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贵奶贱 石家庄倒奶事件背后的产业之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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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finance.sina.com.cn 2004年07月27日 06:53 东方早报 | ||||||||||
早报特派记者 董小恒 发自石家庄 粮贵奶贱
7月14日中午,记者来到了被誉为冀中平原“养牛第一村”的行唐县余低村。 行唐县县城东部有一个“奶牛带”,余低村位于“奶牛带”中部。整个石家庄市的奶牛养殖业正是从这里兴起的。 早在1978年,余低村就从内蒙古引进了10头种牛,村民靠养奶牛很快发家致富。在上个世纪80年代末,养殖规模就达到近2000头。该村养牛经验也在这时被推广到整个石家庄市。 走进余低村农户家中,眼前均是与厅房相邻的牛舍,每家都圈养着三五头数量不等的奶牛。 余低村村支书董四红介绍,目前余低村共养殖奶牛近5000头(人均达1.25头),日产鲜奶30多吨。按好的年景,每户可从牛身上获取5000元以上的纯收入,占了整个家庭年收入的80%以上。 然而,董四红告诉记者:“现在粮贵奶贱,养牛已经没啥奔头了。” 据了解,今年开春以来饲料一路上涨,棉子饼由去年每公斤1.20元上涨到现在的1.48元,玉米由原来的每公斤1元涨到每公斤1.34元。 与此不相称的是,鲜奶的价格反而呈下滑趋势。目前三级奶(用以制作奶粉)的价格每公斤下降了0.15元。 此外,不少奶民反映,自家挤的好奶,以前都可评为一级,现在经常被降到三级,这样每公斤要少收入0.22元。 在余低村开一个饲料厂的王志敏说,现在奶民养牛的劲头没有以前那么足了,各种饲料也是能省则省。年前,该厂日销浓缩饲料1000多公斤,今年到五月底却只销出200多斤,不得不暂时停产。 除了开饲料厂,王志敏还做奶牛生意。据他透露,往年经他手的奶牛达三四千头,今年却没做几笔生意。以往一头价值1.5万元的产奶奶牛现在连1万元都卖不掉。 余低村的一位村干部不无感慨地说:“照这样下去,我们村每户将减少收入1500元。” 行唐县独羊岗乡郑家庄养牛大户张文明老汉给记者算了一笔账。 张老汉家共种植了6亩地,年产小麦2400公斤,玉米3000公斤。由于去年粮价上涨,其中小麦由去年0.84元/公斤上涨到1.50元/公斤,玉米由0.74元/公斤涨到1.40元/公斤,6亩地因此可增收3564元。 张老汉养了3头高产奶牛,一头“黑星”,两头“北京坡兰花”,5、6两个月产奶分别为2018公斤和2108公斤,按一头牛一天需要喂养12公斤饲料计,三头牛一年下来需要饲料13176公斤。这样,即使奶价不变,仅因为饲料上涨(由以前的1.16元上升至1.60元),三头牛一年下来就要增加成本5797元。若算上其他8头低产奶牛,张老汉一家实际收益将会减少更多。 张老汉最后的结论是:因为奶价下降,他家在种粮增收之后,年收益反而至少下降了2233元。这个数字几乎是当地中等家庭年收入的50%。 谁控制价格 今年的牛奶价格为什么这么低?有分析认为,上半年发生阜阳奶粉事件后,全国的奶粉市场深受打击,这使得处于价格链末梢的鲜奶价格自然受到影响。 然而记者在采访时发现,市场因素并不是导致石家庄倒奶事件的唯一原因。 据了解,在石家庄市,仅石家庄三鹿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三鹿公司)就有100多个奶站、200个奶牛养殖小区和200个奶厅,基本垄断了当地优质奶源。此外,蒙牛、光明等厂家也都成立了各自的奶源基地。以行唐县为例,该县日产鲜奶360吨,仅三鹿就通过其遍布各地的收奶点消化120吨,其余三分之二也大多销往通州(蒙牛)、德州(光明)、廊坊(伊利)等周边各大乳业公司。 由于控制了大部分奶源,当地鲜奶的价格也一直为大的乳业公司掌控。 作为当地最大的乳品加工企业,三鹿公司所定的每公斤1.62元收购价一直是当地奶价的一个基准价格,这个价格已经执行了五六年。“无论奶源多紧张,也不提高收购价格。”一位内部人士说,“而奶农由于销售渠道有限,又只能卖给他们。” 事实上,在去年的奶源大战中,蒙牛、光明、伊利等厂家竞相抬高收购价格,鲜奶价格一度高达每公斤1.72-1.74元,最高时甚至达到了1.90元。但是三鹿公司每公斤鲜奶收购价格仅为1.62元。 “由于粮价上涨,三鹿没有提高鲜奶的收购价格,直接导致了奶民收益的减少。”行唐县畜牧局一位负责人说。而在这背后则是:大型乳品公司控制了石家庄市的奶源和奶价。 为什么倒奶? 尽管养奶成本上涨,奶价毕竟没有降得太低,按照正常逻辑,低价总比倒掉强,为什么会出现倒奶事件?这要从石家庄的奶牛养殖模式说起。 以余低村为例:养殖户的奶主要是卖给三鹿公司,在养殖户与公司之间,有四五个“奶厅”。所谓“奶厅”,实际上就是牛奶收购站,由奶厅主自己投资建成,与奶业公司签订代收合同后,面向奶农收奶。 随着奶业市场的紧缩,三鹿公司缩小了收购规模。与此同时,养殖户的牛奶每天都要源源不断涌入“奶厅”,这样势必造成鲜奶的积压。据养殖户介绍,鲜奶如果不及时采取保鲜措施,当天就可能坏掉。而限于条件,“奶厅”无法保存鲜奶,这样只能将大量的牛奶倒掉,以腾出空间收取第二天新产的牛奶。 值得一提的是,养殖户与“奶厅”通常是按月结算,据余低村村民们反映,只要是被倒掉的牛奶,在月末结账时都会被“勾掉”。也就是说,倒奶事件的最终受害者,还是广大奶农们。 然而,各个“奶厅”主也是一肚子苦水。 事实上,在记者来到行唐县的前几天,这里刚发生了一起18个“奶厅”联名“抗税事件”:由于行唐县城东各“奶厅”一直未办理税务登记证,行唐县地税部门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奶厅”负责人之一王连用被拘留。 “不是我们不肯交税,而是我们今年一直亏本经营,根本没钱交税。”7月13日,王连用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 据王介绍,他的“奶厅”建于2002年,所花的100多万元资金大多是他四处借来的,“奶厅”可日供鲜奶近4吨,是当地“奶厅”中规模较大的一个。他本指望趁着奶业发展的时机赚两个钱,没想到碰上去年的奶源大战,根本就赚不到钱。据了解,行唐县是石家庄市第一养牛大县,而城东“奶牛带”一直就是各大乳品公司争夺奶源的主要地方,自县城往东短短5公里之内,就有着18个中型以上的“奶厅”。激烈的竞争,使许多“奶厅”都处于微利或赔本经营状态。 产业链失衡 4月下旬以来,受市场紧缩影响,石家庄各大奶业加工厂家纷纷缩小收购规模。三鹿首当其冲。据了解,三鹿君乐宝公司一位领导曾向一位“奶厅”老板透露,4月之前,三鹿每天生产50吨奶粉都比较好卖,现在减少到10吨还有些担心卖不出去。 紧随三鹿之后,蒙牛日购奶量也由最高峰时的130吨减少为80吨,光明由90吨减少为40吨,其它厂家也收缩了规模。 与此同时,目前整个石家庄市鲜奶日富余量却高达200多吨。仅行唐县日富余鲜奶量就多达100吨,占当地日产奶量的三分之一。这直接导致了各地不断发生倒奶事件。 据悉,倒奶事件之后,石家庄市有关方面曾对该事件进行了调查,结果认为这是奶业发展过程中的个别现象,是优胜劣汰的必然法则。 然而,不少人却对此有不同看法。当地畜牧部门一位领导曾表示,从表面上看石家庄倒奶事件是市场变化的结果,但深层次的原因还是产业政策存在失衡,是乳品加工企业在向奶民转嫁市场风险的结果。 行唐县畜牧局副局长陆书平说,阜阳奶粉事件发生后,进一步凸显出奶业产业链的失衡和不对称。这是出现倒奶卖牛现象的深层次原因。 河北省社会科学院农村经济研究所所长彭建强研究员认为,奶民小而散的先天性不足使他们根本无法成为市场角力的主体,需要相关部门帮助他们尽快成立自己的行业组织,从制度上保证市场环境的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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