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卧底半月调查营销链

　　近日，数名举报人向记者投诉，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河北唐山人王玉宏，自去年12月1日来到上海后，一直借直销企业仙妮蕾德国际机构代理商的名义，涉嫌从事变相传销活动，目前已有50余人上当受骗。

　　记者费时半个月，以应聘者的身份进入王玉宏的“公司”卧底调查。卧底调查中，王玉宏的下级代理商明确告诉记者：他们的主要赚钱方式就是发展下级代理商，每个下级代 理商须缴纳7388元的“系统加盟费”，购买产品和培训套盒。王玉宏本人则拿出一大叠相关“授权证书”向记者证明：她是如假包换的仙妮蕾德授权代理商，并且，王玉宏还告诉记者，下级代理商的主要发展对象是上海市每天涌入的10万外来人口。

　　举报人投诉代理商收取变相入门费

　　6月30日，数名行色匆匆的人来到本报，向记者投诉王玉宏涉嫌变相传销的行为，举报人列举了王玉宏涉嫌变相传销的几个关键情况：

　　一、王玉宏“招兵买马”搞直销的两个地点是兰溪路10弄3号702室和陕西北路1283号玉诚大厦2803室，这两个地点都在写字楼内，而非店铺或柜台，涉嫌变相传销特征之“通过发展人员、组织网络从事无店铺经营活动”。

　　二、王玉宏等人在对应聘者进行为期两天的“岗前培训”(举报人称为“洗脑”)时提出，必须一次性购买5000元的仙妮蕾德产品和2388元的“事业培训套盒”(一个装有相关资料和部分产品的黑色挎包)，才能成为其下级的仙妮蕾德代理商，涉嫌变相传销特征之“通过交纳入门费或以认购商品等变相交纳入门费的方式，取得加入、介绍或发展他人加入的资格”。

　　三、每发展一名下级代理商，王玉宏就会给予“拓展顾问”(上级代理商)2150元的奖励。并且，下级代理商再继续发展下一级代理商时，最初的拓展顾问就能通过积分的方式获取收益，涉嫌变相传销特征之“参加者之间上线从下线的营销业绩中提取报酬”。

　　四、每次“岗前培训”时，王玉宏等人都会重点讲解“5+5TM系统”。“5+5TM系统”前面的“5”代表5000元的产品，后面的“5”代表下级代理商的层数，只要5级代理商每月每人能“销售”(举报人告诉记者，王玉宏等人提倡大家“吃”产品，因为卖的速度太慢)5000元的产品，坚持做6个月，月收入就能达到上百万元，涉嫌变相传销特征之“以高额回报为诱饵招揽人员从事变相传销活动”。

　　举报人感到困惑的是，王玉宏涉嫌变相传销的行为，究竟是个人行为，还是和仙妮蕾德存在某种关系？如果仅是王玉宏的个人行为，为什么王玉宏在例会上发给大家的商号，却可以登陆仙妮蕾德网站查询到持号人的真实信息？如果王玉宏的行为和仙妮蕾德存在某种关系，但如何解释仙妮蕾德这种与“传销”有着种种相似的销售方式？

　　真实情况究竟如何？记者决定进入王玉宏的“公司”，进行卧底调查。

　　记者卧底调查轻松通过面试关

　　7月6日，记者拨通了王玉宏位于兰溪路10弄3号702室的办公电话，称应聘“经理助理”。接电话的年轻女子随即告诉了记者一个地址：“陕西北路1283号玉诚大厦2803室，你后天去面试就可以了。”

　　7月8日上午，记者来到陕西北路1283号玉诚大厦2803室，发现室内条件简陋，仅有的几张办公桌上没有电脑等办公设备。一男四女5个年轻人，坐在桌边聊天，发呆。惹人注目的是，左面墙上一个巨大的橱窗里，摆放着一大堆仙妮蕾德的产品和荣誉证书复印件。

　　给记者面试的小姐名叫尧秋霞，记者在随后的卧底中了解到：尧秋霞，江西抚州人，今年24岁，大专文化，今年4月来到上海，看到王玉宏的招聘信息后，尧秋霞前来参加“岗前培训”。培训一结束，尧秋霞即借款数千元，加入了王玉宏的队伍。如今，处境窘迫的尧秋霞就住在玉诚大厦2803室内，打着地铺。尧秋霞的父母至今仍不清楚女儿的现状，多次希望师专出身的女儿回家教书，安稳地度过一生。

　　面试开始后，尧秋霞随便问了几个问题后，便要求记者填写一份“SR授权企业人才招募登记表”。

　　此前，举报人告诉记者，应聘者首先必须填写一张表格，表格有三项核心内容：你认为未来10年哪种销售模式最好；你认为以下哪些产业属朝阳产业(八种，限填两项：房产、汽车、服装、医药、旅游、健康、IT业、美容)；你喜欢哪种赚钱方式(四种限填一项：自己创业、自由职业、高级管理、帮人打工)。举报人说，如果应聘者填写的是“直销、健康和美容、自己创业”这三种，说明这个应聘者是最容易“上路”的。

　　记者发现，“SR授权企业人才招募登记表”和举报人提供给记者的表格完全相同。当记者填写到举报人所说的三个核心内容时，尧秋霞开始提示记者：“你想想，现在街上怎样的店多呀？是不是连锁店和专卖店？电视直销多不多呀？……现在人是不是很注重身体？是不是有很多人在用钱换健康？……自由职业很自由，但多累呀，高级管理不是和帮人打工一样，都被别人管吗？”

　　尧秋霞告诉记者：“SR是仙妮蕾德的英文缩写，仙妮蕾德在中国内地有5300多家专卖店，在上海也有130多家。”当记者问及“你们和仙妮蕾德上海专卖店有什么关系”时，尧秋霞回答说：“没什么关系，我们各做各的，都是到仙妮蕾德天津分公司进货。”

　　随后，尧秋霞宣布面试结束，叫记者回去等通知，做好参加为期两天“岗前培训”的准备。记者询问“经理助理”的工作内容，尧秋霞神秘一笑：“岗前培训后你就知道了。”临走时，尧秋霞递给记者一张名片，名片显示：尧秋霞的职务是“中国市场拓展顾问”，对于她这个职务的工作内容，尧秋霞依然是那句话：“岗前培训后你就知道了。”

　　7月13日，多日对记者关怀备至的尧秋霞给记者发来信息：“恭喜你，你的面试已通过，你明天9点10分准时到我们公司参加岗前培训，时间为两天。”

　　　面试后的第4天，记者得到了被“录用”的“好消息”，随后，记者和另外11名应聘者一同参加了为期两天岗前培训，接受培训老师“快速致富”的“蛊惑”，部分应聘者开始主动加入这一网络。

　　岗前培训

　　上午培训刚结束有人就想买产品

　　7月14日上午，记者如约来到陕西北路1283号玉诚大厦2803室，参加岗前培训。

　　培训地点在2803室内右边一间小会议室里，参加岗前培训的人员共18人，除12名(5男7女)应聘者外，初玉强、王家娴、王颖、周忠敏、王丹丹、尧秋霞6人也一直陪同培训。随后，记者发现这是刻意的安排，台上“老师”问一句“是不是？对不对？”台下同事就应一声“是，对”。一唱一和，类似相声中的“逗角”和“捧角”。

　　9点10分，主持人王颖宣布岗前培训正式开始。周忠敏第一个上台详细介绍了仙妮蕾德的相关情况，王颖随后讲解了仙妮蕾德的三大特性。之后，王丹丹上台给应聘者演示仙妮蕾德产品的性能。

　　王丹丹把一些色拉酱挤在两名应聘者的手上，随后把一袋即溶型粉末状“草本饮料”倒进水中，粉末完全溶化后，王丹丹开始用该液体清洗实验者手上的色拉酱。实验者发现，手上的色拉酱不仅清洗一净，手掌还非常凉爽。王丹丹接连发问：“这个草本饮料的效果好不好？人体内是不是也有油脂呀？是不是可以清洗人体的肠胃？”应聘者连连点头。

　　王丹丹“退场”后，自称在国外留学6年的王家娴上台讲解“再生理念”。随后，王丹丹再次上台做产品演示。演示完毕后，王颖点名询问应聘者培训后的感受，记者身边一位应聘者说：“我现在有一股冲动，就是想买这些产品。”

　　“5+5TM系统”

　　目的就是快速赚钱

　　下午1点，岗前培训继续开始。初玉强先上台为大家讲解仙妮蕾德的六大商机。为证明其讲解的理论“肯定已经是一个规律”，初玉强引用了包括“神农尝百草”在内的一系列“故事”。初玉强指了指黑板说：“神农氏为了记录花花草草的功效，在当时没有这种黑板的情况下，他就刻在龟甲上，这就是后来的甲骨文。”对于如此“博学”之人，应聘者寂静无声，聚精会神地听着。但据记者了解，神农氏只是传说中的人物，不能作为相关证明；并且，就算是在传说中，神农氏也是创造了结绳记事，而非甲骨文。

　　初玉强讲解完毕后，王丹丹再次上台演示两款产品。之后，尧秋霞上台讲解“仙妮蕾德公司最佳行销计划”，她重点讲解了举报人多次提及的“5+5TM系统”。尧秋霞说：“‘5+5TM系统’是由8个国家的智囊团共同设计出来的，目的就是要快速赚钱。你想，一个商人在赚钱时是不是要考虑三个方面：投资、时间和回报。‘5+5TM系统’投资只需7388元，在时间上只要承诺6个月不放弃，你的回报就是1万元、2万元、5万元，等等等等。”一名应聘者当即提问：“如果6个月后没有赚到1万元怎么办？”尧秋霞一笑：“当你经营了6个月就不会这样问我了。”

　　单独培训

　　“赚钱主要靠发展下级代理商”

　　7月15日，尧秋霞对“很感兴趣”的记者进行了长达3个小时的单独培训。尧秋霞告诉记者：“交了7388元后，你就可以得到仙妮蕾德公司的两个权利：终端市场销售权和中国市场代理权。终端市场销售权表示你有权卖仙妮蕾德的产品，而市场代理权表示你有权继续拓展市场。拓展市场的意思就是发展下级代理商，说白了，你所有的下级代理商，就是你的子子孙孙。子孙越多，你赚的钱就越多。”

　　以下是记者和尧秋霞对话的主要内容。

　　“投资7388元才能‘5+5TM系统’”

　　记者：你昨天说“5+5TM系统”

　　只需要投资7388元，坚持做6个月，就能赚1万、2万、5万甚至更多，这是怎样操作的？

　　尧秋霞(以下简称尧)：要了解到这个系统具体的操作方法，你要先融入到这个系统里来。

　　记者：怎样才能融入这个系统中？

　　尧：就是投资7388元。

　　记者：“5+5TM系统”到底有什么优点？

　　尧：只要进入了这个系统，你就可以不限量地发展下级代理商。

　　记者：融入系统后能得到什么东西？

　　尧：可以得到我们仙妮蕾德公司的5000元产品和一个2388元的事业培训套盒，这个套盒是一个包(尧伸手从桌下拿出一个印有仙妮蕾德标识的黑色挎包，和举报人提供给记者的黑色挎包完全相同)，里面装有一些产品样品和关于经营方面的技巧知识，教你怎样赚钱。

　　记者：这些东西好像不足以证明我的仙妮蕾德公司代理商的身份。

　　尧：除了产品和套盒，还能获得我们仙妮蕾德颁发的一份“事业培训证书”和一个商号。

　　“自己吃产品之后向亲戚朋友推荐”

　　记者：“5+5TM系统”为什么就能月入1万、2万、5万甚至更多的钱呢？

　　尧：加入系统后，你就可以去拓展市场，每拓展一个市场，你就能得到2100多元的回报，拓展越多赚得就越多。而你的拓展市场又去拓展了市场后，你就能增加积分，这个积分就是钱。如果你的拓展市场不干了，他的积分还能转到你的头上，这又是钱。

　　记者：市场又不是人，它怎么能像人一样又去“拓展市场”呢？

　　尧(笑)：“拓展市场”是指“发展下级代理商”。你发展一批下级代理商，这批代理商又去发展下一批代理商，这样，你们就成了一个系统，你是这个系统的“头”，系统内所有的代理商都是你的“子子孙孙”，“子孙”越多，你赚的钱就越多。

　　记者：在“5+5TM系统”的回报中，是卖产品的收益比例大，还是拓展市场的比例大？

　　尧：那当然是拓展市场了，你想想，拓展一个市场就可以赚2100多元呢，卖产品多慢！

　　记者：这个“5+5TM系统”就是在上海做吧？

　　尧：仙妮蕾德的全球销售网络都是这样做的。“5+5TM系统”里面还有很多学问呢，在你没有融入系统之前是不能跟你透露的，但我可以告诉你，黑格尔曾说过一句话：存在即合理。

　　记者：仙妮蕾德的产品价格高吗？好卖吗？

　　尧：我们提倡代理商自己“吃”产品，你用了产品后就有了切身感受，之后推荐给你的亲人和朋友。

　　记者：为什么要推荐给亲人和朋友？

　　尧：他们信任你呀，你说的话他们容易相信呀。大街上拉个陌生人来宣传，人家会相信你吗？

　　“我们是合法的，没有店铺也能卖产品”

　　记者：你们这个公司全称叫什么？

　　尧(沉默片刻)：上海市普陀区仙之蕴日用品商行。

　　记者：商行？那和仙妮蕾德有什么关系？

　　尧：王总是仙妮蕾德的代理商。我们也是。

　　记者：王总是谁？

　　尧(一脸羡慕)：就是我们的老总，她叫王玉宏，河北唐山人，很会赚钱的。

　　记者：好像没看到有仙之蕴商行的营业执照？

　　尧：现在还没办下来，王总这段时间都在跑工商局，下个月应该能办下来了。

　　记者：怎么能证明王总是仙妮蕾德公司的代理商？

　　尧：王总会给我们一个商号，这个商号是要传到仙妮蕾德公司美国总部去的，每个商号都是全球独一无二的。你把商号登录仙妮蕾德的网站，就可以查询到你的销售业绩和相关资料了。她能给我们商号，还不能证明她的身份吗？

　　记者：既然要卖产品，那我加入进来后，要不要开店铺？

　　尧：不要！这不同于传统中的买卖。没有店铺也可以卖产品，因为我们公司是合法的。

　　“洗脑”效果

　　1人怀疑其为传销多人抓住“救命稻草”

　　尧秋霞一边不厌其烦地给记者讲解着“8个国家智囊团共同设计出来的先进理论”，一边讲述着仙妮蕾德代理商的大量成功案例。当说到一位“以前上台说话连自己的名字都吓忘了”的农村妇女，在加入仙妮蕾德代理商行列后，不仅收入可观，而且“现在讲得非常到位，讲的时候眼睛都闪闪发亮”时，记者注意到，尧秋霞的眼睛也发亮起来。

　　并不是所有的应聘者，都沉溺在培训老师在黑板上写的一连串数字里。第一天的培训之前，与记者一并先到的中年男子，看到工作人员的神情举止神神秘秘，趁没人在场时问记者：“这是不是传销呀？传销我就不做了。”记者问为什么“传销就不做”？中年男子回答说：“传销要自己买产品的呀！”一上午的培训中，这名中年男子歪坐在凳子上昏昏欲睡；上午培训一结束，中年男子再也没有出现在王玉宏的公司里。

　　但是，更多的应聘者已经被长串的数字吸引了。在记者直面王玉宏的7月17日下午，三名应聘者陪同王玉宏的下级代理商去筹备第二天一个庆祝晚会，她们纷纷向记者发出邀请：“明天你一定要来参加呀，这可是我们第一次相聚在这个友好的团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