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民间电网化解危机 经济大省远离电荒

　　本刊特约记者 种昂 发自济南

　　2004年6月，山东电网与华北电网将实现对接。据有关数据显示，山东富余8%的电量届时将输送给周边省份以缓解电力短缺。

　　作为人口和经济大省的山东之所以远离电荒之忧，究其原因，是垄断利润造就了突 破垄断的力量，吸引民间企业纷纷进入。但民间电网抢占山东1/4的市场却使国有统配电网开工不足，而且民间电网伴生的高能耗、高污染等问题也成了国有统配电网责难的焦点。

　　　　一场民间电网和统配电网的博弈展现在人们面前，寻找一个市场化的解决方案成了当务之急。

　　山东远离电荒

　　全国范围的电力短缺，使数亿人真切地感受到现代城市生活停电时的窘迫：有些城市街区的红绿灯停了，有些居民不得不点着蜡烛做饭。根据国务院最近统计的数据，目前全国已经有21个省市区采取拉闸限电的措施来保证基本的电力供应。

　　与全国各地普遍电力供应紧缺不同的是，在电荒之年人口和经济大省山东却独善其身，成为东部沿海地区唯一远离电荒的省份。

　　根据山东电力研究院市场预测中心提供的数字，山东现在的电力富余8%左右。究其原因，“若仅仅凭借几个国家统配电厂，山东仍然摆脱不了拉闸限电的命运，这些主要得益于大量民间电厂的兴起。”山东电力设计院工程师刘振坤告诉记者，“今年6月，山东与华北联网，可以很大程度上缓解周边省份的电力短缺。而山东民间电网冲破垄断、挑战大型统配电厂也为周边地区化解电荒提供了一个非官方的解决方案。”

　　所谓民间电网，是相对于统配统调的山东电网而言，指企业自备电厂和地方公用小电厂的发电能力。据统计数据表明，山东运行的电厂共有370余座，5万千瓦以上的大电厂仅有31座，其余基本上是规模稍小的民间电厂。2003年，全社会发电量构成中，以四大发电商为主的电力企业共发电量1054.70亿千瓦时，地方及自备电厂发电量355.67亿千瓦时。截至目前，山东民间电网的装机容量与发电量，均已占山东全省总发电量的1/4。

　　尤其是山东境内的用电大户—油田、纺织、钢铁等大型企业纷纷兴建自备电厂抢占统配电网的市场份额。胜利发电厂作为山东省内最大的企业自备电厂，2001年顺利通过国家一流火力发电厂的考核验收，成为我国首家跨入国家一流电厂行列的企业自备电厂。截至目前，已累计发电270多亿千瓦时。2004年4月26日，其二期工程正式投产，已进入百万千瓦电厂行列的胜利发电厂，争食统配电网的份额也是最大的。

　　在电力较为缺乏的青岛地区，双星轮胎工业有限公司为了较大幅度减低用电成本，提高公司的赢利能力，干脆拿出1.3亿元把临近的“胶南易通”热电站收入囊中，成立了“双星热电厂”，开始多元化涉足能源市场。地处鲁南的临沂市罗庄区，村办企业华盛江泉集团先后投资近10亿元建成了装机容量45.5万千瓦的热电厂，去年已投入运营，为此还修筑了13公里的铁路专用线，配以年产300万吨原煤的自采煤矿。而工业重镇淄博的企业对自备电厂更是青睐有加。该市的山东铝业公司、万杰集团、齐鲁腈纶厂、齐鲁炼油厂等十余家企业都在使用自备电厂，自备电厂占当地电厂装机容量的25%左右。

　　对于为何会出现数目众多的民间电网，山东电力设计院工程师刘振坤解释道，山东大工业和普通工业用电平均价格分别是0.49元／千瓦时和0.58元／千瓦时，对部分水泥厂、钢厂达到了0.7元／千瓦时。而小电厂由于热利用效率差一些，其成本一般在0.23元／千瓦时。由于网上的电价远远高于企业自备电厂的成本电价，所以是巨大的利益驱使着山东省内民间电网方兴未艾。

　　据悉，到2003年年底，山东省17地市平均每县市有3个民间电网，总装机容量达到近800万千瓦，可以和省内任何一家大发电商相媲美。而正是大量民间电网纷纷与统配电网的竞争使山东远离电荒。

　　民营与统配电网的交锋

　　民间电网的大量产生，虽然使山东远离电荒，但由于目前山东电网属于独立电网，并未与华北电网相联，所以山东反而呈现出电力过剩、无法外送，各大统配电网普遍开工不足等现象。民间电网与统配电网之间的矛盾日益凸显。

　　济宁电力局基建部主任王国华告诉记者，济宁当地有近40个民营电网的存在，济宁的十多个煤矿每一个都利用煤炭资源建起了热电厂。这直接导致济宁、运河和里彦三大电厂总共富余了近100万千瓦的电量。

　　从全省范围看，2003年山东有316.77千瓦时的电量没能上网。由于电量无法储存，大型电厂只好常年限制开工。据悉，在我国5000个小时是电厂保证成本的底线。2002年，山东统配大电厂发电5400小时；2003年，降为4700个小时。与此相反，绝大多数的民间电厂一年开工时间却都在6000小时以上。

　　“用电大户”上马自备电厂的情绪空前高涨，直接导致了大型统配电网不能满负荷运转，成本过高、利润下降。对此，山东发电市场的几大主力发电商—华电国际、华能山东、鲁能发展以及山东电力集团等电网企业曾一致声讨民间电网，要求政府有关部门限制自备电厂的发展。

　　山东电力集团(电网公司)计划与发展部主任程旭东说，发电商与自备电厂的竞争是不公平竞争。国有统配电网之所以电价较高，是因为上网的大电厂承担了许多社会职能，比如对农业用电、居民照明用电要进行价格上的倾斜，但小电厂则无须考虑这些；山东的企业自备电厂中有2/3属于并网运行，这些自备电厂的机组只有出问题时才用电网的电，大部分时间是在无偿占用了电网的备用资源，无形中加大了电网的运行成本。而且，大电厂用于环保的投入一般占到总投资的1/3，而有些企业的自备电厂往往片面追求效益最大化，连除尘、脱硫等起码的投入都没有。

　　程旭东还分析说，山东之所以能有如此多的民间电厂存在，是因为山东与临近的山西两省煤炭资源丰富。但民间电网煤耗太高，有透支之嫌。统配电厂一般燃烧300克煤即可发一度电，而有些民间电厂则需500克煤。虽然民间电厂的存在解决了电力紧张问题，但却是以更大的浪费为代价的。

　　面对统配电网的责难，多家建有自备电厂的企业负责人异口同声地反驳，网上电价太贵是企业自建电厂的初衷。

　　以魏桥创业集团为例，集团已有50万千瓦的装机容量，但在邹平县开发区和滨州市，两个4.8万千瓦的电厂又在建设之中。董事长张士平这样解释：“我是被高电价和垄断逼上梁山。过去用电力部门的电，企业受尽了窝囊气。电价高不说，还动不动就停电，你一点办法也没有，常常求爷爷告奶奶。”据悉，目前魏桥集团自备电厂的年发电量为15亿千瓦时，而每千瓦时却要比电网便宜0.2元，若全部自用，一年下来就可以为企业节省3亿元的成本。

　　而且，企业自办电厂的效率也远比统配大电厂高。以魏桥创业建一个4.5万千瓦的电厂为例，从筹建到投产只用了10个月，而县里电力部门同时上的一个电厂，用了1年零10个月。由于原材料价格上涨，电厂的工程造价已由两年前的1千瓦5000元提高到7000元。但建自备电厂的企业，1千瓦的投资却只有3500元，成本比大电厂要低一半。

　　据悉，山东过高的电价已经开始影响到山东各地的招商引资。在2003年青岛举办的一次招商会上，韩商投资协会会长也公开表示，“山东的劳动力虽然便宜，但作为主要生产资料的电力价格太高，把这些优势抵消了不少。”与之相对应，烟台、滨州、淄博等地许多企业的宣传册页上也印有企业自备电厂的情况，把低廉的电价作为吸引外资的一个砝码。如，淄博市周村宝山工业园的招商宣传中就特别标出：有自备电厂，电价0.4元／千瓦时。

　　垄断利润造就突破垄断的力量

　　2003年，国家电力总公司出于规范市场的考虑，应几大统配电网的要求曾作出规定：2003年年底5万千瓦以下的供电机组必须关停。但面对国家行政政策和统配大电厂的封堵，大量民间电网却利用游击战的方式寻找政策的缝隙进行突围。

　　“事实上，规模小的民间电网不但没有关闭，反而有越演越烈之势。”华能国际电力山东分公司安全及生产部主任魏方亭说，“大量小电厂打着热电联产的旗号，仍然可以公开上马发电项目。由于供热属于当地市政部门管理，与电力并非同一系统，尽管统配电厂一再呼吁，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边一个个民营电厂拔地而起，与自己争食。这些以供热名义开设的工厂，在冬季一般也只是拿出少部分蒸气供热，而在非供热季节则全部用来发电。”

　　在山东电力设计院，工程师刘振坤指着墙上的《山东电力网分布图》对记者说：“如今对民间电网的建设越来越缺乏有效的调控手段。2000年至2003年，全省共建设小电厂515.5万千瓦，其中未经审批上马的约占20%，而根本未纳入统计范围的，还有50多万千瓦。因为发展计划委员会审批程序较为严格，要经过科研论证、水利、环保、土地、电力部门等多个程序，许多企业和地方政府便绕开发展计划委员会，造成了事实上的小电厂项目失控。所以现在山东究竟有多少民间电网可能还真不容易搞清楚。”

　　当一种事物大量存在时，必然有其合理性。单纯依靠强硬的政策和一厢情愿的打压，往往无济于事。正如一位学者所分析，民间电网大量产生的原因归根结底是垄断造成了利润过高，使企业经营电厂有利可图。若采取完全限制民间电网发展的办法，不但山东有可能重新陷入电荒的窘境，而且这无异于使垄断程度进一步提高，与电力市场化的走向相悖。显然，用错误的方法不可能使问题得到正确的解决。

　　然而，随着民间电网数量不断增多，规模日益扩大，电力过剩的现象也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企业开始尝试着把富余电量在周边地区销售。民间电网与统配电网之间的矛盾进一步激化。

　　作为山东最大的企业自备电厂，胜利油田电网不但把电在东营市内部消化，甚至在临近滨州市的电网覆盖率也接近30%。在邹平，魏桥纺织集团用电量几乎占到了整个邹平县用电量的1/3，自企业自备电厂投产运营后，不但已经“自给自足”，还做起了卖电的生意，建设了220千伏变电站，并在邹平县城和乡镇之间自费铺设了35公里11千伏的输电线路，公开与当地的邹平供电公司叫板。由于魏桥自备电厂电价每千瓦时要比电网便宜0.2元，在当地颇受消费者欢迎。

　　“山东电力供应似乎成了全国的一个亮点，但支撑这个亮点的却是民间电网与国家统配电网之间的博弈。随着民间电网实力的不断扩大，民间和统配电网都出现了电力过剩的现象。关键是找到一个市场化的解决方案协调各方利益，在保证电力供应的前提下使电力资源效率最大化，建立统一、开放、竞争、有序的电力市场。”对于山东电力市场的现状，山东电力设计院工程师刘振坤分析道。

　　一种观点认为，山东电力富余，已完全具备区域性电价市场化的条件。应当推动民间电厂上网步伐，把全省地方公用小火电企业作为第六大发电公司来看待，利用其规模小、变化快、机制活的特点，用鲶鱼效应带动大发电公司降低上网电价。用市场的手段把发电企业的利润摊薄到一个合理的水平，让规模经济把既无规模又不经济的小电厂赶下舞台。

　　但是，华能国际电力山东分公司的魏方亭对此的质疑也代表了部分业内人士的看法。他表示，虽然山东不缺电，但周边省份都出现电力紧缺的现象。2004年6月，山东电网与华北电网马上就要实现对接，届时山东将向华北电网输送电力60万～90万千瓦，所以能否真的降低电价还未可知。而且，由于煤炭价格疯长，由过去的180元/吨发展到现在的460元/吨。现在统配电网已经很难赢利了，若公开竞价，统配大电网能否竞得起，也是一大悬念。

　　采访中，打算在今年自建2.5万千瓦机组的一位公司总经理对记者说，企业建自备电厂也存在风险，毕竟这与核心业务相去甚远。如果工业用电价格降到0.4元/千瓦时，企业就没有必要建了。但是，他对山东是否能在短期内把电价降下来存有疑问。所以电厂建与不建，仍在观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