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银行登陆天津

　　一家渤海银行，能否带动天津走出多年的徘徊，　即使考虑了新任市长的影响和能力，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显得扑朔迷离。

　　本刊记者 杨柳

　　天津很久没有受到这么多的关注了。1年前，还有人在网上调侃说，天津应该被取消 直辖市的资格。而现在，即使北京和上海也会羡慕天津所面临的机会，5年内天津拿到了7000亿的资金额度。这座一直生活在80年代感觉中的城市，似乎在一夜之间就跨入了新世纪。

　　一起醒来的还有天津的银行们。南开大学金融系主任马君潞在接受《财经界》记者采访时说：“任何经济体都需要银行来作为经济体的核心，负责资金流。就像人的肌体一样，有人比作血脉，有人比作神经网络中枢。总之，经济体需要银行作为资源配置的网络或者渠道。”

　　这还只是现状。如新任市长戴相龙所称，2004年年底，中国第12家股份制银行的总部将落户天津。在这位前央行行长眼中，这家已定名为渤海银行的金融机构，才是天津的机会所在：将天津打造成至少是地区的金融中心。“渤海银行的定位是，坐落于环渤海，首先服务于环渤海地区的主要城市和港口，然后逐步走向全国、全世界。”一位参与了渤海银行讨论会的专家说。

　　即使想象一下，未来也是美好的。但现实却不容忽视，无论从金融能力还是经济实力，天津都与金融中心小有差距。2002年,北京和上海的银行和保险公司分别赚得485亿和585亿元人民币的利润，对当地GDP的贡献为15.5%和10.8%。而同期天津的数字却少了许多，仅为70.6亿和3.5%。

　　渤海银行如何定位，也是一个全新的课题。对此，天津方面行事谨慎之至。4月初，中国银监会市场准入处的人士透露，天津的渤海银行尚未递交筹备方案的可行性报告。此时，距离渤海银行获批设立已经过去5个月时间。

　　“筹备组目前在天津一家宾馆办公，对外不透露丝毫信息。”一位接近筹备组的人士告诉记者。从开始就参与此银行讨论的马君潞也证实了渤海银行筹备组的信息封锁，“我只知道年底会成立，具体细节不是很清楚。”

　　从滨海到渤海

　　渤海银行的诞生并不顺利。2002年初，天津市政府委托人民银行天津分行组织了一场讨论会。当时，现任天津市市长的戴相龙还是中国人民银行行长。马君潞回忆说：“由天津市政府、人行天津分行几家机构共同提出，最初的定位是滨海发展银行，目的是做开发区的银行。”

　　这本是天津市为振作地方经济的举措之一。同为中国最出色的经济开发区，当上海浦东渐入佳境之时，天津经济技术开发区的步调却在逐步放缓。在与上海浦东分析对比之后，天津市商业银行恺丰支行高级经济师李文增认为，浦东地区发展资金充沛的一大原因是金融业特别发达，这恰好是滨海新区的弱点。

　　受浦东发展银行成功的启发，天津也想在开发区成立一家地区发展银行。这也是参与设计滨海新区的专家很容易达成的共识：“最重要的就是发展金融业。”

　　专家们提出两个可选方案。北方信托投资股份有限公司研究所所长邢成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一个方案是成立滨海发展银行，另一个方案是成立环渤海发展银行。”滨海发展银行的可行性报告就是由北方信托所完成。

　　最初递交上去的版本是滨海银行，就是想在开发区内建立一个股份制银行以满足开发区内企业的需求。尽管在递交到人民银行总行之前，方案几易其稿。但方案还是在甫一提出就遭到众多置疑，反对者认为如此小范围之内设立银行，必要性不大。央行也并未作出明确批示。一位当时的知情人说：“央行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不可以。其实是把这个提议搁置了。”因为此时，五家试点民营银行的申报和审批的消息正沸沸扬扬。

　　此后，天津方面又将银行范围扩大到渤海地区，名称也变为渤海银行。在天津的专家看来，此时提出筹建渤海银行，“已经具备了很好的市场机会和优化的方案”。

　　2003年，渤海银行的进程有些戏剧性地加快了。央行行长戴相龙出任天津市市长。虽然没人知道是戴起了关键作用，还是渤海的审批到了水到渠成之时，戴上任不久，在年底的南开大学公司治理国际研讨会上，戴相龙亲自透露，“国务院已批准组建一家新的股份制银行——渤海银行，总行设在天津，这将对京津冀环渤海地区以及东北亚地区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马君潞回忆说，这段时间里，其实天津市也在不断地和地方银行以及央行之间讨论，反复定夺渤海银行的细节，最后形成一个大家认可的局面。

　　独特的治理结构

　　2004年1月，一位天津新报同行曾告诉记者，渤海银行的模式非常独特，牵头搞出这个模式的是天津南开大学的一位教授，现任天津市政府的副秘书长。言语之间颇有几分神秘。

　　几个月后，当记者再次去天津采访，仍然无法探知这个模式的究竟，只是被知情人告知，模式一直在修改中。马君潞认为，其实具体的方案就是在股权比例上加以区别，而治理结构则由南开大学商学院下面的公司治理研究中心负责。

　　这也是惟一可以确定，目前具体负责渤海银行项目的是新成立的泽尔腾实验室，此为其接到的首个公司法人治理实验项目。这间实验室去年年底才挂牌，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莱因哈德·泽尔腾与南开大学国际商学院院长李维安教授、香港中文大学唐方方教授、香港大学张俊喜教授和宋敏教授联合发起成立。泽尔腾现任德国波恩大学教授，1994年因其在“非合作博弈理论中开创性的均衡分析”方面的杰出贡献而荣获诺贝尔经济学奖。

　　南开公司治理中心的李维安主任说：“现在谈论股份制公司的治理结构，并不能只考虑投资人，还要考虑利益相关人。”

　　“组建新的股份制银行是为了建立一种明晰的治理结构，而不是现有银行的复制品。”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参与渤海银行讨论的天津财经学院副院长高正平说。

　　这种看法也在银监会的批示中得到体现。在宣布渤海银行获得批准的同时，中国银监会新闻发言人表示，为防范金融风险，对于新银行的设立，银监会采取的是仍然是审慎的准入措施：一是新银行应在公司治理结构方面有所创新，二是必须能控制住关联交易和关联贷款风险。三是银行发起人股东中应包括合格的境外战略投资者。

　　渤海银行是目前国内获得批准的第二家民营银行，和6年前的民生银行不同，民生只是特殊因素促成的一个个案，而渤海银行则可能代表一批银行的特点，在专家看来，渤海模式可能成为今后新批准银行的样本，“是一项新的银行业准入制度的伴生物”。

　　谁将参股渤海

　　据知情人透露，在渤海银行最初的发起人中，并没有企业，而是由政府牵头。但是，“从开始就准备吸引民营资本”。市长戴相龙则在不同场合都表示，渤海银行将实行现代的法人治理结构，各级财政不入股，也不会出现一股独大。渤海银行将向包括香港在内的海外投资者开放招股。

　　“公司治理结构与股权结构是相关的，如果股权结构比较合理，治理结构也会比较合理，不会形成一股独大。”马君潞说。

　　根据目前公开的资料，渤海银行将实行多元化股份制经营模式。从地域上，股东结构既包括天津的企业、天津以外的国内企业，也包括境外投资者；从经济性质上，既欢迎国有企业入股，也欢迎民营私营企业加入。此外，天津还考虑通过一些金融中介机构吸收一些自然人股，将成为内地股份制商业银行中率先尝试吸纳自然人股份的银行。在海外媒体的传闻中，汇丰、渣打等银行高层对天津的访问，都被看作是一种有意合作的信号。而且这些银行都已经在天津设立各自的分行。

　　社科院金融研究所专家易宪容说：“目前我国银行业的管理水平在国际上还比较落后，通过外资的参股，引入外方资深的国际银行专家，会加强中资银行的薄弱环节——风险部和财务部。此外，外资的进入还会同时带来业务流程上的再造和管理方式的创新。但是，如果国内机构具有较高的管理水平，也应该鼓励参与国内银行改革。”

　　马君潞说，“独特的结构恰好就是渤海银行的优势所在。渤海银行由于其股权结构的独特，对地方经济和企业更了解，比别的银行更具优势，而且天津市政府也会给相当的扶植政策。戴行长自身的优势，也可以把地区银行做的非常好。”

　　但对于政府股份，马却表达了不同的见解。他说：“渤海银行肯定会有政府参股。因为任何地方金融机构都会有政府参与，这也是我们社会现状所决定的，政府是所有公民的最终保障。在银行金融机构里面，有一定的政府股份，还是对银行经营有好处的，老百姓比较信任政府，而且银行的经营风险很高，一点政府股份也没有，对其经营也会带来障碍。”

　　满足区域金融需求

　　在采访中，几乎每个人都这样描述渤海银行，最初是立足天津，面向渤海，然后扩大到更大范围。这几乎是目前股份制银行共有的想法。除了农村信用社和城市商业银行还在坚守本地市场，其他股份制银行纷纷走向全国，并都以上市为目标。

　　这位人士说：“兴业银行之所以把福建二字从名称中拿掉，也是为了以后更大的发展，特别是最近成功引入外资参股，更是增强了兴业银行走出去的信心。”

　　发展的野心部分来自于地方经济不能满足更大的金融发展，但另一方面也表明，银行在客户定位上，依然是大而广，自身的特点并不是通过具体业务产品来体现，而是以国际化为标准。其实，最有效的金融需求恰好都来自本地市场。

　　按照人民银行公布的统计数据，2003年，各银行业金融机构贷款增长最快的是股份制商业银行、城市商业银行和农村商业银行，分别的增幅是：股份制商业银行27.5%；城市商业银行25.4%；农村商业银行25.9%；农村信用社21.5%。但是，国有商业银行资产总额增长仅为13.7%。

　　这种增长，并不是由于这些银行能力强，而是由于地区经济的发展正好促进了金融的发展。兴业银行天津分行的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说，国有银行在地方的实力固然强大，但是他们自己手头的两件事就弄得忙不过来，一是削减坏账，二是追求大项目。中小企业很难跨进这些高耸的门槛。现在，国有银行从计划走向市场之后，出于盈利目的，不得不向大城市集中，集中化、大客户化的趋势非常明显。这样就在一些中小城市留下金融空白。其实，“什么样的银行服务于什么样的客户，大银行本身就是服务于大客户，小客户的需求由社区银行来满足。”

　　仅从天津来看，农村信用联社就在很大程度上接手了过去农行等银行的农村业务，并逐渐发展出自己的特色。西青联社的孙秀华告诉记者：“目前能够给农户提供信用贷款的，只有联社一家。”

　　马君潞认为：“区域银行由于坐落在特定区域，对地方企业的信息了解更充分，因此可以对该区域的企业更适合，而且自身也更具优势。”国际经验也表明，给小企业贷款的确不是大银行的比较优势。小银行和社区银行有复杂的区域性信息，他们收集当地信息的成本比较低，更适合于给当地中小企业贷款。

　　对于天津，在成为金融中心之前，首先要梳理好地区的金融结构，协调发展。渤海银行可以成为领头羊，却无法满足所有层面的客户需求。从这点来看，一家渤海银行，能否带动天津走出多年的徘徊，即使考虑了新任市长的影响和能力，答案也显得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