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谈金融改革不容迟疑

　　将国有银行的改革目标简化为上市，很容易走入误区

　　胡舒立

　　7月间又有不少关于金融业的消息，最引人注目者之一，就是农业银行首次公布了财务状况，称截至去年的不良贷款率为30.07%，而且已经比上年度下降了4.99%。在农行公布的 2002年年报摘要中，与外界最为关注的资产质量相关的内容占篇幅甚少，远无法与介绍该行各项业务发展的正面描述相比。然而，这一信息引起了海内外媒体广泛关注，再次引发了识者对于全面启动金融改革的急切之情。

　　在四大国有商业银行中，农业银行是公认资产质量最差的一家银行，其不良贷款比例在业内广有传闻但一直是个“秘密”。真相终于道明，使人感到沉重。因为这一数字较之一般预计虽不算很高，终究已经比四大行的平均不良贷款率高出近两成，而且正是农行自行报告的结果，主要基于传统的贷款四级分类标准。这与国际通行的贷款五级分类法在统计口径上很可能差之甚远。以往的试点经验表明，按后一种更加科学和严格的办法进行风险管理，不良贷款率可能高出五至十个百分点。而且中国银行业已经从去年起正式实行五级分类法，银监会本月更宣布从2004年开始放弃贷款四级分类标准，农行至今仍无法以新口径公布不良贷款，不能不使人想到，五级分类法的尺度会使农业银行的不良贷款比例更难以接受。

　　其实，30%不良贷款率也已经相当严重。特别是农业银行绝不是一家小银行，其存款余额目前在四大国有商业银行中位居第二，总资产已达29765.66亿元。农行的贷款余额至去年底有近2万亿元，30%的不良贷款率意味着5700多亿元的呆坏账。很难想像凭一家之力，农业银行能在近中期内将不良资产降至合理比例。而农业银行的情况，再度引起人们对四大国有商业银行不良贷款的忧虑：于1998年发行2700亿元特别国债用以补充国有商业银行的资本金、1999年剥离了将近14000亿元不良资产之后，四大行新的不良资产还在继续产生，1998年后新增数量达到17000亿元。

　　国有商业银行大幅产生不良贷款原因很多。但是，如果说在1998年以前，尚有理由将绝大多数不良贷款存量的成因归于政府不当干预，对于1998年以后的新生不良资产，则应更多地从银行内部的经营机制上寻找原因。曾有学者的研究表明，金融机构利用资金配置权进行腐败交易相当普遍，由此大幅加大资金成本，据估计可达到法定利率的两至三倍以上。但在实际生活中，人们所见金融机构对不良贷款成因的责任追究仍非常有限，内部难以形成有效的控制机制；一旦不良资产大规模形成，则缺乏成本约束的核销剥离、财政“埋单”势所难免，其结果必然增加金融道德风险，反过来鼓励寻租行为。如此循环，国有商业银行的不良贷款噩梦难有终结。

　　国有商业银行的出路在于改革，而且必须是脱胎换骨的改革。在迟滞多年之后，今年来听到了关于商业银行改革的官方说法，称为“三步走”：先行进行公司化改造，继而完成股份制改造，最后挂牌上市。然而在实践中，对于“三步走”的理解和实施，已经相当程度集中于银行上市。当前除农业银行，据称目前工商银行、建设银行和中国银行均有了初步的上市时间表。其实，将国有银行的改革目标简化为上市很容易走入误区。

　　经验已经表明，在根本机制未有改变之前，国有企业为上市进行的改制重组纵大刀阔斧，成果卓著，终难收长期之功效，更无法对改变根本机制产生“反作用”。而且资本市场具有不确定性和信息不对称的特点。随着对于市场的熟悉，主持上市的企业领导人极易受到影响形成投机心态，如此则为上市而进行的有限改革也会大打折扣。将国有商业银行的改革成败押于上市，实在是风险至高，极不明智。

　　国有商业银行改革，是当前金融改革全局中最富于挑战性的课题之一。从本质上说，改革无法单独进行，而其紧迫性再度表明，现在已经到了必须全面启动金融改革的时候。对此，决策层需要有非常坚强的决心，也需要专业班子，对未来改革之役进行详细规划、全面部署、大胆推进、谨慎操作。中国在加入WTO时已经承诺，将在2006年全面开放银行业。现在距2006年还有两年半，仅从此角度看，历史给予中国的时间也已经很不宽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