外一个样子了。中国家电业，现在说看好哪家企业，都是主观的。信息时代，没有哪家企业敢说自己能一直健康地活下去。

　　记者：您预测……

　　梁荣：我不敢预测。因为中国正处于一个变革的时期，未来怎么样，不好说。

　　记者：5年以后的中国彩电市场是什么样儿，能说吧？

　　梁荣：谁主动地改，谁能够适应这个，谁还在；谁不能适应，谁肯定就不在了。

　　记者：中国马上就要入关了，我们还有这个缓冲时间来调整吗？

　　梁荣：我对彩电入关，从来不认为会产生冲击。彩电只有我们去打别人，没有别人来打我们。因为中国的彩电价格，全球没有哪个……

　　记者：人家可以不用价格来打你，而是用资本来打你呀。

　　梁荣：这倒是个值得讨论的问题。但能够把别人的资本吸引过来，我看也不见得是坏事呀。

　　记者：可中国家电企业哪有平起平坐跟人家谈资本的资格呀？

　　梁荣：也许是没有这个资格，但我们有这个条件。我讲个简单的道理，我们这个销售网络，他们是没有的。而且，要在中国树一个品牌，没有10年、8年的时间，没有10个亿、8个亿的投入，能行吗？

　　记者：就是说您认为中国企业跟国外企业合作，它的网络、品牌以及劳动力成本，是它最大的优势。

　　梁荣：最大的优势。别人公认的将来中国有三大：世界最大的单一市场，世界最大的制造国，世界最大的出口国。———这不是我们的优势吗？

　　记者：过去，我们的思路是怎么利用自己的优势去跟别人竞争，现在我们应该转变思路，想怎么利用自己的优势去跟别人合作。

　　梁荣：通过合作，使自己在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飞利浦和LG，东芝和松下，索尼和爱立信[微博]，人家是做上百亿美金的企业，都在考虑怎么合作，怎么优势互补。而我们中国企业，不大，但是牛得很，你不服我，我不服你，没有看到世界发展的大趋势。

　　-从某种程度上讲，陈总一直是我的老师

　　记者：您在康佳给自己的定位和目标是什么？

　　梁荣：带领经营班子，在几年的时间内，能够完成我们的战略转型，把康佳带上一个健康、快速发展的道路。

　　记者：跟倪润峰、李东生[微博]、陈伟荣他们相比，您是年轻一代企业家了……

　　梁荣：李东生是77级，我是80级，就差三年，怎么能算两代呢？陈总也不过大我六七岁，怎么能算两代呢？

　　记者：我说的这个代，不是岁数上的，而是市场地位上的。倪润峰现在又回到第一线上来了；李东生也还在。跟他们搏杀，您……底气如何？

　　梁荣：肯定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了！如果后来的比前边的做得还差，那还要后来的干什么？那中国不就没希望了吗？

　　记者：您和陈总如何合作？

　　梁荣：这个分工已经很明确了：陈总负责企业战略，我负责具体经营。我1989年到康佳，1996年出任康佳的董事；陈总1994年当总经理。工作上我们是很好的伙伴，生活上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实际上到现在为止，陈总跟我都一直保持着很好的沟通，我有什么问题，都随时请教他。他也经常跟我联系。今天上午他还给我来过一个电话。从某种程度上讲，在过去的五六年里，他一直是我的老师。

　　记者：去年赵勇上任时，说他跟倪总会有所不同。您跟陈总会有什么不同？

　　梁荣：我跟陈总多年，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经营管理上的方法、经验，在我今后的工作中，这些都是陈总给我的无价之宝，我一定会把这些谋略、办法在未来康佳的经营中运用好。当然，市场在变，会出现一些新的问题，需要我在工作当中，根据情况随时提出自己的一些办法，使康佳在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记者：前不久，彩电业又开始新的一轮降价了。您怎么看？

　　梁荣：中国彩电业通过这么些年的发展，取得今天这样的成绩，是来之不易的。作为彩电行业的最主要厂家，我们应该有意识地去维护这个行业的健康发展，不要做出有损这个行业发展的事情来。我们这次来开这个新品展示会，也是要向我们的同行和经销商发出这么一个声音———电视机这个行业要发展，不能再在价格上做文章了，应该在技术创新上去考虑。

　　记者：由于这轮降价是发生在倪润峰复出之后，所以有人认为彩电业因为有个倪润峰……

　　梁荣：不能这么讲。把中国彩电业的问题都怪到倪润峰一个人身上，也是不负责任的。彩电业走到今天，我觉得各方面都要反思。我们的企业要反思；我们的政府要反思；我们的经销商、我们的消费者，都要反思。

　　记者：彩电业好像一付多米诺骨牌：去年康佳一降价，长虹就得跟；这回长虹一降价，康佳也得跟。

　　梁荣：那肯定得跟啊。

　　记者：为什么？

　　梁荣：在市场份额面前，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呀。

　　-请社会给彩电业一个调整的时期

　　记者：刚才您讲，彩电业发展到今天，不能怪倪润峰一个人……

　　梁荣：肯定不能怪一个人。我对倪总，是很尊敬的。这次这个价格战，尽管我感到很恼火，但是不能去骂他。他也可能是很无奈的。

　　记者：一个行业出现问题不能怪一个人，一个企业出现问题是不是也不能怪一个人？您认为一个企业的转型和换人，有什么关系？

　　梁荣：没关系。我们都是所谓的职业经理人啦。中国企业最大的问题，是所有者缺位，企业经营得好不好，跟一把手没什么直接的关系，所以只好通过政府来解决，不像国外，有很好的市场机制。所以，企业领导人的调整是很正常的。从国外的情况来看，美国的CEO平均在位现在也就是三年，以前是四年、五年，因为股东对职业经理人的要求越来越高。中国有句古话：高处不胜寒啊，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我认为职业经理人的更迭是很正常的。包括我个人，我不说我在康佳就做10年、就做20年，我不敢说。而且就我对康佳的感情，对康佳的热爱，对康佳的负责任，就做个三四年，然后让年轻的、更有能力的人出来。

　　记者：这么说一个企业的老总，直到干不动了才下来，是不正常的？

　　梁荣：不正常的。我们把一些本来很正常的企业领导人的更迭，炒变了味。最近我也看了一些报道，比如对我们陈总的评价，有人把很多问题都归结到他身上，我觉得这样是不公平的，很不客观，很不负责任。

　　记者：中国企业在领导人的更迭上，还没有一个制度上的保证，现实的情况是，换一个人往往就是一场地震。所以，也怪不得记者去炒。

　　梁荣：也是啊。

　　记者：到了将来有一天，您离开现在这个位置的时候，如果舆论上一片风平浪静，说明我们新闻界进步了。

　　梁荣：我不敢说新闻界进步了———新闻界本来就很进步哇。(一起笑了)

　　在这个问题上，我们社会的这种氛围还没有形成，不能怨谁。但我希望给职业经理人做企业一个更宽松点儿的环境，这对个人、对企业、对国家，都有好处。

　　记者：另外，从管理部门看，彩电业也好，家电业也好，有什么需要改进和提高的呢？

　　梁荣：我不能评价政府，我没有这个水平啊。

　　记者：或者说您希望整个社会，应该给彩电业一个什么样的环境？

　　梁荣：冷静地看待彩电业的现状；给彩电企业一个调整的时期。其实不光我们彩电业，包括一些眼下还红红火火的企业，都有一个调整的问题。一些企业，别看表面红红火火，里面到底怎么样，我相信大家心里都有一本账。现在不是谁说实话谁挨骂吗！

　　记者：给彩电业一点宽容和时间。

　　梁荣：我们彩电企业现在就像菜板上的肉，人家想怎么斩就怎么斩。前一段我到日本去，日本电视机的价格，真是让人羡慕啊……

　　———看谁还能挨两年吧……

　　记者：什么？

　　梁荣：看谁还能———挨———两———年……

　　(记者 陈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