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炼钢铁热度不退只因高利润 产业政策引而不发

　　本报记者 黄一琨 北京报道

　　每吨钢的投入为4000元，利润在500-1000元左右，如果企业有自有铁矿石，利润可能达到1500元，这就是眼下中国钢铁企业的利润空间。做出这一估算的许中波博士就职于专门提供钢铁业咨询服务的北京梅塔科咨询公司，他说：“这几年傻子都能赚钱”。

　　而这样的“傻子”在中国各地都有。来自国家发改委的数据表明，2002年钢铁行业投资总额是710亿元，而2003年，这个数字就达到了1329亿元，增长幅度达到了87%。钢铁产量从建国初期的16万吨增至1亿吨用了47年，从1亿吨再增长到2亿吨，只用了7年时间，而从2亿吨增长到3亿吨，可能将用不到3年的时间。到2003年年末，全国综合炼钢能力已经达到2.5亿吨。

　　这种爆发式的产能扩张引发了一系列问题，对矿石、能源、水资源、交通和环境都产生了巨大压力。2003年，钢铁产能大大超过全国铁路运输增长量。进入10月份，由于企业冬储原材料等原因，铁路运输紧张的矛盾更加突出，大量进口铁矿石不能及时转运，出现了严重的压港现象。到了年底，积压在各个港口的铁矿石已经达到了2000万吨。

　　中央政府相关部门对钢铁业的产能问题保持高度关注。

　　2003年年底，国家发改委向国务院上报了《关于当前我国钢铁工业几个重大问题的意见》。当年11月中旬，发改委主任马凯亲自主持召开有国有及民营钢铁企业、钢铁协会参加的钢铁工业座谈会，研究钢铁发展形势和宏观调控。12月开始，国家发改委就建国以来的第一份《钢铁产业发展政策》开始多方征询意见。今年2月4日，国务院召集国家有关部委，与全国各地的政府部门，召开了严格控制部分行业过度投资电视电话会议，并批复了发改委上报的“关于制止钢铁、电解铝、水泥工业盲目发展若干规定的通知”报告。

　　一位发改委的人士表示，大规模基础建设，建筑业和汽车业、造船业的大量需求，使得钢铁企业的经济效益已经直线上升。在利益的驱使下，地方和企业未经规定程序审批，纷纷投资新建、扩建钢铁企业，不但使市场逐渐供过于求，也使一些地区年产100万吨以下甚至年产30万吨的小钢厂层出不穷。在投资热潮中的民营企业投资以线材、螺纹钢和带钢为主，而高技术含量的钢材产品却无人问津，这将加剧我国钢铁产业的结构性矛盾，而能源、环保和运输瓶颈将可能无法支撑接下来的市场竞争。

　　据了解，发改委酝酿的《钢铁产业发展政策》核心内容包括政策目标、产业技术政策、产业规划政策、布局调整政策、企业组织结构政策、行业准入政策、贸易政策等。参与该产业政策讨论的冶金工业信息标准研究院院长杨德泽表示，该产业政策原来计划从总体上限制规模，对百万吨级以下的小项目叫停，但现在改变为“原则上不再新批项目”，并由各地投资管理、外贸、环保、土地、银行等部门多头堵截，其中主要是在信贷方面予以限制。

　　杨德泽认为，国内目前在建项目的产能已经超过2.5亿吨，虽然国内整体上处于卖方市场，但预计达到需求饱和点的水平为2.8亿吨到3亿吨。由于民营企业的进入，提高了行业的投资效率，项目的建设周期从8年缩短到3年，这意味着在目前的投资热度下，产能过剩的局面为时不远。

　　记者多方求证，仍未得到产业政策出台的具体时间。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人士表示，产业政策尚未获得国务院高层的首肯。该人士透露，产业政策的积极推动者主要是一些政府官员和国有大型钢铁企业。

　　有业内人士担心一些民营企业将会遭遇歧视性待遇，它们的投资选择虽然经得起市场考验，但是由于自有资金的不足，对银行信贷依赖较大，所以产业政策的出台将会使这些“大有前途”的项目纷纷落马。

　　武汉钢铁公司总经理刘本仁表示，中国钢铁业的问题在于产品结构，产业政策主要会对那些依赖银行贷款的中小企业产生影响，对于武钢这样的大型国有企业影响不大。而唐山京西钢铁厂的一位人士表示，即将到来的整顿可能更多地针对中小企业，但是国有大企业的项目审批权在上级政府，因此在一批过热声中，企业也不愿意对自己的项目保持高调。

　　“产业政策与宏观经济政策不能等量齐观。产业的发展与过热与否应该由市场决定，产业政策应该再等等看。”发改委经济研究所经济运行与发展研究室主任王小广认为。

　　许中波则表示了更为强烈的否定意见，他认为不能只从投资数字来判断钢铁业的过热。他解释说，目前国内低技术含量的长材钢需求大致已经饱和，而广泛运用于家电、汽车、建材的板材则有很大空间，目前在中国的大部分省还没有板材生产厂。2003年，我国进口4000万吨钢，其中90%是板材。板材的市场前景很乐观，而它的投资额要大大高于长材，这就在钢铁业的投资额上有很明显的表现。

　　《上海证券报》援引专家意见认为，目前钢铁行业大部分投资符合国家产业结构调整升级的方向，投资的主体仍然是国有重点大中型企业，资金来源渠道比较多元化，偿债能力较强，投资的重点弥补的是市场的缺口，这样的投资不能算过热。中国金属学会理事长翁宇庆对媒体表示，钢铁业的投资并不均衡，比如华北钢铁投资已经过热，地处华南的广东，有可能是今后几年钢铁业发展的风水宝地。

　　全国一盘棋的产业政策能否同时调控产能总量和结构布局，同时兼顾市场准入的公平？“官员们懂钢铁的并不多，企业家比官员们知道的更多。”许中波说。他担心产业政策出台会像前两年抑制重复建设一样，“每次调整都杀了一批好项目”。据悉，两会代表中有数十位钢铁业人士，预计将会在会议上下就此问题进行交流，而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也将邀请各钢铁企业和证券、咨询界人士于3月底召开高层研讨。

　　钢铁业著名的信息服务机构，美国WSD公司(World Steel Dynamics)的执行合伙人Peter Marcus认为：“在将来10年，中国钢铁工业将会对世界其他地方的钢铁企业造成威胁。”许中波认为由于后发优势，中国的钢铁企业能够采用目前最为先进的技术装备，并且已经掌握了大部分主体设备技术，而在人力成本方面，日韩企业占总成本的10%-15%，中国则不到5%，如果沿海新建的钢铁企业能够顺利投产，加之地理位置的优势降低了铁矿石的运输成本，将会“使日韩企业关门”。但在行业中人所尽知的产业政策有可能使得这一远景推迟变为现实。

　　WSD公司对产能问题也表示了担忧，认为问题可能集中在市场短缺的板材，随着新项目的建成投产，产能将会突然爆发，除非国内消费量能快速增长，否则在几年后会出现价格与市场风险，因此在不久的将来，中国钢铁工业的合并和重组将会开始。而他们对身处其中的中国民营钢铁企业抱有信心，Peter Marcus认为“民营钢铁企业建厂快，成本低，决策快，得到当地大力支持，容易得到贷款，民营钢铁企业者是小皇帝，他一人有很大的权利作重大决策。”

　　许中波说：“我不是对中国钢铁业，而是对中国的经济抱有信心。”而WSD公司即将出版的介绍中国钢铁业的报告题目是“危险的、坚持不懈的、勇往直前的中国钢铁业”，可能到来的产业政策会给这一产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