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身大公司的财务公司 未被充分注意的金融力量

　　文/《中国企业家》特约记者 王利娜

　　2003年2月13日，中国财务公司协会一下子吸收了10名会员，包括中海油财务公司、万向财务公司、海尔财务公司等。考虑到财务公司协会目前也仅有74名会员，一次批准10家，似乎人民银行有意放松财务公司的许可审核。敏感的人，联想到当时即将浮出水面的银监会，不禁浮想联翩：这是否意味着财务公司从人民银行监管，变成银监会监管后，即将获得一 个更为宽松的经营环境？

　　事实证明，这只是猜想。中远财务公司总经理王晓明一开口，就提出希望监管部门赋予财务公司应有的权利。西门子财务服务有限公司总经理安康妮的态度比他缓和的多，她认为，人民银行和银监会对西门子财务公司的工作给予了相当大的支持，当然，她也有自己的希望。

　　这其中透露出的，并不仅仅是在面对监管部门的相对紧的监管环境时，国内企业的对突破禁锢的跃跃欲试和外资企业一贯的谨慎客气，它还透露出，财务公司的生存状态、甚至未来可能出现的不同的发展道路。

　　偏紧的监管

　　非银行金融机构中的信托、典当，等等，都曾因为乱而出名，财务公司作为非银行金融机构的另一分类，也为此背上了恶名。因此，人民银行对于财务公司的设立申请，总是有些不情不愿。

　　即使是像中海油、海尔这样的一般认为“不太会出事”的企业，设立财务公司的申请也是在提了5、6次，经过至少两轮专家评议，最终才获得批准。

　　至于财务公司的经营范围，按照2000年6月人民银行颁布的《中国财务公司管理办法》，财务公司的经营范围包括13项，感觉上非常广泛，但事实上，从事每一项业务，财务公司都需要获得人民银行的许可。比如，从事资金结算和信贷业务本应是所有金融机构的本能，同样也是财务公司的本能，但到目前为止，经过人民银行批准，可以从事资金结算和信贷业务的财务公司不超过30家。

　　结算、信贷是金融机构利润的主要来源。在金融管制的环境下，这种利润甚至是无风险的。也正因为此，从1987年第一家财务公司成立时起，争先恐后的申请者们首先都是觊觎这部分收益，然后才是实现进军金融业的理想。这种热切一度导致财务公司管理非常混乱。2000年，新的《财务公司管理办法》出台，规定申请成立财务公司的集团必须达到如下标准：总资产80亿以上，销售收入65个亿以上，三年连续盈利等。财务公司的发展慢慢进入规范化阶段。

　　目前，中国共有74家财务公司，他们的总资产额接近4000亿。

　　现在看来，2000年的《办法》的基调偏紧，甚至影响到财务公司的生存和发展。比如，办法规定，财务公司只可以吸收成员单位三个月以上的定期存款、办理成员单位之间内部转账结算业务的，需另报人民银行批准。

　　这些规定，将财务公司的手脚完全捆了起来。业内人士普遍提出质疑：“有几家企业，有三个月以上的闲置资金趴在帐上？又有几家财务公司，有足够的实力使资金流动完全停止，只为了等人民银行的那张从事转账业务的许可？

　　本来，一个集团内，每个实体的资金利用情况不尽相同，总是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方面有大量的存款，另一方面又有大量的借款，财务公司作为集团的资金管理部门，必须对所有的子公司的资金需要进行调剂，降低成本，否则，任其发展，必然形成一笔不小的开支。

　　以中远集团为例，子公司在银行存款，利率为0.72%，而在财务公司，利率可以达到1.89%，相差1.12个百分点；乘以2003年上半年中远财务公司融通资金的数量，24亿，2688万，非常可观的一个数字；另一方面，如果子公司通过银行获得贷款，企业必须在5.31%利率的基础上多付10%的手续费，而财务公司直接以5.31%的利率向成员单位发放贷款。

　　不仅如此，财务公司还可以利用自己在银行与子公司之间桥梁的作用，把业务集中起来跟银行去谈判，争取更多的优惠。而如果客户单个去谈，这样的优惠条件是根本谈不下来的。

　　突破封锁

　　对于集团来说，越多资金进入财务公司的资金链条，资金流动效率也就越高。遗憾的是，对于很多企业，并非集团内所有子公司的资金往来都通过财务公司来运作。中国财务公司协会办公室主任赵志军指出，目前进入这个链条的资金流量，最乐观的估计是不超过集团资金总流量的60%。财务公司只起着拾遗补缺的作用。

　　王晓明认为，造成这种局面主要是政策上的障碍，首先，是人民银行对财务公司设立分支机构的限制。中远的分公司分布在全国各地，有的甚至在海外，但人民银行并不允许财务公司设立分支机构，因此，财务公司无法在必要的时候到达客户身边；其二，中远大量的营业收入是外汇，在目前严格的外汇管理制度下，财务公司只能选择无所作为。

　　前一个障碍，中远集团利用自身的派驻机构，使之得到一定程度的解决，而后者，目前仍无可行的解决方式。

　　不过，财务公司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向管理层发出希望获得更多自由的信号，甚至包括“公然”违规。

　　2001年，国家审计署审查中远财务公司，认为中远财务公司的经营范围不包括资金结算，而他们却在从事这些业务，属于违规。财务公司无话好说，拿起电话直接就打到了人民银行，得到的回答是，“有什么事情叫他们(审计署)找我们就可以了”。于是，中远集团的总裁和王晓明本人都放心了，这意味着人民银行默认了这种违规。

　　人民银行接收到了这些信号。2002年，人民银行对基础较好的财务公司，批准可以从事内部结算业务，不再有三个月的限制，中远财务就是其中一家；今年，人民银行批准可以进入同业拆借市场的财务公司，共有15家，中远也是其中之一。“应该说，管理层已经开始意识到，必须采取分层次管理的模式”，王晓明说。

　　但这还不够，在王晓明看来，新的银监会必须面对这样的现实，赋予财务公司的功能，包括资金结算功能，必须是完整的，需要设点，应该可以设点，否则它就会去做一些与身份不相符的事，反而会有很大风险，已经破产的华诚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西门子财务公司，作为第一家，同时也是到目前为止惟一一家外资财务公司，他们受到和中远财务公司一样的监管，包括不能在异地设立分支机构。

　　但是，他们用其他方式，比如，电话和互联网，减轻严格的监管给业务带来的不便。好在从德国总部延续下来的垂直的、中央化的管理模式，使得所有附属公司的资金往来都通过西门子财务公司进行。集团通过合同和规定，约束子公司的行为，使得他们不能随意脱离财务公司。“我们必须说服，而不是强迫子公司接受我们的服务，”她说。

　　当然，他们对监管也提出了一些自己的希望：如果能够不需要人民银行的许可就可以开展业务、不需要按照人民银行利率存贷款，当然更好。“但是，想这些没有什么用处，因为，这就是我们所处的环境和条件”，她说。

　　虽然，她认为，1997年西门子集团获得中央银行成立财务公司的许可是一种偶然，但西门子德国每年坚持拜访中央银行，产生的影响多大也未知。

　　2003年3月，西门子财务公司和其他7家财务公司一起，被批准加入银行间同业拆借市场，成为一级成员，现在，他们可以拆入最长期限是7天的资金，拆出期限决定于对方的拆入期限，最长为4个月。

　　“在中国，我们每一年都在进步”，安康妮说。

　　业务多元化

　　在中央银行8次下调利率后，财务公司和银行一样，享受到的无风险利差不断缩小，结算已经不是财务公司唯一的支柱了。现在，更多的财务公司开始向融资中心和投资中心的方向转，业务变得更加多元化。

　　比如，成为银团贷款的牵头行。1998年，上汽集团决定引进价值高达18亿元的别克轿车生产线。在汽车项目的引进过程中，财务公司作为牵头行，组织银团贷款。

　　2002年，中远集团发行了20亿企业债，主承销是中信证券财务公司只担任副主承销。主要是做一些前期的工作，比如跟国家计委联系，包括跟券商谈方案，或者跟集团一起选择券商。虽然因为没有网络，分销是财务公司的弱项，但好在我们与一些投资者有着密切的关系，很多机构都主动打电话给他们希望购买。

　　2003年，中远集团还要发债。在中国电力发行债券时，它的财务公司集团是主承销商，因此，集团希望我们努力一下，做主承销，“当然，突破发改委和证监会这两关，甚至是非常难的，实际上几乎是不可能的，”王晓明用肯定的语气说。但无疑，中远财务这次的参与的程度会更深。

　　目前，在中远财务公司的总收入中，结算业务占30%，短期投资大概也是30%，信贷业务占40%左右。

　　此外，一些财务公司以行业成长为基础，拓展出新的业务，比如，汽车消费信贷、融资租赁，等等。虽然，这样新的业务拓展努力，现在还不算是完全成功。比如从中远的经验看，融资租赁所需要的土壤和环境，在中国也还不是非常成熟，首先，公众的接受度不够。像中远集团内的企业，信誉都比较好，借不到钱的情况很少，而且，借钱简单、方便，没有那么多麻烦事，企业更愿意借钱。因此，财务公司面临的不仅仅是许可问题，甚至还有培育客户的问题。

　　但是，中远财务公司已将融资租赁作为另一个支柱业务，并开始做方案研究。

　　与中远财务立足中远集团的主业远洋运输做船舶融资租赁类似，汽车企业开始将消费信贷作为下一步的业务增长点。在美国，半分钟之内，通用汽车和福特汽车就能把一个人的信用状况调查清楚。现在，他们开始将在美国的成功经验应用在中国。

　　不过，在缺乏信用记录的前提下，如果有人借钱不还，如何追索，仍是一个没有解决的困难。中国重型汽车集团曾经做过卡车消费信贷，让做晋煤外运生意的农民贷款买车，听起来是很有希望的生意，但做到8个亿后，再也维持不下去了---借款人不归还贷款。为了收钱，连土办法都用上了，让当地的县长担任一个职务，收回来钱返还一部分给他。还是不行，换一届县长，下一届就不干了。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而对于西门子，如果没有更透明的政策以及更切实的执行，他们负担不起激进行为的代价。以贴现业务为例，他们希望做不带追索的贴现业务，也就是说，西门子的子公司向西门子财务公司贴现，他们将票据再贴现给其他金融机构。

　　目前有关贴现的规定还没有特别清楚，比如，票据到底是不可转让一次，还是不可转让多次。商业银行也不清楚，因此他们被迫放弃这样的业务，而在国外，这样的业务非常普遍。

　　“中国的资本市场，好多事情刚刚出现，我们尽量避免上法庭的情况出现。即使上法院，法院怎么裁定，我们也不知道，当然，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遇到这样的问题，不清楚的业务就只好放弃。没有别的办法”，安说。

　　虽然银监会，在政策上还是延续人民银行的做法，但好消息是，银监会主席刘明康在不久前的讲话中，透露出准备改变监管思路和监管方法的迹象：他指出，要为深化企业改革服务，如果从金融的角度深化企业改革，这是否意味着对财务公司的监管将会发生变化？

　　最近，国务院法律事务局主持的《银行业监督管理办法》正在征求意见的过程中，财务公司协会代表会员们表达了自己的要求和愿望。

　　应该说，放松监管还是很有希望的。

　　(详见《中国企业家》2003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