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政储蓄之痒

　　文/本刊记者冯志卿

　　问题一箩筐

　　1986年1月，在当时国务院的主持下，邮电部与中国人民银行分别以投资所有者和业务监管者的身份，联合发布了关于开办邮政储蓄的协议——简称“银邮协议”。决定在北京、 天津等12个城市试办邮政储蓄业务，4月1日正式开业并在全国铺开。邮储的主要业务被确定为活期储蓄、异地存取、通知存款、整存整取、零存整取、整存零取、定额定期、存本取息、定活两便、代办业务等。当年3月，邮电部还成立了邮政储汇局，并下发通知要求各省、自治区、直辖市邮电管理局在现有汇兑稽核处或科的基础上，成立同样的机构。

　　十几年来邮政储蓄一直表现出自始至终的且愈来愈强的工作热情。最根本的原因是，一直以来，邮政储蓄在人民银行的转存利率都是4.6008%——一个保留四位小数的百分比。而恰恰是这样的一个百分比让邮政储蓄，从1998年年末余额的5.6亿到现在的天文数字：突破6500亿，增长了1000多倍，而储蓄市场占有率上升到8%以上，雄居中、农、工、建之后，排行老五。

　　但在表面辉煌的背后，隐藏着众多的问题。首先是央行已不堪重负。邮政储蓄的名义转存利率远远高于正常的合理水平，特别是与人民银行的再贷款利率比较甚至出现二者倒挂的现状。即使央行将自己吸收的邮政储蓄资金以最高的利率水平贷出，到年末，央行的倒贴利息也要高达数十亿元。对此，武汉大学商学院李玮在他的一份报告中这样表示：即使将吸收到的3816亿元(2000年年初数)邮政储蓄全部以最高利率贷出，到年末央行倒贴利息也要高达34.37亿元。而现在的存款已经突破6500亿元，虽然现在的转存利率已从2002年3月起，由原来的4.6008%下调到现在的4.357%，央行倒贴的利息也一定会高于34.37亿元。

　　其次，为了拼命的获得更多的余额，一些邮政储蓄机构疏于管理，内部控制薄弱，合法经营意识淡薄，从业人员业务素质不高，业务操作不规范，统计数据不准确，违规经营较严重。特别是一些地方邮政部门未经人民银行的批准，便通过发展储蓄代办点、协储员等形式变相设立储蓄机构，或利用迁址擅自调整机构布局。据人民银行2002年1月统计的数据表明：已撤并1585个违规设立的邮政储蓄机构，清退1110名不符合条件的协储人员。

　　但由于资金转存中央银行利率较高，并且没有风险，客观上鼓励了邮政储蓄到各地积极吸收存款，甚至出现了不少高息揽储的情况，并存在抽取农村资金的问题。相反，如果让邮政储蓄自主运用资金，运用资金就必然会带来风险，可人民银行在监管上很多时候显得无能为力。而监管难的根源在于邮政储汇机构的金融机构性质一直没有得到有关方面明确的界定。目前的怪圈是，邮政储汇局属于邮政部门内设的行政机构，而邮政储蓄网点又属于金融机构，这无疑使央行监管难以真正到位。

　　同时，一直政企不分的大邮政从来就没有独立的财务核算。目前，邮政储蓄业务已与快递业务、集邮业务构成邮政企业的三大支柱，其经营收入占整个邮政部门总收入的30%—40%，在邮政储蓄业务与整个邮政业务统一核算的情况下，基本上无法确定这项业务的成本和费用。这肯定不利于邮政部门实行专业化，同样不利于央行对邮政储蓄业务实施监管。

　　另外，随着国有商业银行的战略调整，许多县级以下的机构网点将逐步退出，这部分金融市场的退出必然需要有新的力量进行填补。重新理清邮政储蓄的地位，以及成立邮政银行，将可确保国有商业银行退出后金融服务供给的连续性。

　　邮政不作为

　　似乎所有的问题，在成立邮政银行以后都会迎刃而解，然而结果非人所愿。早在1999年，国务院和中国人民银行就已正式批准成立邮政储蓄银行，但到现在为止，已证明这是一个美丽且早已破灭的肥皂泡。于是，许多人认为这是大邮政为了自身的部门利益，不愿成立所为。“邮政成立储蓄银行后，很可能会‘被人’拿走，邮政最后可能落得为他人作嫁衣的尴尬境地。就像交通银行现在不归交通部，农业银行不归农业部一样，邮政储蓄不管以前隶属于谁，叫什么，但成立了银行，就属于金融机构，统一归央行节制。”邮政总局一位高层专业人士直言不讳的道出自己的心声。

　　其实事情并非这么简单。据《今日东方》调查，其实在邮政内部也分为成立两派：成立派和反对派。成立派主要是以邮政储汇局的人居多。他们认为，成立邮政储蓄银行是一件有利的事。他们于1998年底，邀请北京邮电大学的王文武教授带领一个课题研究小组，负责研究世界各国的邮政储蓄的模式，结合中国的特色做一个科学有说服力的报告出来。1999年8月，一份报告《邮政储蓄银行经济核算体制和财务管理办法》做出来了。“储汇局的人非常满意。”一位曾参加过该课题的教授回忆说。为了扩大影响，储汇局的人建议会审，并邀请人民银行的专家过来。1999年下半年，当课题组的人正在为会审做准备时，突然接到邮政储汇局的通知：取消会审，现在不合适宜，缩小影响和范围，不要向外传播。课题组的人事后得知，主要是邮政总局的有些高层领导不同意。“这里面有很多问题”。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专家说。

　　现任北京邮政大学教授的原邮政储汇局局长王云鹏也不愿意对当时的事多谈。他以“现在不在其位，说一些话不太合适”为由婉拒了《今日东方》记者的进一步采访。

　　三种出路

　　对于邮政储蓄的未来去向，中国人民银行研究局的研究员陆磊的一些个人观点比较全面和独特。陆毕业于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在央行工作已经有8年。他认为，对于邮政储蓄来说，最好的出路——上策就是央行的利率浮动范围更加灵活，根据国家的宏观经济形势状态和邮政储蓄的运行状态，或者根据中央银行的货币调控的需要，灵活设计邮政储蓄的转存利率。这样“会很简单，不复杂”。

　　中策就是将邮政储蓄变成银行。但由于交易成本很高，预期效果不一定就好。因为这样做的结果只是克隆了一家国有银行，体制上不会有创新，而目前国有银行现在是只多不少。这样高风险的行业，也会给邮电部门带来巨大的风险。另外，邮政部门能否有足够的专业人员来经营这项业务，也是一个问题。

　　麻烦的是，如果这样做的话，它依然会成为农村地区的“抽水机”。如果邮政储蓄有了信贷权，它也会像许多银行一样向上集中。因为下面的分支不是独立的法人，上面可以把储蓄银行的钱向上平调，向城市贷款。“这可能比原来的情况还要糟”，因为以前中央银行通过一定的交易成本，可以把邮政存进来的钱，通过返还农村，向支农进行贷款。假设是纯粹的邮政银行，它则可以不这样做，只需要向央行交一定的准备金就行了。也就说，邮政银行吸收的存款，不可能给农民提供所需的小额贷款。

　　下策就是取消邮政储蓄。如果这样，农民和农村地区将失去一种选择，失去一项金融服务。如果是在外打工，现金则只能通过人身带回来。因为信用社没有联网。2002年11月28日，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吴晓灵在国家信息中心主办的长安论坛上的讲话，明确指出了邮政储蓄的变革方向。吴表示，最近央行正在研究邮政储蓄的转型，一是考虑降低邮政储蓄在央行的转存利率；二是逐步让邮政储蓄自主运用资金。有消息说，央行在2003年春节前拿出了一个关于邮政储蓄的改革方案，核心的意思是将邮政储蓄从大邮政中剥离出来，但遭受到了中国邮政的反对。

　　如何绕开利益争夺的陷阱，才是邮政储蓄改革得以进行的根本。但有一点是不可否认的，“变则通，通则久”，邮政储蓄将如何改、怎么改，将是一个并不遥远的事情。这或许也是中国邮政已经预见到的结果，毕竟，中国邮政正急急忙忙地打造新的利益安全模式：大一统全国邮政物流业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