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亚实地调查 “中国斧头”与俄罗斯森林

　　本报记者凤笛 特约记者张立春 俄罗斯报道

　　近来，俄罗斯有关媒体大肆渲染中国人在西伯利亚持币待购木材，从而引发乱伐森林资源的混乱局面。为了弄清楚中国人在西伯利亚进行的木材贸易，记者特地到西伯利亚地区的伊尔库茨克州进行实地调查采访。

　　中国公司大批进口原木

　　4月17日，记者来到伊尔库茨克州森林工业管理局。“现在，我州所有的上好原木都源源不断地发往中国。”伊尔库茨克州森林工业管理局局长维·斯图普尼琴柯说，“每立方米的原木，中国人已经出到了40美元，并且是当场付现钱。买卖双方在交易中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纠纷。我们只负责把树砍倒，从伐木场拉到铁路货场，交给中国人就算完事大吉。接下来是中国人自己装车，通过铁路边境编组站发往中国。”

　　据他介绍，4年前，俄中边境上还是一片静悄悄的景象。即便有些生意，也只局限在日用商品和小额易货。但是目前，成群结队的中国商人带着大量美元涌入俄罗斯边境，大批收购西伯利亚的木材。仅伊尔库茨克州，每月都向中国发运上千节车皮的木材。

　　“至于从赤塔州、阿穆尔州、哈巴罗夫斯克州和滨海边疆区发往中国的木材数量，估计会比我州更大。毕竟这些州紧紧连在一起，运输方式也不仅仅局限在铁路。”局长斯图普尼琴柯的脸上流露出些许羡慕的神情。

　　“至于运作程序和结算方式灵活多样。有的中国公司喜欢采用签订合同，预交定金，再向林场发采购原木的定单；有的中国公司嫌这种合作方式麻烦，干脆在本地租赁一座储运仓库，用现金坐地收购原木；也有的背着一笔现金直接到林场来收购一批原木，等运回中国出售后下次再来。大家通常选用现金和易货贸易方式结算，也有通过银行转账或者信用证结算的，但后者比较少。至于如何把木材发往中国，这一环节一般都要看中国公司的要求，或者自办运输，或者边境交货。但是，两者的价格有区别。”斯图普尼琴柯说。

　　俄罗斯科学院院士、森林采伐及生态问题研究中心主任阿·伊萨耶夫受局长先生的邀请特来作陪。“中国人为什么要到我们俄罗斯来大批购买木材，原因只有一个，我们的价格比你们本国的便宜。”伊萨耶夫说。

　　一位在场的经济学家说，“低值原材料出口，国家从中得不到任何好处。盗伐森林资源的行为目前在俄罗斯远东地区十分猖獗。据专家们估计，俄罗斯有五分之一的森林正在被秘密砍伐，每年损失的经济价值约900亿卢布(折合约31.58亿美元)。俄罗斯人为了挣钱，自然成为了盗伐森林的主体。不过，中国公司收购木材，也促进了本地区的经济建设。”

　　“我们的买卖是合法的！”

　　记者到伊尔库茨克州的第二天，正好赶上该州进行春季森林反盗伐行动。记者被允许随同反盗行动的武警人员一起，前往“盗匪”出没的林场采访。

　　这场反盗行动从星期天(4月18日)早上6点开始。40多位武警人员乘坐12辆警车从伊尔库茨克市分两路静悄悄地向森林的盗伐区进发。参加反盗行动的伊尔库茨克州安全局警察处警官维·萨拉玛赫在途中向记者介绍：“其实，买卖双方早已在城里合计好了，他们约定买者只管买，卖者只管采。”

　　警车离开伊尔库茨克市，向西南行驶了有60多公里，迎面遇到一个向伊市方向开来的货运车队。在警车高音喇叭的命令下，车队慢慢地停在路边。这个车队由十多辆半挂拖车组成，清一色的俄产“卡玛斯”重型卡车，长长的车厢都在10米以上，满装着两头直径相等的上等原木。

　　“你看，原木上有很多泥巴！这就是盗伐的木材！”萨拉玛赫指着一辆卡车上的原木解释说，“伐木工把树砍倒后，锯下树干最下边的6-8米，其它部分就扔在原地不管了。树干在往卡车上搬运时，一头拉在地上，被地上的稀泥给弄脏了。而合法开采者则把整棵树都拉走，在拖运过程中，树梢挨着地，树干是干净的。”

　　警察们在检查中发现，有几位司机的货运文件是伪造的。“这些文件在路边到处都有人卖。你看，这张单据完全是复印的，上面盖的印章也是模仿的。”萨拉玛赫在识破伪造证件后很得意地向记者介绍。经过检查，这个车队中有五车原木被扣押，如果货主在规定的10个工作日内无法拿出文件证明不是盗伐，木材将被没收。

　　2个多小时后，从伊市分头出发的两队警车在一个叫“红色田野”的小村庄汇合。警察们抽了一会烟，就出发赶往第二个地点进行检查。这儿呈显出一派繁忙的热闹场面，在一条铁路的岔道上，停放着几十节火车皮。上百名中国人正在往车厢里装原木。记者发现，这些原木都很干净。这是中国满洲里市一家大型商贸公司从本地的一家公司买来的。

　　一位警察抖动着左手中的文件，告诉记者，“看看，这些文件都是合法的！”“这里还有俄罗斯法院的公证书呢！如果连俄罗斯法院开出的公证书都能伪造，可就成天大的笑话啦！”负责此次交易的一位人士用流利且含有讥讽的俄语对检查人员说。

　　夜访“中国村”

　　在返回伊尔库茨克市的路上，萨拉玛赫向记者透露，他知道在几个山寨里住有中国人。如果感兴趣，可以顺道把记者送到一个山寨去看看。大约颠簸了半个多小时，警车终于在一道陡坡前的开阔空地上停了下来。一辆银灰色丰田轿车停在空地上。

　　记者走下车，经过仔细观察才发现陡坡上开着大约有五六孔窑洞，窑洞口用一根根竖着的原木封着。记者发现窑洞口那一排排原木上还开有小门，但是都紧闭着。记者试着敲了敲，没人应声，只好问，“里面有人吗？我们从这里路过，想讨杯水喝。”

　　刚说完，一扇小门应声打开，一位40来岁、外表像大学老师的人走出来。得知记者是从莫斯科来和警察一起调查木材交易情况时，他变得热情起来：“是咱们中国老乡。”几个小门内走出来八九位小伙子。那位像大学老师的人自我介绍说，他叫刘伟，是负责人。他们是过完春节后陆续从国内来这里伐木的黑龙江省某林业公司的职工。

　　“我们是中国劳务输出的员工。根据这个林场与我们公司签订的合同，我们需要在这里工作2年。我们砍伐的木材将被运往中国。其中很少部分用来抵扣我们的工资和公司的利润，大部分需要由公司向林场支付外汇。”刘伟介绍说，“这里以前是一个护林站。生活设施应有尽有。也许是为了防火吧，俄国人在这里打了几孔窑洞。护林员平时就住在窑洞里。现在这里就成了我们的驻地。我们被林场指定在这里，任务是监伐这周围上千公顷的老化森林。”

　　据刘伟介绍，在这个林场工作的中国劳工将近50人，被林场分别安置在几个护林站上。大家主要来自黑龙江、吉林和辽宁，平时很少见面，只是逢年过节时大家才互相走动一下。他们的身份合法，又有林场对伙食、医疗等后勤实行统一管理，平时偶尔有警察来检查一下消防设施，来的时间都是在上午。

　　刘伟向记者透露，黑龙江森工系统从今年起加大了开发利用俄罗斯森林资源的力度，计划到2008年实现在俄罗斯采伐木材200万立方米、加工木材100万立方米的目标。“目前，来自鹤北、绥阳、清河、海林和东京城等6家企业在俄罗斯远东地区有森林采伐和木材加工项目。”刘伟很自豪地对记者说。

　　据刘伟介绍，鹤北林业局在俄罗斯犹太自治州创建了森鹤木业公司，与俄方签订了年采伐20万立方米，为期49年的合同。去年他所在公司采伐木材6万立方米，加工木材5000多立方米，成为中国在俄最大的森林采伐企业。刘伟说：“今年，黑龙江森工局制定了开发俄罗斯森林资源推进表，计划采伐木材30万立方米，加工木材8万立方米，输出劳务1500人。最让人兴奋的是，森工局与俄罗斯克拉斯诺雅尔斯克边疆区政府合作，以补偿贸易的方式修建卡布拉——科金斯克全长192公里的铁路。俄方用6000万立方米木材作为补偿，计划每年开采500万立方米，在12年内完成。这个项目已经获得我国商业部批准。我可能被随时调去执行该合作项目。”

　　合理开发森林资源

　　一位叫科拉萨科夫的俄罗斯分析家认为，防止森林被无序砍伐，使西伯利亚的植被遭到破坏的有效途径是修改现有森林法。印度尼西亚的森林法禁止出口木材，却允许出口木制产品，他们大幅度降低森林加工设备的进口关税。因此，他们的森林工业就比较挣钱。芬兰的森林法规定，有谁敢在森林里点火烧荒，就得受监禁2年。而在俄罗斯，即便是盗伐几百立方米的木材，也仅仅算违法而已。

　　科拉萨科夫强调说，俄罗斯在调整森林法的同时，还应该积极广泛地开拓国际木材市场，不能只将木材出口局限在中国身上，也应该积极向印度尼西亚、韩国、日本、美国等国家和地区出口木材，使俄罗斯木材价格在开拓国际市场的过程中实现跃升。

　　伊尔库茨克木材加工公司总经理瓦·扎伊采夫深有感触地告诉记者：“为了加工出高质量产品，卖上好价钱，必须有高质量的加工设备才行。我们刚刚花了12万卢布(约合4000美元)从白俄罗斯买了一架带锯。常常是干上1个小时就得停机休息2小时，让锯条冷却。我们很想买德国和瑞士的带锯，可惜没有钱。”

　　提起合理利用森林资源的话题，伊尔库茨克林业管理局局长赫鲁斯诺夫认为，应该学习中国的经验。“我曾经到过中国的林场。”他说，“中国的同行们连一星半点锯末都不舍得浪费。怎样合适地锯开一段原木，都要用计算机来设计一个方案。”俄罗斯人口经济学家伊万诺夫教授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俄罗斯西伯利亚地区森林覆盖面积广阔，由于劳动力有限，工农业生产相当薄弱。大规模开发森林采伐及木材加工业是该地区盘活经济的强劲产业。应该结合当地的实际情况，从中国引进劳动力资源。”他认为，目前远东地区某些农场和林场大量聘用中国的劳务人员就是一种大胆而不错的尝试。

　　据一位俄经济学家介绍，2002年7月，俄政府曾通过2002-2010年木材加工业发展计划，决定投资200亿美元，使木材加工产量提高4-6倍。为达到普京总统提出的经济快速增长的要求，俄将一边抓石油一边抓森林开发，把占世界四分之一的可更新利用的森林资源改造成俄经济发展的重要支柱之一。

　　俄一位长期从事国际木材市场行情研究的分析家告诉记者，“最近五年，俄产原木出口每年为国家财政创收近50亿美元。其中，卖给中国的原木占50%，卖给日本的原木占30%。”他透露说，在俄中双边贸易中，木材是一个重要领域。从2000年到2003年的四年间，俄罗斯向中国出口原木的数量分别为593.1万立方米、876.56万立方米、1480.63万立方米、1640.2万立方米。

　　他特别指出，对于向中国出口木材，俄罗斯存在着一种矛盾心理。一方面是俄远东和西伯利亚地区可采伐的森林资源十分丰富，近年来出口木材，已经成为当地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他们担心，一旦中国等停止从俄进口木材，这些地区的经济就会受到致命的打击。另一方面是俄不愿接受大量原木流向中国的事实，更不甘心做中国的原料供应地，希望提高成品木材出口中国的比例。因此，俄政府迫切希望中国政府推动中国企业到俄远东和西伯利亚地区投资森林加工业。

　　有分析家认为，中国是一个巨大的木材消费市场。俄罗斯如何利用中国的劳工来合理地开发再生性强的森林资源，积极为俄罗斯的经济建设服务，是一个值得多方位尝试的新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