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粮与禁运间 山东地方炼油厂的5次“反围剿”

　　本报记者 陈挺 山东、北京报道

　　2月23日，青岛市黄岛经济开发区，预留给中石化青岛1000万吨大型炼油厂项目的万亩土地上，仍然是静悄悄的荒芜一片。这个断断续续谈了10多年、一度传出将在2003年年底动工的项目，依然未能破土。

　　早在2002年下半年，中石化内部的刊物就曾透露，中石化与山东省政府已就该项目达成协调，计划投入80亿元，条件是山东省要先期关停1000万吨的小炼厂。

　　2003年10月，山东省和中石化出台方案，决定先行关停长城炼油厂等三家小炼油厂。不料这个计划遇到了强烈的反弹，甚至有传闻山东省内的21家小炼厂决定联合聘请律师，欲与山东有关部门对簿公堂。

　　这只是中石化与山东境内21家几年来的5次“围剿”与“反围剿”冲突中最新的一幕而已。

　　山东省炼油化工协会会长、山东省石油化工有限公司董事长刘爱英介绍说，1998年，国家开始实施第三次石油工业体制改革。按照政策制定者的最初设想，是将全国193家100万吨以下(含100万吨)的地方小炼油厂实行“一刀切”、全部关闭。但在征求意见阶段，地方代表抛出了中石油、中石化两大集团所属小炼厂的去留问题，最终全国保留了82家小炼厂，其中有19家属于两大集团所有。

　　原油价、成品油价两头“围剿”

　　2000年，国家经贸委出台文件，对保留下来的地方小炼油厂实行严格的原油分配指标制度，当年，山东省地方小炼厂得到原油供应指标只占加工能力的20%左右。同时，严格控制的还有成品油流通环节，小炼厂生产的成品油必须交由两大集团来销售。更关键的是，政策的执行权也被交到了两大集团手上。

　　刘爱英介绍，时逢国内原油价格开始与国际市场接轨。国内的原油售价，由国家统一定价：每吨905元。而国际的油价是“这个月可能是1200元，下个月可能是1500元，最高的时候达到1700元／吨”。中石化实行“分灶吃饭”的政策，对地方炼厂原油销售按国际价格进行结算，成品油收购按国家统一的出厂价；对自己内部炼厂的原油销售仍按国内价格结算。

　　为了自保，山东省内21家小炼厂共同发起成立了山东省石油化工有限公司，在公司下面又设立了山东省炼油化工协会，代表它们统一协调处理相关事宜。

　　这一仗一打就是两年，官司一直打到了国务院才最终得以解决。代价是2年里中石化多拿走了6亿元人民币。小炼厂们获得的补偿是国家每年增加了它们30万吨原油供应指标，还有当年的一些优惠税收政策。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2000年2月，中石化开始实行事业部制度，将产业链的各个环节分成勘探及开采事业部、炼油事业部、油品销售事业部、化工事业部。

　　“他们把利润在整个链条内进行重新分配，”长城炼油厂厂长渠光说，“炼油厂以一个车间存在，如果亏损，由股份公司在原油和成品油销售环节把利润补回来。”

　　据中石化2003年上半年年报数据，原油生产环节利润最厚，2003年1-6月，勘探开采的毛利率高达46.11%。销售次之，毛利率为12.15%；炼油最低，毛利率仅为3.43%。

　　渠光认为，两大集团的管理变革的背后，就“把企业的内部管理延伸到社会管理。社会的成品油生产企业都成了他们的车间。”

　　当时，国内成品油的出厂价与终端销售价格的价差最高的时候达到600元左右。

　　为此，2000年3月，双方在烟台由有关部门主持下展开谈判。结果是由山东省石化公司代表地方炼厂与中石化山东石油分公司每月按照市场行情的变化，以“出厂价＋N”的模式共同协商定价后，由中石化山东公司收购销售。

　　但好景不长，2002年7月，中石化又出台新策略，虽经多次磋商，至今尚无结果。

　　“断粮”与“禁运”

　　1998年，原国家经贸委给全国地方炼厂的核定原油供应指标是546万吨。2003年，山东省的地方炼厂加工量就已达到了800万吨左右，产能更是扩张到2000万吨以上，这其中国家给的指标油只有180万吨。

　　据记者了解，山东的原油供应一共有6路。其中一路是来自新疆的稠油，2002年的供应量约100万吨。中石化能够“动刀”的，也只有这一路。因为这批原油来自中石化西北分公司塔里木盆地塔河油田。但这里的油是稠油，硫含量、沥青、焦质都很高。加工设备用不了三个月，就腐蚀透了，两大集团的炼厂都不愿意要。而山东的小炼厂通过技术创新，解决了设备腐蚀问题。加工数量反而逐步增加。

　　据青岛齐华润经贸股份有限公司国际贸易部经理张永柱介绍，2003年4月，中石化、中石油两大集团召开了一个协商会，联合限制新疆和辽河的这些原油运往山东。对此，中石化董事局的一位官员在接受采访时认为，公司有决定这些原油去向的自主权。

　　不过，这反而“促进”了小炼厂的进一步扩张，这步“活棋”就是燃料油。据张永柱介绍，2002年山东省的燃料油进口数量不到100万吨。而在2003年，一下子猛增到400多万吨。

　　2003年8月底，铁道部向全国各铁路部门发出一道通知，规定从当月起，除中石油、中石化两大集团的油品(包括原油、成品油、重油等)外，其他的一律不能通过铁路运输。

　　通告下来后，“就连济南长城炼厂的成品油要运到石油公司的油库，一共只有2公里，也不让上了。”刘爱英说。

　　为此，石化协会急速进京，打听原因，铁道部的消息透露，禁运的意思不仅来自两大集团，甚至还有更高层面，而且这个通知，发得非常细致，下到了每一个站口。

　　为此，石化协会直接求助于国家发改委。1个月后，铁道部又下了补充通知。同意国家清理整顿保留下来的企业，也享受两大集团的政策。

　　山东的问题解决了，但渠光说在黑龙江等别的地方，小炼厂依然处于禁运之列。

　　三种活法

　　2月27日，上午8点半，滨州市东郊，滨州石化集团与中海油合资的中海沥青股份有限公司前后左右的几条街上，被近百辆来拉油的各种油罐车挤得水泄不通。新落成的上百平米营业大厅里，由于当天少开了一个营业窗口，几十号人挤成了一团。

　　当天下午2点，济南市南郊，济南长城炼油厂销售部门口，三辆油罐车停在油库前，与大街上的车水马龙相比，显得有点冷清。10多平方米的销售部里，五六个人在闲聊。虽然正值上班高峰，多间办公室却鸦雀无声。

　　同为清理整顿之后保留的地方小炼厂，山东的三家炼油企业：济南长城炼油厂、滨州石化集团和山东华星石油化工集团，现在的处境可谓冰火二重天。

　　1998年，国家分配给这家企业的原油指标分别是：长城13.1万吨，滨州石化13.8万吨，华星集团1.2万吨。

　　在面对原油供应严重不足的困局下，三家选择了不同的方向。长城选择了蓝星，2003年1月1日，长城与济南另外三家企业一起，被整体打包正式转让给了中国蓝星集团。当年长城得到的国家分配指标油仍为13万吨。而到了年底，长城被山东省政府列入首批三家被关停淘汰的小炼厂之列。

　　滨州石化集团走的则是另外一条路，2000年5月，滨州石化开始与中国海洋石油股份有限公司合资，成立中海沥青。2002年5月，双方又扩大合资范围。滨州石化虽然指标油仍然只有20万吨，但中海油给了其170万吨原油，达到了190万吨。成为滨州市第一利税大户。

　　华星则选择了外资。据华星集团负责销售的副总刘景堂介绍，2002年，华星集团、青岛益佳国际贸易集团有限公司、新加坡第六大燃料油供应商康基公司，合资成立了石油进出口公司。

　　有了弹药供应的保证，这家创办于1993年的乡办企业急剧扩张。企业的一次加工能力即将超过500万吨，一举跻身于大中型炼油厂之列。2003年，公司原油加工量已经达到82万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