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踏入国资禁区 走出家族体系

　　入世以来，中国政府对民间资本开放市场多有推进。但是，与政策目标相比，还有距离。有些名义上已经放开的领域，实际上仍有许多环节限制，致使民间资本无法获得，不过，还是有不少民营企业通过各种方式，在不同领域取得不同程度的突破。

　　自上世纪90年代后期开始，在长江三角洲和珠江三角洲等私营经济发展较快的地方，一些谋求建立现代企业制度的私营企业开始尝试冲破“家族制”围城，而今，这些企业在家 族化变革上正在向纵深方向展开。但是，私营企业要真正完全“走出家族制”还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

　　踏入国资禁区

　　周正毅(上海农凯发展集团董事长)

　　2002年下半年，周正毅在国内的宣传基调上变得矛盾起来。高调、还是低调，他拿不准主意。

　　胡润在今年的《福布斯》富豪榜上将他的排名从第94位上升到了第11位。高兴之余，周正毅有点不安。“太靠前了，胡润真不够朋友。但太出挑了，总是容易惹来麻烦。”

　　想低调的周正毅，2002年无法低调。因为他在上海的动作越来越多。

　　一直以来，周正毅旗下的农凯集团都在替上海农委打理企业。从上海兴业大厦农凯集团的7楼至17楼，周正毅将曾经是农委下属的大部分企业都搬到了一起。包括机械进出口集团公司、茶叶进出口公司、大盛食品公司、申兰集团、大盈肉禽联合总公司等。通过托管，周正毅正陆续以各种渠道深度介入上海农产的营运，只是鲜为人知。周正毅有一朋友戏言，“他管理着上海农副产品的半壁江山。”

　　今年以来，民进国退的风潮和各种利好政策，使周正毅逐步走向前台。随着2001年海鸟发展的资产重组，2002年9月开始，通过农凯旗下的农业产业化发展集团和华信集团的收购，英雄股份也完全掌控在周正毅的手下。

　　除了这4家上市公司，周正毅还鲜为人知地操控着大通证券和富友证券，到2002年为止，周正毅拥有这两家近20%的股份，都为第一大股东。

　　他和上海众多民营富豪一样，抢占了不少基础建设营运项目和大量的土地资产。光是总投资37亿的沪芦高速公路，他就投资占有45%的股份。和投资4亿的金山水厂一样，都要到2004年才建设完成。

　　虽然周正毅多数正在建设的住宅房地产项目都在今年完工，收回投资，可他拥有的市中心4个大地块，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动工，因为拆迁费用太高。让周正毅既得意自己的拥有在上海无人能比，又愁于最少100亿的缺口的拆迁及建设费用。

　　急于舒缓资金链的周正毅在年底总算松了一口气，因为申办世博会的成功。虽然拆迁费用会水涨船高，但对于拥有大量土地的周正毅来说，更多的机会、更大笔的金钱正在向他招手。

　　孙广信(新疆广汇实业投资集团董事局主席)

　　还没等中石油、中石化以及新疆的油田公司反应过来，孙广信已找到了石油与天然气这不允许民企插手的两大资源之间的“缝隙”，这一切入点便是LNG——液化天然气项目。孙瞄准这一产业，足足用了两年的时间。LNG项目一期工程预计投资15.7亿元人民币，将于2003年9月20日完工，项目总投资达70亿至80亿元人民币。LNG项目不仅对广汇，对新疆乃至全国都意义深远。广汇LNG的目标市场确定在闽东南地区，即从福州至厦门沿铁路线的14个城市。而另一个目标市场以江西景德镇为中心，辐射湖南、湖北等华东地区。自拿到金钥匙的2000年年初，孙广信以3500万元控股江苏张家港市圣达因并因此掌握运输槽车技术后，孙广信随后便在吐哈油田支持下与中国天然气总公司达成协议。在之后的两年时间，广汇把兼并国有企业的触角伸向机械行业，两年后，自治区机械行业70%的大中型国有企业被划在广汇名下。从技术上讲，目前在世界上只有6个国家具备这项技术，而且在世界上都是领先的，从使用价值和使用空间来讲也是巨大的。这个产业三年后将可能真正形成广汇集团的核心竞争力。

　　王均瑶(均瑶集团董事局主席)

　　王均瑶今年又一次以“胆大包天”而名声大振。

　　3月20日，王均瑶以18%的股份参股中国东方航空武汉有限公司，成为国内首家参股国有航空运输业的民营企业。

　　早在1991年，还在长沙机场做业务员的王均瑶就叩开了自计划经济以来中国民航格局森严壁垒从不向私营企业撬缝的大门。年仅25岁的王均瑶首开中国民航史私人包机的先河，承包了长沙--温州的航线。之后，他包下全国400多个航班，成立了全国第一家私人包机公司。

　　11年来，王均瑶时刻关注着民航业的政策松动情况，终于在今年3月找到了机会，经民航总局批准，由东航、武航、均瑶集团和武汉高科控股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共同出资组建东航武汉航空有限公司，注册资本暂定为7亿元人民币，四方暂定的出资比例为东航40%、武航40%、均瑶18%、武汉高科2%，虽然是小股东，但王均瑶终于冲破了民营经济进入民航公司的禁区。

　　如今，王均瑶时刻关注着国家政策的变化，在国有资本垄断的航空业，他已经做到了见缝插针，这个温州商人打算明确表示，只要政策允许，他要在航空业找更多投资机会。

　　徐明(大连实德集团董事长)

　　曾经被誉为辽宁省民营企业一面旗帜的大连实德集团有可能会成为第一个跨入中国铁路经营的民营企业，在渤海铁路轮渡工程上，早有消息在传实德与中铁渤海铁路轮渡有限责任公司就参股该工程进行商议，实德总裁徐明也在一次公开的媒体场合称，实德在建材、家电、体育、汽车等领域的基础上，考虑实施多元化战略时，想尝试基础设施建设这一空白地带。面对民营企业实德集团如果进入铁路，参与经营，是否意味着国家允许铁老大对民间资本放开的疑问，中铁渤海有关人士称，实德参股中铁渤海铁路轮渡有限责任公司，仅仅是企业具体融资与合作的问题，这不同于作为国民经济命脉的铁路民营化。铁道部有关人士也称，中国现在的铁路经营仍然是国家经营，并未对私营资本放开。大连实德有意向参与经营渤海铁路轮渡项目，在于这个项目的特殊性———因为这个项目是由国家和地方共同出资建设的合资铁路。铁道部政策法规司有关人士进一步解释，大连实德准备参与渤海铁路轮渡项目经营，是属于铁道部正在进行的总体改革的一部分。也正因为铁道部整体处于改革阶段，所以对于国家铁路是否将要对民营资本放开，政策方面还不明朗。有学者认为，我国铁路允许民营资本进入，会通过参股这一融资方式进行，但不可能像英国那样进行铁路经营民营化。

　　走出家族体系

　　朱保国(太太药业董事长)

　　“我现在才明白，花钱比赚钱更重要。”年底记者见到朱保国时，他这样说。这个感慨来自于太太药业2001年上市后一个香港商人对朱保国的经验之谈。太太上市融资17个亿，迄今才花出去了7个亿，还有10个亿怎么办？

　　“4.5亿元买开放式基金，4.5亿元存银行，1.5亿元买短期债券。”从资本市场上融来的钱，仍需投资到资本市场去，这不是太太上市的初衷。

　　太太今年收购了丽珠、收购了鹰牌，如此大手笔的扩张延长了太太的产品链条。朱保国从河南起家一直到上市，7年来始终靠太太口服液这个单一的保健品打天下。但药品管理政策将发生变化，“健”字号产品将被撤销，要么做保健食品，要么做药品。前者显然弱化了太太口服液的治疗作用，后者则使太太口服液的销售渠道大大受限——作为药品就不能在食品超市销售。

　　太太必须寻求转型，收购是一个捷径。朱保国说，“但也不能乱收呀，很多领域我们不懂。”虽则如此，太太还是准备投资药品之外的其他行业，比如保险。对朱保国来说，花钱真的是一个问题。

　　“丽珠明年将获得增发股票的权利，太太在后年。但我们不符合增发的条件。”这些条件是，第一，初募资金基本使用完毕；第二，资产负债率较高。太太至今仅从银行借了8000万现金，欠债太少。朱保国说这些话时，不知是得意还是有些苦恼。反正他已从实业家变成了财务总监，一年来都在制定财务战略。

　　从家族企业变成公众公司，朱保国也变了。

　　刘永好(新希望集团董事长)

　　尽管已经过了7年，但刘氏四兄弟当时名动江湖的分家至今还是常为业界所乐道。刘氏四兄弟的悄然分家，不仅成为中国家族企业解体的最大个案，也为刘氏兄弟随后的富甲天下之基业荡平了制度缺陷。分家后的希望集团按照四兄弟各自的发展思路，通过收购兼并国有、集体企业，使企业的资产结构变得多元，让民营企业固有的资产家族式的色彩得以逐步淡化。

　　也正是缘于刘氏四兄弟较早地选择了进行家族制改革，刘永好近年投资巨大的产业多元化才不失理性。与此同时，刘氏四兄弟的其他人也在各自擅长的领域按照自己的意志高歌猛进。

　　但刘永好还要将家族制改革进行到底。

　　刘永好昭告天下——“由于一些历史原因，民企的确有不够规范之处，因此新希望下定决心，通过引进一些具国际视野的人才，使企业能够加快跟国际接轨。”

　　于是，今年5月，刘数进香港，大举招募人才；7月，刘永好大量招揽从美、加回国，拥有硕士、博士头衔的“海归派”；年底，一个海外资深职业经理人的管理团队被刘永好招入新希望并许以重任。

　　而且，新希望的资产不仅属于刘，其高级经理也享受有大量的股权。刘永好认为，新希望应该成为一个国际化的公司，家族的背景已不再重要。

　　看来，这位家族制改革的先行者与受益者正在悄然举行对家族制企业的最后告别。

　　南存辉(正泰集团董事长)

　　就今年而言，南存辉为他的正泰集团全力解决的是正泰远超于家族企业的重新定位问题。在这一背景下，南认为正泰未来完美的股权结构应该是三三制。南氏家族和现在的股东占三分之一，跨国公司占三分之一，上市后社会公众股东占三分之一。

　　其实自1989年完成原始积累后的南存辉就开始为他的正泰试图搭建一个稳固的构架。他当时的认识就是：家族企业才是最稳固的企业。于是他让出股份将兄弟、妹夫、外甥等亲戚聚拢在一起，组成董事会，此举让起步并不早的正泰逐渐成为行业翘楚。1994年，为打通出口渠道，南存辉组建集团，但在构架上依然是乌合一气，名为集团，实是企业组合而已。两年后，弊病浮出水面，正泰产品在市场大受冲击，雄心勃勃的南存辉又明白一个道理：要想做大，只能开放股权与人合作。于是，“股权释兵权”，从而奠定了正泰未来雄霸国内低压电器领域的格局。时至今日，南氏家族在正泰中的股权已收缩至30%左右。从此以后，南存辉便游走在家族控股和企业扩张之间。

　　陈金义(金义集团董事长)

　　陈金义的妻子相萍1998年底被陈金义逼出集团，经过几年的发展，她用私房钱创办的企业已经羽翼丰满。一个和金义集团原先业务毫不相关的公司——浙江新天地旅游公司在相萍的打理下已经开张很久了。这事发生在陈金义“大义灭亲”两年后，这或许意味着陈金义两年来金义集团家族制改造的艰难探索已经尘埃落定。

　　两年前，陈金义忽然召开一次家族会议，自己首先辞去总经理职位，接着就以此逼迫自己的兄弟姐妹和亲戚离开金义集团的管理者位置。但家族成员尽管不担任企业要职，却也都留在企业内部。

　　在家族成员纷纷被降职以后，这两年，原先的家族成员渐渐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除了夫人相萍，三哥陈金寿是一个非常值得叙述的人物——在“下放”四年后，他重新回到了集团。

　　当时陈金义给三哥两条路——一条是从基层做起，一条是送他去读书。和金义一起创业的陈金寿选择了第一条路，从常务副总降到江西去做一个销售代表，连降5级。

　　一年以后，他靠自己的业绩取得了大区主管的位置，并在今年，被调回总部担当了生产管理的总负责人。

　　另一个留在金义集团领导者岗位上的还有陈金义的亲外甥陈良玉(音)。这个大学本科毕业的年轻人此前一直做总裁助理，当舅舅下令要全体家族成员降职以后，他通过集团内部的公开竞选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公关部经理的职位。

　　而当初大部分把持集团中层的家族成员一部分另谋职业，大部分则分散在普通员工当中，有做质检员的，有做销售员的。

　　“家族成员大部分还留在金义集团，但他们都经过了市场的真正检验，找到了他们最适合的位置。”

　　(本报记者周依亭 邢林池 朱健 熊九蒙 李清宇 王锐采写）