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转制怎么转？地方医院大踏步转制

　　我国有这么庞大的公立医院系统，转制以后，这么多的公立医院进入到市场当中，从政府监管的角度，现在还没有准备好，医疗服务的投资主体发生变化了，市场格局就发生变化了，政府将来怎样监管好医疗服务这个市场，调整市场的供需关系

　　本报记者 刘树铎　

　　3月15日，河南省新乡市市民毛金生一大早就给记者打来电话，他要咨询“一点事情”。

　　毛金生在电话里有点忧虑，他说，政府把医院卖了，今后看病到底会跟以前有什么不同呢？会更方便吗？价钱是更贵了还是更便宜了？当然，他最关心的是价钱，其次关心的是服务质量。

　　毛金生在一家私营企业上班，他的家离新乡市第二医院不远，每天上下班差不多都要从这家医院门前路过，但是，他刚刚听别人说，这家医院已经卖给了上海的一家公司。“其实这事跟我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有点好奇，就想问问”。

　　其实，毛金生不知道，不仅仅是第二医院，还有新乡市中心医院、第三医院和新乡市妇幼保健院、新乡市中医院等5家医院都已经转让了出去，他所说的那家公司是总部在上海的中国华源集团。

　　地方医院大踏步转制

　　事实上，3月9日，一条重磅新闻早就已经吸引了业界的眼球：中国华源集团和河南省新乡市政府签订协议，以有偿方式整体接受新乡市中心医院、新乡市第二医院、第三医院和新乡市妇幼保健院、新乡市中医院5家医院的净资产。

　　据了解，此次华源集团与河南省新乡市人民政府合作的项目，是以华源集团下属的中国华源生命产业公司与新乡市国有资产产权代表合作、组建一家“华源中原医院管理有限公司”来实现的。这家医院管理公司注册资本为1.5亿元人民币，其中华源生命产业有限公司以现金投入1.05亿元，占医院管理公司总股本的70%；新乡市政府以医院净资产投入4500万元，占医院总股本的30%，华源中原医院管理有限公司对5家医院实行集团化管理，协议期限为50年。　

　　据说，被并购的5家医院层次不低，其中新乡市中心医院为三级甲等医院，其余均为二级甲等医院，目前新乡市只保有精神病医院、一家医学院的附属医院和一些专科医院的管理权。

　　华源方面表示，华源集团将以中原经济区人口为服务对象，以新乡市中心医院为核心医院，对当地卫生资源进行重组和整合，形成医疗集团，5年内，华源生命产业公司除将新乡市中心医院建成豫北地区龙头医院外，还将在新乡市新建一家三级甲等医院。新乡市有关领导认为，华源与新乡在医疗领域的合作标志着新乡医疗卫生体制改革迈出了新的一步。

　　人们能够注意到，双方始终没有用“卖”这个字眼。

　　就在2003年，江苏省宿迁市的医疗改革达到了高潮：通过挂牌拍卖和协议转让的方式，全市所有的公立医院全部实现了“民投、民有、民办、民营”，与此同时，对于“改制”的争议与指责也达到了最高潮：职工的举报，患者的抱怨，媒体的争论，甚至引起了卫生部高层的关注。

　　宿迁市卫生局局长葛正健曾经在媒体上强调，“拍卖是外面的说法，我们内部称之为‘改制’，因为这并不是‘一卖了之’，我们宿迁医院的改制是要变‘政府办卫生’为‘社会办卫生’，即多渠道借助社会力量，引进各方面的资金来投资卫生事业，来发展壮大卫生事业。”

　　但不管怎么解释，改革的大幕却从此拉开，与此同时，各地相继开始加大了医院改制的步伐。

　　医院转制，政府不能缺位

　　雷海潮是北京市疾病控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谈起卫生体制改革的问题总是滔滔不绝，他给记者的感觉是，不仅仅善谈，而且鞭辟入里。

　　雷海潮说，对医院转制的问题确实是一个很值得研究的课题，从改革的必要性和改革的方向性来看，应该说是没有什么太大的争议的，关键是有一些没有解决的问题，这些问题有可能成为医院转制改革后社会公众面临的新问题，从公众的角度来看，最大的忧虑就是，我国有这么庞大的公立医院系统，转制以后，这么多的公立医院进入到市场当中，从政府监管的角度，还没有准备好，因为，以前整个公立医院都是按照行政的管理方式，但现在市场的作用在逐渐增强，市场经济的发育程度也在逐渐提高，这样，就要求政府部门对不同的产权主体怎样进行监管，特别是对医疗来说还有个安全方面的要求和质量方面的要求，而现在政府部门似乎并没有很好的去进行思考。

　　雷海潮说，最大的忧虑就是，医疗服务市场化之后，市场格局就发生变化了，投资主体发生变化了，公立医院转制之后，政府将来怎样监管好医疗服务这个市场，调整市场的供需关系？他认为，虽然目前各地已经开始进行公立医院转制的运作，但政府还没有一个有关医院转制方面的文件，这首先是政策上的缺位，而对一些地方政府而言，在不得不改革的情况下，只能仿效国有企业改革的方式去改革医院。

　　雷海潮认为，按道理，没有政策，就应该不去转制，而现在已经开始操作了，那么，在一定程度上来讲，是属于违反规定的行为，医院是属于公益性质的国有资产，按目前的改革方向，将来肯定是对政府部门的一个很大挑战，因为，以前我们可以用行政管理的方式把医院管得很好，最起码政府可以很好的控制它，但将来，医院不是政府的了，而是由独立的自然人和商业主体在操作，那政府怎样控制它们？如何保证医疗服务的质量？如何控制医疗服务的价格？如何保证医疗服务的安全性？对目前我国政府的职能来说，特别是在社会发展领域，还是习惯于行政管理方式为主，而采用经济杠杆，比如财政政策、税收政策、价格政策等市场机制来调控，目前并不是很熟，并没有在行政环境下确立一个很好的行政手段和框架。而将来公立医院不再是政府办的了，那么从某种程度来说，它也就不会听命于政府直接的行政控制，那么，政府怎样对他的一些行为进行管理？假如不能进行很好的管理的话，那么，医疗行业本来就是供需不对称，需方也就是老百姓的利益如何去保证？

　　雷海潮的第二个忧虑，就是转制以后，市场机制在其中的作用越来越强了，政府相对来说，直接的干预和控制会越来越少，或者通过行政的这种手段越来越少，那么，从人群的这种角度来说，对于社会上的弱势人群以及一些基本的医疗服务该如何进行保障？目前在中国，社会化的医疗保险仅仅是刚刚起步，现在从全国来看，城市基本医疗保险人口才仅仅是1.06亿人，可是生活在城市当中的，大概是在4亿人左右，就算是拥有劳动关系的，保守的估计是在2亿人以上，那么现在最乐观的算法也只有40%到50%左右的覆盖率，另外我国现在的医疗保险主要是针对城里的就业人口，农村开始进行新型合作医疗，大至覆盖人口目前在9000万左右，可农村人口接近9亿人，总体说来，有1／8或者1／9的人群还没有基本医疗，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政府退出，许多人就不能得到基本医疗保险，有钱的人看得起病，没钱的人就看不起病，这是违反医疗最基本底线的。因为医疗领域首先强调的是公平，其次强调的才是效率，如果连这一点都达不到的话，将会成为一个很大的社会问题，那么也就没有资格谈什么医疗改革。

　　事实的确如此，据媒体报道，某市100多家乡镇卫生院和6所县级医院，以公开拍卖为主要形式的产权制度改革全部完成后，医疗机构收费上涨幅度较大，以每出院人次的平均费用为例，市级医院从2793元涨到3277元，县级医院从2766元涨到4243元。

　　雷海潮的第三个忧虑是，我们国家还缺乏对事业单位改革的框架，目前也仅仅是在探讨罢了，还没有涉及到诸如人员的安置、产权的改革、资产的重新安排等很多方面，而大多数改革方案都是参考国有企业改革的做法，但这与事业单位的改革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不能拿改造国有企业的办法改造医院。

　　政府该保留多少医院？

　　据卫生部医政司司长吴明江介绍，我国医院资源中90以上集中在公立医院，在目前的体制改革中，国家将大踏步后退，也即，政府只办部分公立医院，但问题是，到底应该保留什么样的医院？保留多少医院？

　　按吴明江的说法，国家要保留区域内最有实力的，布局合理、提供基本医疗的医院，妇幼保健院、传染病、精神病院、血站和急救中心以及部分社区医院。

　　雷海潮说，事实上，经过考察，一些地方却是在快速地对公立医院私有化，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到底是转20%还是转50%？这谁也不好给一个明确的比例，但许多地区在操作过程中，采取的是全盘推出的措施，政府在整个的医疗服务领域全面退出。

　　医院卖掉以后，新的问题就出来了。按理说政府应该起到一个宏观调控的作用，但实际上政府调控的手段还没有，因为政府只有行政的手段，并没有市场调控的手段，雷海潮认为，政府是不能从卫生领域完全退出的，政府要是退出去，医疗保险就必须跟得上。

　　那么具体哪些医院要转出去？雷海潮说，国家目前还没有明确的政策，正因为如此，就出现了有的地方改革动作比较大，而有的地方改革的动作比较小的现象，尽管目前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但还没有形成一个周密的决策，在这个保留的过程中，大家争论是比较多的。雷海潮认为，从资源使用效率的角度来看，国家更应该去保中小型医院，而不应该去保三级医院，当然，三级医院可能也要办一些，最应该保留的是一些布局合理、承担一定基本医疗服务的医院，其他的能私有化就私有化，但是要注意一点，不能完全都卖掉，这是要出问题的，医疗保险又没有，老百姓将来怎么看病？

　　北京医院协会常务副会长张振华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也表达了相同的忧虑。他说，在最初改革的时候，如果是摸着石头过河，是可以理解的，但改革进行这么多年了，还在摸着石头过河，各走各的路、各想各的办法，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张振华说，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在目前医院改制已经轰轰烈烈的情况下，政府还拿不出明确的政策性的文件，比如，到底要保留多少医院？留多大的规模？应该起到什么作用？这些目前都不清楚，一方面，各地出现了五花八门的改革方式，另一方面政府办的医院还在千方百计地扩大规模，数量不但没减少，规模却在无限的扩大，政府必须对医疗资源进行统筹规划。

　　公立医院能否产权多元化？

　　多元化办医也值得忧虑。

　　据专家们介绍，目前对多元化办医有两种观点，一种是在医疗服务行业内的以公有制为主体，私立医院、股份制医院、中外合资合作医院并存的多元化；另一种是公立医院内部的产权主体多元化，这也是争议最大的一种方式。

　　雷海潮分析认为，就目前的形势看，大多数医院的改制都采取了股份制或者合作制的方式，这里面就有一个挑战，国家投资办公立医院是纯粹公益性的，不是为了赚老百姓的钱，而个人或者经济实体购买医院是一种投资行为，他们是要追求效益最大化的，在一个股份制医院里，一边是国有资本，一边是民间资本，这两者从本质上是要发生冲突的，这两种资本如何能结合到一起？这是一个很有挑战性的问题，这两者之间如何进行博弈，正是目前没有解决的问题，尽管国家提倡混合型经济，但是，在医疗领域里就不能实行混合型的经济，弄不好还可能造成国有资产流失，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该如何操作呢？

　　雷海潮还有一个忧虑，那就是，各地纷纷出现了集团购买国有医院的现象。他认为，集团购买医院，将来还要面对一个挑战，就是反垄断，医疗方面的反垄断现在要引起注意了，如果一个地区医疗资源真的被社会资金完全控制的话，政府就要注意将来如何监控市场，否则不用说弱势群体了，一般的老百姓都可能会面临看不起病的局面。另外，外资进来以后还要面临一个反倾销的问题，我们可以设想，在一个竞争的环境下，医疗市场可能要面临哪些问题？政府现在是否完全准备好了？从积极的角度看，这是当前要引起充分注意的问题，从消极的角度看，将来有可能要出问题。

　　资料一：

　　目前，医疗机构分类登记工作已经在全国完成，据统计，在医疗资源方面，营利型医疗机构在数量上占了全部医疗机构的44.2%，但其拥有的床位数、医师数和护理人员数分别只占到总量的1.4%、9.4%、和0.8%。在服务量方面，2000年营利性医疗机构年门诊人次占全部门诊人次的7.7%，年入院人数位总量的2.9%，年住院手术人次为0.7%，从统计看，目前营利性医疗机构数量虽多，但资源总量少，服务量也少，公立医院的改革，会使营利性和民办非营利性医疗机构的总体规模扩大。

　　资料二：医院服务调查

　　日前，北京慧聪集团对北京、天津、上海、兰州、呼和浩特、青岛六城市百姓就医状况进行了调查，33%的被调查者就近医院看病；26%的被调查者对医院服务不满意；56%的被调查者勉强承受医疗费用；82%的被调查者认为药费价格不透明。

　　18%的被调查者感到医院的就医指导设施不健全，69%的人认为一般；对医院服务态度感觉不满意的，在调查中一般都在20%以上，感觉满意的不到20%，平均在10%左右，多数人认为一般。对于医院的就医环境，18%的人认为就医环境不好，60%的人认为一般；有关医疗费用的问题反映比较强烈，78%的被调查者认为目前医疗费用过高，尤其是北京，这一比例高达87%，其次是天津84%，最低的兰州也在58%以上；六城市中平均看一次感冒花费95元，天津最高，是113元，最低的呼和浩特是63元；六城市普通门诊平均3元，专家门诊平均9元，对门诊收费55%的人认为太高，39%的人认为合适；至于药品的价格，52%的人认为医院药价高，31%的人认为医院和药店的价格差不多，14%的人认为还是药店的贵；在医疗费的承受能力上，56%的人很勉强，26%的人很难承受，17%的人表示没有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