矽肺病阴霾笼罩下的广东宝石加工业

　　田彦红

　　伍厚华从脖子上拉出一块用线穿好的两面分别刻有龙凤的翡翠，白中透绿，他说这是很好的翡翠。这块翡翠的切割，就出自他的手。但这晶莹夺目的翡翠和其他一些宝石几乎要了他的命。“我现在看到它，觉得伤心，因为它害了我。”

　　伍厚华曾是惠州一大型宝石加工厂的切粒工人，他负责把大块的宝石原材料切割成符合规格的小块，再由其他部门拿去打磨或雕刻。因为切割宝石产生的粉尘使他得了矽肺病。他离开工厂已4年，现在租房住在工厂旁边是为了继续打官司。和他一起的还有20多名工友，他们跟他患有同一种病。

　　据尘肺病专家张东辉参与的一项针对广东宝石加工工人矽肺流行病学的调查，广东宝石加工业工人患矽肺相当严重，而这一顽症也给广东的宝石加工业蒙上阴影。

　　宝石切割粉尘酿顽症

　　就在去年，因身体不适回家休养3年的伍厚华在广东省职业病防治院被诊断为矽肺二期，并四级残废(残废等级四级为完全丧失劳动能力)。“我成了个废人。”这是32岁的他万万没有想到的。矽肺是因吸入大量含高浓度二氧化硅粉尘而致肺部板结。二氧化硅粉尘俗称矽尘，因此称矽肺。根据板结程度，矽肺分三期。早期没有症状，8年左右发病。一发病往往已经到了二期以上。

　　矽肺病目前在世界上没有特效药，容易恶化以致死亡，得了这个病等于宣布“死缓”。工人知道这病凶险，但很多人却不敢花钱去医院治疗，“一个月就要花5000元到10000元。”没有收入的他们担心治疗费将把自己拖入深不见底的债务深渊。

　　“我们才30多岁，上有老下有小，可是我们不但不能承担家庭的重担，反而成了拖累。”他们这群外表看来健壮的青年，却已手无缚鸡之力。矽肺三期并三级残废的邓文平从1楼爬到4楼，歇了两三回，坐定之后，肩膀上下耸动，气喘如牛。闷热的房里，喘气声、咳嗽声从各个角落里传出。一个坐在地上骨瘦如柴的工人被大家说是“最惨的”。他叫夏德来，2001年被诊断为矽肺二期，不明就里的他拿了厂里给的20000元就回了家。3年后的今天他病已恶化为三期，工友们戏谑他说“快拿‘金牌’(离死期不远)了”。为了治疗，他把家里的东西都卖了，房子也卖了，老婆也因此跟他离婚。万般无奈之下，今年7月他哭着跪着求亲戚借了1000多元钱返回广东，打算打官司讨要应得的补偿金和医疗费。

　　据张东辉介绍，一般矽肺职业病人一期赔偿4万～5万元，二期8万～9万元，三期10多万元。但是工人发觉治疗费用昂贵，即使10万元也用不了多久，何况还要养家糊口，于是提出后续医疗费用问题。目前，广东省卫生厅正责令广东省职业病防治院对后续医疗费问题进行评估，试图给工人找一个解决办法。

　　宝石工人频上“黑名单”

　　“近年来广东宝石加工业中矽肺病人有所上升，在省职防院近年来诊断的矽肺病人中有三分之一来自宝石加工业。”张东辉表示。伍厚华给记者提供了一份“黑名单”可以佐证张医生的这一结论。伍厚华所在的这家规模达上千人的宝石加工厂，近3年来得矽肺的工人共44人。在邓文平给记者的另一份名单上，他所在一家规模为数百人的宝石加工厂也有6人患矽肺。而工人们七嘴八舌谈起的某某老乡在广东其他宝石加工厂也或多或少存在矽肺病。

　　广东宝石加工业工人矽肺病流行已引起卫生部门的关注。张东辉说，他们几天前刚刚完成了一项历时两年的广东宝石加工工人矽肺流行病学调查。共调查了广东152家宝石加工厂，这些厂主要集中在深圳、惠州、汕尾、东莞等地，共取粉尘监测点800多个，发现其中56%的检测点出现粉尘超标，其中最高的超过8倍。而他们调查的4591名工人中，有137人患矽肺，发病率为2.05%。“工人还说，医院来调查时，工厂一般都提前做了‘手脚’，比如先清洁工厂，让身体看起来好的新员工去体检等。”张东辉说。

　　从调查中他们发现，广东宝石加工工人矽肺病有发病时间短、病人年龄轻、病情恶化快、残废等级高等特点。“一般矽肺的发病时间为8年左右，可我们调查发现不少病人仅工作了一两年就发病了。而这与工厂的生产环境有直接关系。广东宝石加工业近十年来兴起，不少工厂没有防尘通风设施，工人们也不懂得自我防护，因此近两三年广东宝石业矽肺病人明显增多。”张东辉称。

　　宝石加工业蒙上阴霾

　　粉尘在工人的肺部蒙上阴影的同时，病倒的工人也令广东的宝石加工业蒙上阴霾。“现在厂里的订单没有以前那么多了，以前要拼命加班，现在有些车间不但晚上不用加班了，白天有时也歇工。原来厂里有3000多人，现在人数也减少了一半。”伍厚华说，他认为这跟他们发病的事情曝光有一定的关系。

　　据惠州市政府江北办事处一位官员说，自从两年前发生这起较大规模的职业病事件后，伍厚华所在的宝石加工厂的订单的确受到影响，厂方也感到了压力。由于该厂的珠宝加工产品主要出口海外，海外客商了解到他们的生产环境不合规范，致使工人得病，有的客户也就不再继续下订单，“因为再继续下订单，等于间接谋害了工人，负有连带责任。”这位官员说。

　　据中华全国珠宝商会一负责人介绍，广东的宝石加工在国内最为发达，是国内主要的加工基地，有上千家大大小小的宝石加工厂，占据国内大部分市场，由于成本低廉，利润高，发展速度很快。但是与国外相比，生产条件无论在哪方面都还差得远。

　　据了解，广东省卫生厅从去年开始已将宝石加工列入职业病重点整顿行业之一，并对省职防院发现的一批产生了矽肺职业病、生产环境不合格的宝石加工厂进行了整改，如增加通风除尘设备，为工人进行体检等。张东辉说，按照国际劳工组织和世界卫生组织1995年提出的《ILO／WHO全球消除矽肺国际规划》，我国力争在2010年基本消除矽肺危害，但实现这一目标的任务还很艰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