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效应：广州楼盘劣质水泥肇因山西矿难？

　　

　图：南美的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就可能引起大西洋两岸的一场飓风。山西煤矿爆炸事件居然导致广州房地产市场上出现大量劣质水泥

　　作者:何海鹰

　　调查背景

　　水泥抽检合格率仅为54.5%

　　日前，省质监局向社会公布2004年广东省大型楼盘工程使用建材产品质量专项监督抽查情况。结果显示，广州、佛山、东莞3市的12家大型楼盘建设工地发现使用假冒钢材或劣质水泥产品。其中，令人担忧的是，在本次抽查的16个大型楼盘工程中，水泥产品质量抽样合格率仅有54.5%，是10多年来我省该类产品质量监督抽查合格率最低的一次。

　　广东省水泥质量监督检验站广州站站长于利刚在接受采访的时候用了一个词汇“震惊”来表达他对这次抽查结果的感受，他表示作为建筑工程的重要基础材料，水泥产品是国家生产许可证产品，必须100%合格，否则就不得出厂和使用，低于70%就已经相当严重。不管用于主体工程还是辅助工程，劣质水泥对整个建筑质量有着直接的危害，其潜在危险尽管一时难以发现，但在几年后很容易暴露出来，因此，只要不合格就必须引起高度的重视。

　　一位常年在水泥质检岗位上工作的人都如此震惊，对于那些真正买到这样用劣质水泥砌起的房子的消费者又将会是怎样，就可想而知了。

　　10多年来质量都一直比较稳定，那么近来又如何会突然出现这样的大面积水泥产品质量抽样不合格呢？这样的情况又是如何造成的？记者针对这些问题展开了调查。

　　调查1

　　问题在水泥厂家还是开发商？

　　一般而言，水泥生产厂家生产出来的再差的水泥，都要通过有关质检单位的检查，令人不解的是，尽管重重设卡把关，但这些劣质水泥还是被大面积地使用了，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省质监局质监处处长胡主宽首先将板子打在了生产厂家的身上，他指出造成水泥产品不合格的主要原因有：一是水泥市场需求量较大，生产企业违反有关规定，水泥质量未稳定就急于出厂；二是生产企业为追求利润，采用多加混合材料的办法降低成本，致使有关指标不合格。

　　这种分析没错，但要让人完全接受也不太可能，因为水泥生产厂家生产出来的再差的水泥，都要通过有关质检单位的检查。令人不解的是尽管重重设卡，但这些劣质水泥还是被大面积地使用了。

　　番禺海伦堡御院的销售总监盖天佐表示如果说发展商仅仅是因为利益熏心而偷工减料用劣质产品的话应该是不会的。房地产价格一般由地价、建筑、装潢等因素组成，拿每平方米4000元建筑成本的商品房来说，其中2000元左右是地价成本，而建筑成本在1000元上下，水泥的成本不到每平方米100元，靠这样一点东西来降低成本无疑是杀鸡取卵。

　　丽江花园总经理助理张学凤也认同这样的说法，她认为这其中不应该是为了省钱而管理上出了疏漏。

　　调查2

　　去年年底，水泥价格涨了还不说，有时还买不到，特别是大批量购买就更加困难。由于受价格上涨因素影响，承建单位采取了小批量进货的做法，有时甚至将资质较差、价格低廉的产品替代原来资质较好、价格较高的产品，越到工程收尾阶段就越容易出现这种现象。

　　为何水泥供应会出现短缺？

　　城启集团营销中心龙昭文认为这些分析都只是给了表面原因，更多更深层次的原因还可能和当时的水泥市场环境有关系。

　　据了解，省有关部门的检查是在去年底今年初进行的，水泥市场缺货而且价格又暴涨，不少业内人士对此记忆深刻。海伦堡御院项目总监方添基表示去年特别是8月底时价格一下暴涨50%，自此开始接下来几个月从每吨200多元一直涨到500多元，价格总共涨了一倍，对于一些大的发展商像合生、富力等都是开发和建筑集为一体，自己施工建设自己开发销售，所以在原料供应上面可能有一个长期合作的协议，海伦堡也是这样自己开发自己建设，他们就长期和佛山三水的一家水泥厂保持供货关系，所以在水泥市场波动时影响并没有特别大，但对于很多中小开发商来说情况可能就不是这样。

　　一位建筑业资深人士指出，一般来说中小开发商为了规避自己风险会和建筑商在工程之初就有一个包干合同，合同规定在工程期间水泥、钢材等建材的涨价或下调都是建筑商自己的事。建筑行业本来竞争就相当激烈，很多建筑商为了揽活已经把利润降得很低了，毛利能达到10%已经相当不错，而且不少建筑商还是垫资为房地产商干活，水泥一下暴涨一倍，钢材也是从年头到年尾慢慢涨了一倍，早已超过建筑商所能够承受的界限。这样一种模式下如果工程刚开头，建筑商和开发商还好商量，或者建筑商停工撤出，但如果到了工程收尾的时候可能就很难说了，这个时候，难免建筑商不会想一点别的办法。

　　去年年底，水泥价格涨了还不说，有时还买不到，特别是大批量购买就更加困难。

　　省质监局胡主宽处长就指出，供求矛盾突出是影响钢材水泥质量的重要原因，由于受价格上涨因素影响，承建单位采取了小批量进货的做法，有时会将资质较差、价格低廉的产品替代原来资质较好、价格较高的产品，越到工程收尾阶段就越容易出现这种现象。

　　由此看来，水泥质检危机看样子是来自于市场短缺因素。

　　调查3

　　由于水泥大省浙江也缺煤少电，导致水泥市场供应紧张。广东本地水泥产量约7000万吨，1000万吨的市场缺口基本来自湖南和广西。因广西、湖南缺煤少电，导致水泥生产企业无法大规模生产，致使对广东的供货减少。

　　为何水泥厂家缺煤少电？

　　去年底水泥为何又会短缺呢？这样的情况怎么会发生在世界水泥第一大产量国的中国？

　　越秀水泥集团市场策划部副总经理熊志强去年底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现在的情况是，你有钱也不一定拿得到货，我们的原则是，优先供应长期合作的经销商和客户，至于其他客户，只能视生产情况供应。”

　　水泥行业上市公司天山股份财务总监王永刚表示，广东其他产业都有巨型企业，但水泥行业却没有。而广东又是全国最大的建材消耗大省，一年有8000万吨的市场规模，广东本地水泥产量约7000万吨，1000万吨的市场缺口基本来自湖南和广西。另有水泥业内人士指出去年下半年广西、湖南由于缺煤少电，导致水泥生产企业无法大规模生产，因此致使广东地区供货减少。而且湖南地区当地掀起基建项目开发热潮，本地水泥就地消化，给广东的供货量剧减。

　　一方面供应减少，另一方面需求又开始增大，各地都趁着下半年少雨的天气加快施工，广东正在开展的有大学城、广州地铁、深圳地铁以及北堤工程等10个大项目，水泥需求量增加了20%以上，北京奥运工程以及上海世博会工程也在抓紧施工，国家信息中心的一位专家指出当时由于水泥大省浙江也是缺煤少电导致水泥市场供应更为紧张，上海、江浙地区的水泥价格要高出广东市场很多，由此大量湖南、广西甚至是广州本地的水泥供应到了上海、江浙地区，导致广东货源短缺，价格暴涨。广州水泥厂销售部麦先生也证实了以前广东水泥从不向外省销售，当时有的已经销往浙江。

　　粗一看有人可能认为是上海江浙的市场极度短缺而影响到了对广东水泥市场的供应，但追其根本是在于水泥生产厂家缺少基本的生产原料：煤和电，而导致整个水泥市场供应量大减。

　　调查4

　　去年一份《9月份国家电力公司电煤日均供耗煤及库存情况》报告显示，除西北地区外，各地库存煤同比可用天数都出现了减少的情况，其中湖南同比减少66.7天。

　　为何去年年底煤荒如此严重？

　　电和煤是水泥生产厂家最基本的两项生产原料，也是需求量特别大的原料，水泥生产企业45家、年生产能力达430多万吨、产量为340万吨的江西萍乡市每年因为水泥生产要烧掉约50万吨煤、用掉近3亿度电。

　　而根据一份权威能源研究所的研究报告表明，去冬今春是长江流域百年未遇的特枯水年，大中型水电出力下降，小水电减发，造成来自水电方面的供应紧张。而火电方面由于缺煤而无法开足马力。去年一份《9月份国家电力公司电煤日均供耗煤及库存情况》(不含南方电网公司所属的广东、广西、云南等地)报告显示，除西北地区外，各地库存煤同比可用天数都出现了减少的情况，其中湖南同比减少66.7天。而华东地区的上海、浙江省和江西省最为紧张。煤矿的突然短缺已经成为经济发展中的瓶颈，导致水泥厂家减产。

　　调查5

　　去年8月，山西煤矿连续发生三起特大事故。矿难引发系列反应让人始料不及。矿难之后，有关部门决定，除了四大国有重点煤矿之外，山西省其他的煤矿停产整顿一周。如此一来，导致全国范围内的电力供应紧张、水泥供应紧张，最后波及像广州建筑质量这样看似不相关的事情。

　　山西矿难是最终源头？

　　煤又怎么会突然短缺呢？

　　据CCTV报道，去年年底，一些大型火电厂为了煤想尽了办法，有的厂全体出动，有的派出人员长驻煤矿，目的只有一个：抢煤。浙江省省长吕祖善还亲自率领11个市的市长和大型能源企业的老总，北上山西、内蒙古“找煤”。广东情况也一样，当时一些大型火力发电厂的库存用煤还不够维持5天的生产。为此，广东省制定了紧急应对预案，包括必要时高价进口煤炭。去年岁末，湖南、江苏、湖北、浙江等21个省拉闸限电的情形此起彼伏。

　　每年年底煤炭供应都紧张，但为何去年年底最为紧张呢？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是山西省委、省政府在八月做的一个决定，煤碳占全国产量1／3、煤碳外调量占全国其他省区净调量80%的山西省从2003年8月19日凌晨零点开始，除了四大国有重点煤矿之外，全省其他的煤矿停产整顿一周。然而这时正好赶上国家煤矿安全监察局下发新的煤矿验收标准，这样到10月底，山西省在新验收标准下，恢复生产的煤矿，还不到总数的20%。据了解，山西省三季度煤炭产量比二季度减少3464万吨。

　　为什么在煤矿供应如此紧张的时候山西省要作出这样一个决定？又是什么样一个原因使得山西能够放弃市场价格暴涨一倍的经济机会？

　　由此追踪，记者找到了最终的原因，2003年8月山西煤矿一个月连续发生三起特大事故，97条人命因此恢恢湮灭，举国震惊。这个事件再次引起全国对煤矿生产安全的重新审视，就是因此山西省才作出的停产整顿的决定，国务院才下达新的安全标准。作为基础能源的电厂肯定是国家优先供应煤矿的地方，水泥厂要电又要煤，但它又怎样抢得过如此强悍的大电厂，因此水泥的减产就成为必然，水泥价格一下猛涨50%。

　　长时间的停产整顿造成了全国大范围的缺煤窘况，并一直持续到今年春节前后。而春节前正是广东省质监局大规模检查广东大型楼盘质量的时候，因而两个看似不相干的事找上了关系。

　　从山西矿难引发的系列反应让人始料未及，一个套一个的环节最终殃及了广州住宅质量这样看似不相关的事件。

　　记者手记

　　发生在身边的蝴蝶效应

　　记得在不久前上管理课的时候听到一个理论，是说南美的一只蝴蝶扇动一下它的翅膀就可能引起欧洲发生一场大风暴，当然这只是一个似乎有点夸大其词的教学案例，说的真实意思是两个看上去不相关的事情可能因为其中一个状况发生变化而通过一环对一环的影响，最终引起对方的巨大变化。

　　今天重点描述的故事似乎就在演绎这样一个案例，山西的矿难和广州的楼盘质量抽查不合格看来也找不到多大的关联，但山西矿难引起煤矿的减产，煤矿的减产又引起了电力不足，煤矿的减少和电力的不足同时又对水泥的生产造成巨大影响，而水泥的减产导致市场短缺价格猛涨，短缺的市场导致不少伪劣产品开始粉墨登场，或是成本压力或是质量把关不严，就这样，某些楼盘就用上了劣质水泥，他们也由此就成了近期广东省质监局公布的黑名单中的一员，其实如果追踪钢筋还有不少其他建材不合格的原因，这中间也或多或少有不少山西矿难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