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书香名邸：地产＋名校模式拷问公平原则

　　本报记者 夏晓柏

　　特约记者 徐非非

　　长沙报道

　　2004年6月26日，长沙，酷热难耐。

　　“楼盘还售得可以！”湖南金信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金信房产”)营销中心置业顾问左莉，面对以看房者身份出现的记者始终保持着浅浅的微笑。“从楼盘开售到今天，我们已经卖出了400来套，其中散户将近300套。”

　　“书香名邸”期房公开发售的时间是4月29日，不到2个月，这一要到明年10月份才能交楼的楼盘以平均每天10套左右的销售速度一路飙升，原定明年初售罄的计划已铁定前移。

　　在左莉看来，自己销售的楼盘之所以能够卖得“如此之好”，主要还是因为“书香名邸”是“湖南首座教育主题楼盘”，建成之后的社区是“湖南首个学习型社区”，加上小区位于长沙市车站南路471号所处的地段比较便利，所以业主们趋之若鹜，也就完全在情理之中。

　　其实“书香名邸”的火热旺销，还有着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开发商金信地产与长郡教育集团(以下简称长郡集团)合作之后签订的那份“秘密协议”。

　　一份不能带走的协议

　　在记者表示有意购买一套位于二楼、面积140平方米左右的房子时，售楼顾问左莉马上向记者推荐了一套住宅。而当记者表示，自己有一侄儿中考成绩不很理想，但是又想到长郡读书时，左莉马上向记者详细地介绍了这样一个极具诱惑力的“赠品”：签书香名邸购房协议同步签长郡名校入读协议，即可以进入人生成长直通车：长郡幼儿园、长郡麓山国际实验学校、长郡中学、留学服务中心。

　　为了证实自己的这一说法，左莉出示了一份“不能带出”的《书香名邸业主子女就读长郡中学入学协议书》(以下简称：《协议书》)。

　　这份以金信房地产、长郡集团、业主为甲、乙、丙责任方的《协议书》上写着：“一、凡购买一套80平方米以上长郡·书香名邸商品房的住户，其子女可享受长郡·书香名邸幼儿园的精心教育，能直接进入长郡(麓山国际)小学读书，可直接进入乙方本部湘郡或长郡寄宿部读初中。在其他小学者也可进入乙方本部湘郡或长郡寄宿部就读初中。二、凡购买一套80平方米以上长郡·书香名邸商品房的住户，在长沙市教委公布的乙方高中录取分数线下10分内，可优先进入乙方本部湘郡或长郡寄宿部就读高中。”

　　左还细心地向记者解释，协议中规定了两项就读优惠措施，每套商品房只能享受其中一项，所以如果记者要解决侄儿的就读问题的话，就可以参照《协议书》的第八条，即“若购房户无子女享受就读乙方所属学校政策，则就读名额由购房户自行安排其家属子女就读，但需事先向乙方申请报告取得就读计划，并且丙方需要在与甲方签订《认购协议》或《商品房买卖合同》的3个月内与甲乙方签订本协议。

　　“只要你买了房子，而且在协议之内(即分数低于长郡招生线10分以内)，那你就没有一点问题。”在长郡中学总务处，曹湘民主任很明确给了记者一个答复。

　　但曹同时也表示，这其中还有需要解释的地方。“如果合乎条件且签订了协议，那还得向我们学校交纳相应的办学经费。”对于办学经费，曹湘民表示，按照2003年的标准，“应该是15000元。”

　　“问题再说得深一点，业主其实就是通过协议，与我们学校取得了一定程度的联系，只是这种联系是通过协议形式形成的，更牢固些，是有用的，因为根据以往的情况来看，即使你再有钱，也不一定能进我们学校读书。”曹湘民解释道，“这份协议的意义就在这里。”

　　利益交换？

　　2004年4月29日，金信房产与长郡集团宣布合作，在二者“携手合作”之后，号称中国首个“社区教育示范区”、湖南首个大型教育主题楼盘、建筑面积15000平方米的“书香名邸”也就随之“浮出水面”。

　　这个占地80多亩的“书香名邸”坐落在已经破败的长沙金属材料总公司大院内，是金信房产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地产项目。“金信拿了钱出来给我们改制，所以这块地皮就给了他们做地产。”一位原长沙金属材料总公司职工告诉记者。

　　湖南省工商局的资料显示：金信房产注册资金1000万元，股东由湖南湘教科信发展有限公司、长沙金属材料总公司、徐军组成。

　　湖南湘教科信发展有限公司是湖南教育报刊社麾下的公司，而湖南教育报刊社则是湖南省教育厅直属事业单位。另一方面，长郡集团是以曾培养徐特立、任弼时等显赫人物闻名的百年名校为核心的国有教育产业集团。

　　此前金信曾对外称，将与长郡集团联手启动“长郡书香才子计划”。新一代“长郡书香才子”不仅享有入读重点名校长郡中学的资格，而且入住书香名邸后还可以享有“书香少儿空中课堂”中的全国百所名校名师家教资源。

　　其中“全国百所名校名师家教资源”这一说法，记者在售楼员左莉那里证实到的是“长郡中学的老师，在我们这里买了108套房子，就在你前面那两栋”。

　　金信还向外界宣布，在书香名邸买房即可坐上长郡所属的“人生成长直通车”：长郡幼儿园、长郡麓山国际实验学校、长郡中学、留学服务中心。凡购买一套80平方米以上商品房的业主子女，可在长沙市教委公布的长郡高中录取分数线下10分内，优先进入长郡本部湘郡或长郡寄宿部就读高中。

　　这位知情人士说，很显然，书香名邸的热销，与开发商和长郡集团的合作密不可分。

　　而同样作为合作者的长郡集团，在此次强强联手的合作中，他又得到了什么？

　　据媒体报道，2004年4月28日，湖南首个学习型示范社区“书香名邸”工程启动当日，“书香名邸”百台手提电脑捐赠长郡中学仪式也同时举行。

　　如果说，百台手提电脑的捐赠到位是强强合作开始之后，金信给长郡的第一个公开的、看得见的回报的话，那么长郡优价购得的108套住宅，则是第二笔“让人心动”高回报。

　　据长郡集团总务处主任曹湘民称，长郡中学在书香名邸内购置了108套商品住房，按照其公司和长郡中学的协议，这些住宅成交的均价在2100元每平方米左右，而“书香名邸”商品房的均价已经超过2600元。也就是说，通过这个协议，金信给长郡中学购买的这批商品房每平方米价格折让了近500元左右。

　　“我们学校教师在那里购买了房子的事实是存在的，而且价格优惠。”6月26日下午，曹湘民在办公室笑着对记者说。

　　追问“地产＋名校”模式

　　6月28日下午，记者就长郡的做法是否违背教育公平原则，致电国家教育部基础教育司，一位姓孙的官员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当即表示：“这一协议显然是不合理的。这种利益交换手段(吸引生源、促销)是肯定不合法的，损害了教育的公平原则。”

　　“开发商与学校的协议没有经过我们教育局批准，协议影响学生受教育的公平性是肯定的。”长沙市教育局基础教育处一位李姓工作人员即向记者表示，“长郡中学此举招生范围应该是公办计划外招生，而按照长郡中学2003年由市教育局限定的1：1招生名额，择校生也只有440名，假使每卖出一套房就有一名业主提出就读的请求，那么这一协议实现就会面临现实上的问题。何况，长沙市教育局对各重点中学的计划外招生日前还没有得到省物价局的审批，还要到7月3日招生计划出来之后才能做决定。”

　　湖南万和联合律师事务所律师刘幼其认为，开发商此举有着“违反《反不正当竞争法》和《教育法》之嫌”。

　　“开发商实际上是利用重点学校在一定范围内的独占地位促销自己商品。”刘幼其说，“买了房子就可以享受降低分数读名牌高中的权益，反过来说，如果你不买的话就会没有这一权益。”

　　“它最明显的违法行为是违反了《教育法》。”刘幼其说，而房产开发公司和学校的做法，“违反了教育公平的核心内容教育机会均等。”刘认为，追求最大利润是商业资本的特性，但也不能打破游戏规则，不论它戴着什么样的盖头，都应当予以当头棒喝。

　　“这种事我们还是第一次听说。”6月28日，长沙市房屋产权管理局、长沙地区房地产协会助理调研员、秘书长黄以林在办公室接受记者采访时称。“教育是一个带有垄断性质的主体，而依靠名校的影响力替企业促销，这显然是不妥当的，有失公平原则。这种竞争的态势和苗头是值得商榷的，这毕竟关系着整个房地产市场，不只是长沙房地产市场，而是全国的房地产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