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行叫停河南票据业务 票据法监管真空引发讨论

　　本报记者韩瑞芸 见习记者李振华 郑州、北京报道

　　奇迹是这样破灭的：不是嘭的一响，而是嗤的一声。当链条断裂的时候，支点原来如此脆弱。

　　当一笔1.3亿元的票据大案爆发后，噩梦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被称之为“票据业的黄埔军 校”的工商银行河南郑州华信支行。10月31日，华信支行总共94名员工中有39名被解聘，其中大多出自票据中心；11月1日，该行有7人被公安部门调查。11月3日，记者见到，该行营业大厅空空荡荡，只有保安来往巡回，没有照明，更显落魄。据保安所言，该行票据中心所有业务早在9月30日便停办，当下已无人驻守。

　　几乎与此同时，工商银行总行紧急叫停了该行在河南地区的票据业务，并就票据承兑、贴现、转贴现，以及空白票据管理等四项主要内容，在全国范围内展开专项稽核。一份有关票据业务十项规定的文件，也已于近日下发到基层。

　　“华信事件”引发的震动还不尽于此。据知情人透露，农业银行、建设银行也在内部开展了程度不一的票据业务大检查，重估票据业务风险成为商业银行工作中的重中之重。

　　一系列的票据案，也使得另外一个“奇迹”变得危险：今年上半年中国货币信贷增幅超过GDP和物价水平上涨之和12.8个百分点，而在这部分超常增长中，很大一部分来自商业银行票据空转放大。在烈火烹油般的假象下，掩藏着哧哧冒烟的导火线。

　　1.3亿票据大案

　　在中国票据市场上，单以银行分支机构而论，工商银行河南郑州华信支行几乎不作第二人想。该行不足百人，用于票据业务的资本金最多也不过十几亿元，而其每年票据贴现规模却高达几百多亿，被业内称之为“华信现象”。

　　作为工商银行河南省分行改革试点行，华信的资金业务全国闻名。其前身是1992年成立的华信资金市场。1997年，随着全国统一的金融同业拆借市场建立后，华信资金市场摇身一变成了工商银行河南省分行华信支行。同年11月，华信支行被改组成了一个票据专营机构，专门从事票据贴现和转贴现业务。由于当时票据业务刚刚起步，而华信支行以办事时间短，敢做敢为的工作状态享誉业内。一时间，工行华信支行门庭若市。

　　受市场诱惑以及华信支行成功典范的影响，各国有银行和股份制银行也相继在河南省的分支机构开设票据业务。自此，河南成为除广东外，中国票据业当之无愧的重镇。

　　在此基础上，2000年11月，工行抽调华信支行包括女性李支行长在内的原班人马在上海组建了工商银行票据营业部，并开设了七个票据营业分部，培养了全国票据业资深人士上百人。

　　但一切却在瞬间崩塌。

　　今年初，珠海一家企业开出金额分别为5000万元和8000万元的两张商业承兑汇票，并由农业银行河南南阳市方城县支行出具担保函，建设银行珠海分行拱北丽景支行为这两张商业承兑汇票作贴现。4月，建行拱北丽景支行将这两张商业承兑汇票拿到工行河南华信支行转贴现，并承诺8月底该票据到期后再向华信支行回购。在扣除转贴现利息后，建行丽景支行获得了全部资金。

　　然而，9月，两张票据到期后，建行丽景支行并未实现回购承诺，工行华信支行向其催款也无功而返。随即，华信内部工作人员向工总行举报。这才出现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

　　目前，贴现票据主要是银行承兑汇票和商业承兑汇票。而转贴现则是指银行以贴现方式将购得的未到期票据向其他商业银行所作的票据转让。转贴现是商业银行间相互拆借资金的一种方式。

　　事情的整个过程看似完整，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有工行内部人士称，当初两笔合计1.3亿元的票据拿到工行华信支行再贴现时，建行丽景支行行长在两张汇票背后的背书是“假背书”，因其使用了私刻的公章和不合法的帐户，而据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王小能介绍，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对《票据法》的司法解释，签章不正确的票据当视为无效。尤为值得注意的是，大约在作案前后，这位行长本人已经离开了丽景支行。

　　但华信支行也并非没有责任。由于华信支行与建行珠海分行之间在此前发生过较多的转贴现交易，出于过度信任，华信支行的工作人员未对丽景支行行长的身份进行确认便划拨资金。倘使当初能察觉背书的真伪，也可省去今日的纠纷。

　　对于1.3亿元资金的确切流向，据某财经杂志透露，有近4000万元被注入华信支行客户经理亲戚的公司，其余8000万元则通过郑州市商业银行某帐户再转入建行丽景支行行长所指定之帐户。

　　票据业问题

　　1.3亿票据案目前已进入司法程序。到底是谁的责任？工行、建行各执一词。建设银行认为，此案系建行拱北丽景支行行长个人所为，与建行关系不大。与此同时，虽然工商银行内部目前正在进行全国票据业系统内整顿，但该行有些人士也并不认为工行在此案中需负“重大过失”。

　　工商银行河南省分行宣传处一人士认为，华信十余年的发展才使其成为目前国内最大的票据业务行，这并非偶然。他同时表示：“目前工商银行正对全国票据业务进行彻查，希望能吸取教训，并用机制去保障风险的防范。”

　　11月7日，工行在上海正式发布了自己编制的“工银票据价格指数”。据工行介绍，这是迄今为止我国编制的第一个票据价格指数，可以使市场交易主体降低交易成本。

　　票据业的高速成长在不断拷问目前的监管体系。在山东某市，当地商业银行就是以低于人民银行规定2.97%的再贴现利率30～50个基点的利率收票(俗称“加负点”)，再向资金宽裕的国有银行转让这些票据，以利差获利。而一般情况下，票据市场的贴现利率都在4.2%～4.8%之间。

　　更值得追究的是这些银行的资金来源。据知情者透露，收票的资金大多来源于自有资金和同业拆借。然而，由于央行提高了1个百分点的存款准备金率，一下子冻结了1500亿市场资金，资产规模相对较小的中小银行顿显窘迫，一旦票据出了问题，资金链崩溃，损失将未可预期。

　　一边是高增长的市场，但另一边却是停滞不前的《票据法》。一位业界人士认为，《票据法》制订于1995年，实施于1996年，本身缺陷较多，司法解释又不能起到更明确的作用。单就转贴现这项业务而言，《票据法》的条文明显落后。而事实上，票据业潜在风险最大的业务正是转贴现交易过程。不规范之举也由此产生。

　　据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王小能介绍，“在立法论证中，因为当时票据对于大多数人来讲很陌生，实际中，票据只是流通中的一张纸，对于伪造，变造票据的行为，票据法可以进行规定。对于如何避免票据成为骗人工具，应由其他法律部门作出规定。

　　与此同时，王小能还认为，最高法院对票据法的司法解释也不尽完备。比如对签章的规定，市场经济下，签章只是表明身份，只要能真实反映身份的签章，应用有效来保护。对于明知而故意签章错误的，应追究其票据责任并由中国人民银行追究其行政责任。然而，司法解释第41条照抄了中国人民银行关于签章的形式及效力规定，认为签章不正确，则票据无效。这一点，在前述1.3亿元的票据案中有具体体现。

　　监管争论

　　谁来监管票据？央行与银监会各执一辞。中国人民银行一位官员曾在一次小范围内的讲座坦言，有关票据监管职能，双方是“有争议”的。央行认为，银监会成立后，有关票据监管的职能自然也划归银监会。但银监会却觉得，由于支付清算系统仍归央行管辖，银监会在行使职能时会缺乏信息支持，不能很好地履行监管职能，因此，由央行行使票据监管职能更顺理成章。

　　事实上，众多业内人士也认为，在以往对票据业务的监管中，也存在着监管力度不一，标准不一的现象。对于中国票据业该走向何方，一直有两种声音——持续发展、光大；或者对其进行限制。“限制”派的理由之一是，按货币乘数理论，票据融资所派生出来的存款要远远高于一般贷款时所派生的存款，可能导致货币政策失灵。

　　与此同时，由于众多股份制商业银行与城市商业银行未将银行承兑汇票融资纳入企业贷款规模管理，致使信用放大太快。2001年下半年，央行曾就此发布文件，并规定，商业银行承兑量不得超过上年各项存款余额的5%。但据业内人士透露，由于各银行的激烈反对，这项规定在此后便取消了。

　　一位业内人士说，由于监管缺失，超范围经营、竞争过度的情况也一直存在。国有银行、股份制银行、城市商业银行以及某些农信社、地下钱庄、民间机构在此业务的火拼也十分剧烈。与银行相比，民间机构办理银行承兑汇票的手续相对简单，不需要企业提供增值税发票，因而受到许多民营企业的青睐，生意火爆。当然，跨地区无序经营的现象也时有发生。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但却是一个必须要做出的选择”，这位人士强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